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妃冊封大典如期而至。
解清規同當初大婚之日一樣,從衣櫃中拿了一件純白的衣裳。
接連兩番如此,想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這麽做的意思。
但她不怕被人詬病失禮。
再說了,她的名聲在上京城中本就不怎麽樣,對旁人諸多閑言碎語早就習以為常了。
收拾妥當後,解清規與兄長解青哲一同上了馬車。
將軍府舉皇城很近,僅一炷香有餘的時間,馬車便停下了。
循例搜過身以後,便可以入席了。
紫宸殿內外,門庭若市。
解清規是郡主,座位在很靠前的位置。
她在宮人的牽引下,隨阿兄一同入座。一路上,不少人礙於麵子同她行禮,可她主動打過招呼的,僅有坐在較遠處的沐悠瀾。
她來得算晚的,此刻紫宸殿內已幾乎座無虛席了。
解清規在人潮中找尋元疏的身影。
不為別的,就是打個招呼,也好不落把柄——她至今尚未多麽信任他。
可她將一品大員的位置掃視了個遍,也未曾見到他的輪廓。解清規開始將目光投向大殿門口,倒是正見那抹八尺有餘的身形徐步走來。
今日的元疏不像往日,他穿了一件螺青色的廣袖袍,外間有一層薄薄的浮光紗,襯得內裏的竹紋更加若隱若現,正如解清規眼中的他,君子奸佞僅在一念之間。
他所到之處,無數人對其畢恭畢敬。
在解清規看來,他自入京開始就是眾星捧月的。
元疏一路慢步至餐位處,都有人跟隨在側。他的眼裏仿佛不以為意,不過這份微不足道的傲慢隻有解清規看出來了。
在這個人身上,好似夾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清貴。
瞧得正入神時,元疏冷得凍人的目光掃了過來,在她身上短暫停留。
解清規微驚,回首同解青哲道:“阿兄,我去同先生打個招呼。”
解青哲頷首,“我也一起去吧。”
解青哲不同旁人,他願意同元疏敬酒,隻因此人德才兼備,此前又救過他的妹妹,平日裏好似也多有照拂,他作為兄長,敬一杯酒是應該的。
二人相視起身,各自盛滿一杯酒走過去。
解清規:“先生,清規敬您一杯。”
解青哲:“元大人。”
元疏毫不失禮地舉杯,“郡主,世子。”
幾人談笑間,能感受到不遠處傳來惡意的目光,不消想就知道是常子深。
解清規與元疏,一個害他丟了**還礙於麵子不敢出聲,一個害他丟了科舉三甲的功名又無處鳴冤,委實讓他恨得牙癢癢。
元疏問道:“那事之後,常子深可有找你麻煩?”
解清規搖搖頭,要他安心。
解青哲並不知此事,還以為元疏在說他被山鬼司從長樂軒揪出來之事,於是問道:“大婚那日不是他理虧嗎?”
聞言,兩個致常子深變成太監的共犯對視一眼。
元疏依舊不苟言笑,儼然從沒把這件事放心上過,而解清規則忍不住勾起了唇。
解清規壓著聲音同兄長耳語道:“前幾天常子深來找我麻煩,我把他閹了。”
短短一句話,落在解青哲耳中如雷貫耳。
解青哲:!!!
他鉗口撟舌,目光在解清規、元疏及不遠處的常子深身上來回掃動。
解青哲懷疑自己還沒喝酒就醉了,不過仔細一想,若是常子深來找她的麻煩,那麽被激怒了索性把人給閹了,也確實他這妹妹幹得出來的事。
隻是令他更驚訝的是,元疏知曉此事,而且若他沒猜錯,元疏還參與其中了。
解青哲想,這還是他認識的寬嚴並濟正言厲色的元少師嗎?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解清規從他的神情中一眼看出阿兄此刻在想什麽,忙同元疏陪了個笑,立時將他拉回了位子上。
坐下來之後良久,解青哲才反應過來。
“此事當真?”
解清規以為他要斥責自己魯莽,垂下頭怯生生回道:“當真。”
豈料解青哲居然拍手叫好:“幹得漂亮!”
“阿兄我得知他在長樂軒廝混這件事之後,對他是疾首蹙額,早就覺得這種爛黃瓜應該剁了,沒想到你倒是勇敢,不愧是我解青哲的妹妹。”
說罷,他就笑了起來。
解清規覺得他有些太過招搖了,連忙伸出手拍了拍解青哲的肩膀。
解清規提醒道:“低調一點。”
解青哲很快收聲了。
解清規留意到常子深的那邊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於是沿著目光而去,發現是同為六部子弟的沐悠瀾瞥了這邊一眼,沒準是被方才解青哲的聲音吸引了。
她起心為兄長引見一下自己的新朋友,於是拉著解青哲朝那邊走去。
方至前頭,常子深走過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看著兩人的眼神都是一股幽怨之氣,很顯然方才聽見了解青哲對他的嘲笑。
經過這麽些天的休養,常子深已經麵色恢複紅潤,不再一副隨時要死的模樣,隻是下顎處看起來比之前要幹淨了不少。
常子深冷聲道:“解清規,之前的事你覺得結束了?”
他靠得很近,解青哲伸手將妹妹護在後麵。
論氣勢,常子深是一點比不上他的,無論是閹前還是閹後。
對比之下,顯得常子深很像市井裏找麻煩的小人。
一旁的沐悠瀾不打算參與其中,隻默默看戲。解清規倒也由著她,並打算給她看一出狗想咬人但蠢得咬了自己的尾巴的好戲。
解清規歪了歪腦袋,道:“不覺得啊,你還不夠慘呢。”
常子深:“你!”
解清規始終帶著一抹淺笑,揶揄道:“又來了,堂堂預備役科考三甲,現役舞弊豎子,還真是就隻會說這一個字呢。”
前幾日的傷口被人撒了鹽,常子深勃然大怒想要動手,可一見到解青哲,又很快畏縮了回去。
擋在解清規身前的解青哲憋著笑。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清規這麽會罵人?
解青哲到底是年輕一輩中武學的佼佼者,常子深絲毫不敢近身,即便這是在不便動手的宴會上。
常子深威脅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告上公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