加茂憐一覺睡到早上八點, 新床有點軟,他睡不太習慣,醒來的時候背後暖洋洋的, 一隻胳膊搭在他胸前, 幾乎將他嵌進了懷中, 寬敞的雙人床利用率極低,還不如原先的小床舒服。
加茂憐推開禪院甚爾下床洗漱,這家夥也醒了,耷拉著眼皮站在洗手間外麵, 盯著青年刷牙。
“惠呢?”加茂憐含著泡泡問。
“昨晚就走了。”
“噢。”青年漱了漱口, 擦幹淨嘴角的水漬, “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甚爾疑惑地哼了聲,和加茂憐交換位置開始洗漱。加茂憐出了洗手間, 在衣櫃裏隨便拿了件厚衛衣套上, 他一邊處理領口長短不一的繩子, 一邊提高了聲音。
“我想了想, 還是得去找五條悟聊聊。”他穿上長褲, “夏油傑屍體失蹤這件事讓我有些不安, 昨天跟你說完我就一直在思考,從我重生以來,那些看似命中注定會發生的事情, 其實都是一係列陰差陽錯引起的連鎖反應。”
“我一直以來采取的都是單方麵的規避策略, 並沒有真正去挖掘造成這種後果的原因和契機, 所以總是以為命運沒辦法去改變。”加茂憐繼續說, “現在反省一下, 我根本就沒有用盡全力去阻止一切發生。”
禪院甚爾走到加茂憐麵前, 青年坐在床邊抬頭看他。
“就像十一年前, 我自以為是地認為隻要提醒你,讓你別去接任務就能躲開天內理子事件,除此之外沒有告訴你任何緣由。我沒考慮到你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對事情有自己的判斷,不會因為我一兩句聽上去任性的話,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再比如07年夏油傑叛變前,我和五條悟私下一直有聯係,我讓他注意夏油的狀態,但因為不能暴露我知道未來將發生什麽,所以說的含糊,那家夥也沒什麽責任心,導致夏油傑還是走上了殺人叛逃的路。”
“又比如這次的百鬼夜行,我雖然有參戰,但是因為擔心你複活的進度,並沒有盡力攔住五條悟,破綻百出,被他溜了,夏油傑也因此死亡。”加茂憐頓了頓,“那家夥屍體失蹤也是,我明明可以強硬地要求五條悟把屍體交給家入硝子處理,但我還是沒放在心上——因為這件事看上去似乎跟我沒什麽關係,我當時覺得五條悟有沒有被封印對我來說無所謂。”
畢竟他倆始終都是表麵塑料的和睦關係,就算這輩子立場沒有衝突,性格也非常不合。加茂憐願意提醒都是大發善心,不會為了旁人的死活,暴露自己重生的身份。
因為上輩子的教訓太刻骨銘心,他始終堅信懷璧其罪這個道理,而忽略了其實他完全可以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比如,成為最強術師,把覬覦他能力的家夥通通殺光。
又比如,最強術師這個目標有些困難,那就把六眼那小子拉進自己的陣營裏,共同對抗未來可以預見的悲劇。
“我想,五條悟那家夥本來就是個瘋子,應該能夠接受這種聽上去就很離譜的事情。”加茂憐偏了偏腦袋,“說不定還會很興奮地從現在就開始籌劃。”
“你似乎很了解他啊。”禪院甚爾似笑非笑地盯著憐。
青年翹起唇角,“你要是沒死十一年,我也會更了解你,別無理取鬧了,甚爾。”
“……”禪院甚爾閉上了嘴,凶巴巴地在加茂憐腦袋上揉了一把,“走吧。”
“你也要去?”
“我送你。”禪院甚爾晃了晃手機,“孔時雨那邊有點事,順便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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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家。
一樓的廢墟已經清理幹淨,牆麵地麵還有裂縫,元旦假期還沒來得及請人維修,但家具都買好了。
加茂憐把事情全盤托出,白發青年叼著一隻草莓味pocky半天都沒應聲。
“不相信?”
“不……”五條悟哢滋哢滋,像倉鼠一樣將長條餅幹推進嘴裏,動著腮幫子,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你。”
他指了指加茂憐,“重生的,就像漫畫裏含冤而死、重生歸來報仇的那種,我想想——男主角?”
憐一頓,“你可以這麽理解,但我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
啪!
桌子被拍出震天的響聲,脆弱的地麵裂開一條縫隙。
加茂憐差點被嚇了一跳,皺起眉。
五條悟起身直接繞著加茂憐走了幾圈,捏著自己的下巴,一副圍觀珍稀動物的表情,冰藍色的眼眸裏全是好奇和驚歎。
“哇!好神奇!”不靠譜的高專教師深吸了一口氣,“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憐?”
加茂憐猶豫地點了點頭,總覺得這家夥接下來說的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果然,五條悟指著自己,非常激動,“你說我被封印了,那是怎麽樣的咒具,有多厲害,竟然能把我封印?”
“不知道。”麵對這家夥高漲的情緒,加茂憐不能理解,“我隻知道那東西叫做獄門疆,也沒看見你是怎麽被封印住的,後來我企圖單方麵和天元還有你的愛徒們聯係,還沒等我聯係上他們把你弄出來,就被加茂家發現抓住了。”
“噢……”五條悟顯然有些遺憾,“那你說傑被詛咒附身是怎麽回事?”
“可能是詛咒,也可能是詛咒師。”加茂憐想了想,“我隱約記得,被那東西操縱後,額頭上會出現一道明顯的縫合線,我猜測應該是「束縛」的作用,非常好認,所以提醒你一下,遇見那種東西不要掉以輕心,那玩意能控製夏油傑的身體,保不準還可以使用他的術式。”
“唔。”五條悟點頭,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腿顯得有些無處施展,“總之,我們的目的是要討論出一個方案,避免我被封印對吧。”
“距離澀穀事變還有十一個月的時間。”加茂憐指節敲了敲桌麵,“不僅要改寫你被封印的命運,還要在這期間為你培養出足夠的支持者,同時推翻上層對咒術界的桎梏,掐滅那些在暗處窺伺我血液的火星,這樣我才能夠順利活下去——這是我的最終目的。”
“雖然立場有些不同,至少我們的行動差不多是一致的。”他非常坦然,“我和禪院甚爾會配合你的行動,但我們倆的存在暫時要麻煩你幫忙保密,這個你能辦到的吧。”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五條悟咧開一口白牙,“我可是最強的。”
加茂憐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謝謝啦,五條學弟。”
五條悟雖然笑得沒心沒肺,加茂憐卻能從中瞥見一抹淡淡的頹喪,在六眼深處,細微地一閃而過,被孔雀瞳所捕捉。
他很熟悉,因為這種情緒也曾發生在他身上,努力地掩藏,但有些東西是永遠隱藏不了的。
那種明知永遠無法後悔的痛苦會如影隨形,如同附骨之疽,不小心觸碰到就會悶悶地疼。
他在上學時讀到過一句話。
打翻了牛奶,哭也沒用,因為宇宙間的一切力量都在處心積慮地要打翻它。[1]
加茂憐曾經深以為然,甚至在好多個深夜裏,一度想把咒術界的家夥們全部拉下水,把折磨他已久的高層老頭子和禦三家的狗窩一起攪個天翻地覆,抱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心態,通通一把火燒掉最好,免得夜長夢多。
好歹他忍住了,才能和禪院甚爾重新相遇。
加茂憐想,人總要學會自己收拾爛攤子,就算牛奶不小心打翻了,也得想盡辦法去掙到新的一杯。
“你想他活著嗎?”加茂憐好奇地問,他明白五條悟知道他說的是誰。
“私情上,當然想。”五條悟撐著臉,笑,“但如果傑真的複活了,我還是會不假思索地殺掉他。”
“真無趣。”加茂憐眨了眨眼,“看來這輩子,好學生的位置應該讓給你來坐。”
五條悟反問:“換成禪院甚爾呢,若是那家夥屠殺上百個無辜平民,你身為咒術師會處決他嗎?”
“不會。”加茂憐說得斬釘截鐵,金燦燦的孔雀瞳裏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邪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其實很自私的,就算那家夥殺了人,我也不會殺他,我隻會把他鎖起來,藏到任何人都無法找到的地方。”
“哇,好可怕。”五條悟吸了口氣,“你簡直是精神病院老大、瘋批之最,完全自愧不如。”
加茂憐笑了聲,“我們的情況本來就不太一樣。”
如果玻璃杯太脆弱,換個帶鎖的金屬杯,那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打翻牛奶了。
加茂憐的手機響了聲,他看了一眼,起身,對五條悟露出一抹放肆的笑容,“抱歉,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有情況手機聯係。”
白發青年還在傷感,聞言驟然瞪大了那雙藍幽幽的眼眸,“喂,你好過分哦,我明明還在傷心好不好。”
“關我什麽事。”加茂憐聳肩,滿臉漠不關心,“我說了我很自私啊,五條學弟。”
五條悟懨懨地嘖了聲。
金發青年微笑著揮了揮手,“下次見,希望十一個月後所有事情都能圓滿結束。”
窗外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喇叭聲。
五條悟擺手,“快滾快滾,老子最討厭情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