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的人越來越多,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快要把伏府給淹了。
伏彀的眼中閃過猙獰的怒意。
他看著隻顧著撫慰女兒的伏夫人,重重歎了一口氣。
伏夫人知道他氣頭正盛。
可是,丈夫在乎的隻有不讓家族蒙羞,她心裏難免生出一絲怨恨。但她出身微賤,能高嫁給從二品大員已是不易,離了伏府什麽也不是,隻能對他唯命是從。
伏夫人又悄聲叮囑了身邊的丫鬟幾句,要她們務必照顧好小姐。
這才跟杵在一旁的護院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讓管家去報官?嫌看熱鬧的人還不夠多?”
不等護院主動來尋,管家便循著門口的動靜找了過來。
管家是個有眼力見的,看見懸梁吊死個人,周圍又這麽多看客,就知道老爺有何吩咐了。
管家氣未喘勻,同伏彀道:“屬下來遲,老爺恕罪,我這就去報官。”
伏彀叫住說罷就要走的人,“等等,去刑部報官。”
管家點點頭,快速跑開。
到底是禦賜的地皮,伏府位處上京城的繁盛之處,辦什麽事都便利。很快,刑部的人就趕了過來。
刑部尚書常平陽帶著一眾官兵,將看戲的人趕出五步之外。
伏彀儼乎其然的臉上總算柔緩了些,朝常平陽走去,“常兄,你來了。”
常平陽微笑頷首。
他久居文房之中,鮮少親身操辦案件,靠近之時聞見孫嬤嬤的屍臭味,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蟲子。
兩人寒暄過後,伏彀將事情的細末說了一遍。
尚未驗屍,二人也心照不宣,知道孫嬤嬤的死是解家的手筆。
常平陽知道伏彀定是嫌孫嬤嬤掛在門前晦氣,趕緊以驗屍為名,讓人把屍體拆了下來。
他小聲道:“伏兄,我知道你氣,可死的隻是個賤籍的下人,郡主隨便給她扣個罪名,這件事就蓋過去了……”
伏彀尋思片刻,將嚇得臉色蒼白的伏容喊了過來。
伏彀問道:“容兒,這奴婢的賣身契在不在你手上?”
伏容此刻聲音已像蒼蠅一般細,“回父親,孫嬤嬤的身契在我手上,之前把她安排進將軍府,對解清規隻說用來照顧她,並未將身契一並贈予。”
常平陽與伏彀聽聞此言,俱是展顏。
伏彀探手理了理她淩亂的鬢發,“聰明,不愧是爹的好容兒!”
得到了誇讚,伏容上一刻還在心裏怨懟,怪父親對她不聞不問,下一瞬便雙眼明亮,不再驚懼於這恐嚇。
常平陽笑了笑,“伏兄,你生了個好女兒啊,不像我家子深,之前闖出這麽大攤子禍事。”
心中並未有多對女兒另眼相看的伏彀一聽,作勢謙遜擺手。
仵作並未閑著,已然驗完屍來報:“大人,死者是被杖打至死的。”
常平陽點頭,揮手令他將屍體帶回刑部。
他繼續同伏彀說道:“有了奴契,郡主就不能以治罪之名自居了,況且近年來陛下推行仁治,她反其道而行之不說,還將屍體吊在二品大員的門前,恐嚇他人,更是罪加一等。”
常平陽心裏興奮起來。
大婚之日,解清規姍姍來遲,讓他在賓客麵前下不來台,之後更是在陛下麵前吃了虧,他早已心生怨恨。
他不信是常子深自己醉倒在了長樂軒,這其中定有她從中作梗。
雖不知解清規是用什麽手段,攀上了目空一切的山鬼司使,可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他定要報那日當眾受辱之仇。
伏彀道:“既是送上門的機會,那就別輕易放過她。”
常平陽眼角含著一絲狡黠的笑,麵向百姓揚聲道:“大家別在這圍著了。”
“此案嫌犯已定,乃是棲和郡主,本官已命人去將軍府拿人,大家若想知後事如何,可以移步刑部,本官必會秉公辦案!”
……
昨日處置孫嬤嬤折騰得較晚了,解清規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過來後,她便開始張羅著梳洗打扮。
她佯作自傲,將自己的把柄送上伏府,他們定不會錯過,定要借機大做文章。
用“早”膳時,府內下人果然倉皇來報:“小姐,不好了,刑部說您殺了人,要您過去一趟。”
一同用膳的解青哲並不知自家妹妹昨夜在翠華院大有作為,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
“小姐不好了?你才不好了!大早上的胡說什麽。”
那人癟著嘴,撓撓頭,看向解清規。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解清規開始向兄長解釋,“阿兄,你應當知道,伏容幾年前送了我一個嬤嬤。”
解青哲一頭霧水道:“嗯,這事兒我倒知曉。說起那個孫嬤嬤,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她動輒亂咬人,竟然連書屹都敢罵。”
書屹是解青哲的隨侍。
“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早就把她趕出去了。說起來,眼下你既和伏容一刀兩斷了,那正好把那孫嬤嬤給弄走。”
他說著說著竟急了起來,解清規有些忍俊不禁。
解清規拍了拍他的肩,“阿兄莫急,她已經死了。”
“……哦,死得好……等等,”解青哲欣喜之餘,這才反應過來解清規所言,“死了?!”
解清規聳肩道:“嗯,阿兄你不知道,這些年她除了欺壓婢女之外,還幹了一些其他的惡事。”
她將孫嬤嬤藏名帖、偷首飾之事和盤托出。
“雖然我手上沒有她的奴契,可這樁樁件件,被打死扔出去已經算輕的了,放在別人家,淩遲抑或浸豬籠都很常見。”
“伏家和常家隻知我不滿孫嬤嬤,殊不知她還有這諸多罪名,這才明目張膽的要我到刑部去。”
解釋清楚後,解清規便站起身來。
解青哲不放心,“我隨你一同去,他們以多欺少,你一個小姑娘,如何應對得過來。”
解清規平靜笑著,“我與伏、常兩家鬧,是因為常子深和伏容做了對不起我之事,可爹娘同他們尚是深交,而你將來是要子承父業的,你不怕被世人……”
“不怕,”解青哲睇了她一眼,起身抬手摸摸小女孩的腦袋,“爹娘是明事理的人,而且,若不是父親,常平陽和伏彀何德何能走到今日?如今反咬一口,爹娘怕是比我們還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