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所說的特殊訓練方式就是讓虎杖悠仁抱著咒骸玩偶看電影, 這家夥寄來了三箱電影帶和一台投影儀,讓加茂憐在一個月內放完所有電影,必要時候指導一下悠仁如何平穩地釋放咒力就行。

於是上午禪院甚爾給虎杖悠仁進行體術教學(單方麵毆打), 下午加茂憐抱著爆米花吸著可樂,虎杖悠仁裹著繃帶抱著咒骸, 快快樂樂看電影。

教學非常輕鬆, 讓加茂憐困擾的是另一件事。

他最近老是重複同一個奇怪的夢境。

夢中108隻孔雀瞳懸掛在漆黑廣袤的空間裏, 錯落無序, 像散在天際的星星,或者是明晃晃金燦燦的燈籠。他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被困的地下室, 除了孔雀瞳的光輝, 其餘地方黑黢黢的不見人影, 四周死寂一片,看不清黑暗的邊界在何處。

在夢裏, 加茂憐沒有自己的意識,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 盤腿坐在祭台中間, 沒有目的地翻閱著一本泛黃的竹簡卷軸。

醒來後加茂憐卻完全記不清卷軸上的內容,努力地去回想上麵的字跡, 那些像蝌蚪般的符號奇怪地組合在一起,還沒等他理解其中的意思,就飛快地從他腦袋裏溜走了,再想就什麽也想不起來。

夢裏越加清晰, 夢外就越加模糊, 好像自己在和自己作對, 大腦混沌, 分明那隻奇怪的卷軸從未在現實的記憶中出現過, 但加茂憐卻能真實地回想起指尖觸碰到竹簡上那種光滑的質感。

距離澀穀事變的日子越近,同樣的夢境就出現得越加頻繁。

加茂憐沒有隱瞞,直接將這件事告訴了禪院甚爾。

禪院甚爾建議他回加茂家找一找是否真的有那份卷軸,翻出來看看上麵到底記載了什麽內容。

而加茂憐暫時還不想再踏足加茂府邸一步,更何況以他現在通緝犯的身份,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東京趕到京都還是有些麻煩的。所以他雖然同意禪院甚爾的想法,但還是將這件事擱置了許久。

轉機在9月,五條悟前來領走虎杖悠仁那天,高專下發了一個新的任務,五條悟準備讓虎杖悠仁秘密參與,實戰試試他當前的水準。

白毛教師滿意地拍了拍被折磨得黑眼圈濃重、臉上還殘留著淤青的小鬼,稱讚:“很不錯嘛。”

原本氣餒的虎杖悠仁聽見最強的誇讚一下豎起了耳朵,興奮道:“真的嗎?真的嗎?可是我每天都被打得好慘。”

“被這兩個家夥任何一個揍成這樣都不意外。”五條悟眨了眨湛藍的眼珠子,指著自己毫不避諱地說,“因為老師我也吃過虧。”

“誒——!”虎杖悠仁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五條悟揮了揮手,笑得很放肆,“但我現在還是最強啦,嘿嘿嘿。”

“噢噢!”虎杖悠仁捧場地鼓起了掌。

加茂憐麵無表情打斷了五條悟自吹自擂的話,“喂,我前幾天說的事情,你決定得怎麽樣了?”

東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加茂憐不能去京都的府邸,就隻能把希望寄托於他那位便宜弟弟加茂憲紀。

這一世加茂家提前遭受重創,家主和上一輩的老頭子幾乎都已經瘋掉了,為了保持三足鼎立的天平始終處於穩定狀態,防止上層分割利益、加劇衝突,於是五條家和禪院家堅定擁護加茂憲紀,趕鴨子上架讓他做了加茂家最年輕的一任家主。

加茂憲紀的權限能夠查閱任何卷軸,因此加茂憐想趁著交流會期間,偷偷潛入高專,請憲紀幫幫忙——他前幾年給憲紀提供了親生母親的下落,光是這份人情,加茂憲紀就不會拒絕他。

但加茂憐對五條悟的說辭是,為了防止像上輩子一樣特級詛咒潛入交流會偷走特級咒物,他和禪院甚爾會在交流會期間提前將宿儺手指和咒胎九相圖拿走。

“什麽?——哦!”在憐可怕的目光下,五條悟恍然大悟,“那件事啊,隻要你能夠瞞過天元的結界,我是無所謂的啦,畢竟我也覺得把宿儺的手指全部留在高專是種智障行為,這麽閃亮碩大的靶子,要我是心懷不軌的家夥,我也想去偷。”

被老師夾在胳膊下的粉頭發少年震驚地抬起頭,偷?——啊,不對,五條老師他們當著自己的麵大聲謀反真的好嗎?他不會被滅口吧?

“天元的結界不是問題。”加茂憐聳了聳肩,“隻要你負責放風,在高專保留的六根就讓甚爾去拿好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潛入。”

說完他嗤笑一聲,禪院甚爾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過腦袋,暗中輕輕地拍了下憐的後背,安撫般蹭了蹭。

“不——對——勁。”五條悟故意拉長聲音,托著下巴開口,“憐你第一次這麽好心主動幫忙,絕對是想在交流會的時候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加茂憐揚了揚眉,“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五條悟:“少來,我全部看出來了!有陰謀!”

“那你絕對是看錯了。”加茂憐假笑,“我可是正義的夥伴。”

“……好惡心。”

·

交流會當天,加茂憐將齊肩短發在後腦勺紮成一個小丸子,插上了可以隱藏咒力的金魚發簪。

禪院甚爾見到發簪還有些懷念,有事沒事撥動加茂憐的啾啾,發簪下一串奶白色的小珍珠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起絢爛的光彩,就像金魚咕嚕咕嚕吐的小氣泡。

“別手欠。”加茂憐將車停到距離高專五公裏外的樹林中,再往前就要靠近天元的結界了,汽車目標太大,隻能徒步進去。

下車後,五條悟發來消息,交流會已經正式開始了,兩所高校的老師和工作人員都聚集在監控室和交流會場地周邊,外部警戒有天元加持,沒有特別安排守門人。

禪院甚爾在天與咒縛下本就沒有絲毫咒力,和加茂憐一起直接被結界容納,在結界的認知中,他們和天上飛過的鳥一樣,氣息弱到微乎其微。

翻牆進入,加茂憐和禪院甚爾分頭行動,他去找加茂憲紀,禪院甚爾去拿放在忌庫中的咒物。

臨走之前加茂憐特意提醒甚爾注意烏鴉,那是冥冥的術式,要是被烏鴉發現,他們會直接出現在監控室屏幕上。

囑咐完一切,加茂憐就開始地毯式搜尋自家便宜弟弟的下落。

高專缺點之一就是校區範圍太大,十多年沒來,許多地方對加茂憐來說都很陌生了,他前行的速度很慢,不僅要躲避人躲避飛鳥,還不能使用術式搜尋,不然外溢的咒力在離開金魚發簪的屏蔽範圍後,天元的結界會立刻報警。

雖然被發現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論逃跑,加茂憐已經輕車熟駕,但他還是想要在給憲紀交代清楚後再離開。

青年穿過一條條長廊,終於聽見了打鬥的聲音。

空氣中的血腥味很重,交流會的學生都不會下這麽重的死手,都有老師隨時監視救援,這種程度的血流量就隻有一種原因,那就是加茂家的家傳術式,「赤血操術」。

憐走進鮮血四濺的走廊,周圍被破壞得很厲害,可以預見之前發生過怎樣激烈的打鬥。

不遠處的走廊外壁破開一個大洞,天光灑落進來,走廊中飛揚著淡淡的幹木頭香氣,隻是被血腥味蓋得很不明顯了。

加茂憐緩步走到洞口,沒有探出頭,將身體隱藏在陰影之中,打了個響指,天空中一隻漆黑的烏鴉被鮮血束縛,硬生生地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

呲呲呲——

監控牆上,其中一麵顯示屏忽然失去了信號,最後的畫麵隻留下一扇密不透風的血鏈,緊接著變成了密密麻麻黑白灰雪花。

“哎呀,監視器壞了!”五條悟幸災樂禍地拍了拍手,“冥小姐,好遜!”

冥冥坐在椅子上撐著下巴,濃密的發辮擋住了她的表情,她噢了一聲,束起食指,“被加茂憲紀誤傷了,我要賠償的,樂岩寺校長。”

禿頭長眉老頭子坐在後排,他的皮膚比樹皮還粗糙蒼老,仿佛三年沒降過雨的田地,隻剩下層層疊疊的褶子,在聽見冥冥說話後,仍舊握著拐杖不發一言。

“可能是睡著了吧。”五條悟笑嗬嗬地聳了聳肩,“畢竟是該入土的年紀,最容易困倦啦,很可能會這樣一睡不醒哦——嗷!”

“悟!”東京校校長夜蛾正道警告地給了五條悟腦袋一巴掌,“要有禮貌。”

“……嘁。”五條悟很不服氣地偏過腦袋,下一秒,臉色微變,嘴裏忽然發出誇張的感歎,“哇!忽然被祓除了好多!”

整麵牆的符咒倏地燃起紅色的火焰,瞬間化為了灰燼。

這些符咒象征著被投放進賽場的咒靈,東京校學生祓除的會出現紅色火焰,京都校學生祓除的則是藍色火焰,因為禪院真希沒有咒力的原因,記錄外消滅的咒靈也會被記錄作紅色。[1]

“東京校這麽厲害?”庵歌姬驚訝地吸了口氣。

“沒有啦……”五條悟裝作不好意思撓撓頭,哈哈兩聲,“雖然我的教育當然是最棒的,但這種程度也太誇張了,我猜應該是記錄外的緣故——”

他瞥了眼手機,加茂憐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因此不能判斷那些咒靈究竟是禪院甚爾的功勞,還是其他什麽東西。

白發教師扶正了自己的眼罩,衝一旁的老頭子拍了拍手:“起床啦,老爺爺,出門散步啦!”

·

「赤血操術·赤縛」!

兩道血鏈在空中交錯而過,一道將天際的烏鴉鎖死,另一道將巨大的貓頭鷹式神「鵺」牢牢縛住。

加茂憲紀和伏黑惠同時一頓,難以置信地看著從空中墜落的烏鴉。

加茂憲紀深知自己的血包隻形成了一道鎖鏈,而另一個簡直是憑空出現的。

可他來不及思考,隻是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間,鵺很快掙脫了赤縛,閃電般向他衝來。

加茂憲紀雙手合十,「百斂·穿血」,一道血彈射向飛鳥。

距離太近無法躲避,而鵺式神一旦被破壞,是無法被召喚的,伏黑惠的術式瞬間解除,於是那鮮血的利刃就對準伏黑徑直射去。

海膽頭少年正想放出大蛇,下一秒那血彈忽然在空中散開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暖呼呼的手掌壓在他腦袋上放肆地揉了一把,青年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在身側響起。

“太慢了,速度。”加茂憐說,“按你剛剛的表現,根本來不及躲,還得練。”

伏黑惠僵硬地轉過腦袋,看著加茂憐笑眯眯的表情,非常震驚,“……加茂哥。”你怎麽在這裏?

另一頭穿著和服的少年瞳孔緊縮,他抬眸盯著對麵兩人,在加茂憐側目看過來的瞬間,整個人微微一頓。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