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規,你此言當真?和親可不是兒戲。”孟帝質疑道。
他會不可置信,解清規也早有預料,畢竟在此之前,自己在他心中不過一個沉溺於尋常女兒家心願的,貪圖享樂的郡主。
解清規麵不改色,認真道:“事關我孟國安寧,清規不敢妄言。”
孟帝龍顏大悅,想不到解清規居然不怪罪他之前偏袒伏容,還有如此的胸襟,連上前兩步,將她扶起。
“好!不愧是解將軍和皇姐的女兒,有擔當!朕明日就下旨,封你為公主,再選個良辰吉日,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入蜀國。”
解清規拜謝過孟帝,為免久留生事,當即告退。
坐上馬車之後,她命溫涯走了一條較為熱鬧的路,畢竟藏在市井裏,要比掩耳盜鈴走一條偏僻冷清的路安全得多。
待將軍府的馬車融於鬧市之中,解清規拆開了信箋。
看清信上內容之時,她險些以為自己如在醉夢中。
那信箋之上,切切實實寫的是,孟帝忌憚解粱手握幾十萬大軍,黎鳶持殿前司掌印,權勢滔天,有意構陷其謀反,此案預稱作:驚曇之變!
解清規嚇得雙手皆顫,愣將信箋一不小心丟在了地上,雙瞳戰栗不安。
她懷疑自己眼花了,俯身把那信箋又拿起來重新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終究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原來,孟帝不是昏庸蒙昧,也不是重用偏頗伏彀,而是早與之成了一丘之貉。
或者說,他才是伏彀複仇大計裏,捏在手心裏的那顆棋。
伏彀一如她對他的印象,狼子野心,慣會算計人心,什麽都可以利用,也什麽都可以拋棄。
如今想來,他能夠這般飛黃騰達,隻因一早就捏準了二皇子的身世和孟帝的心理,用月墜花折做了投名狀,而後又借著孟帝忌憚將軍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舉將孟國的頂梁柱殲滅。
為了他的宏圖霸業,甚至連女兒都可以舍棄。
解清規冷笑一聲。
既然如此,那她請纓前往蜀國和親隻為將軍府的名譽和四海清平,簡直毫無意義。
若不扳倒伏彀,他接下來勢必會為了複仇大計而再生事端,有孟帝給他兜底,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必須揭露伏彀西陵氏遺孤的秘密。
而且,孟帝那邊,也要想個對策了。
看這信箋微微泛黃,想必早在數年前,將軍府功高蓋主就已引發孟帝忌憚,隨即開始策劃驚曇之變。
不如……就把這謀反,變成真的吧。
念及此,解清規眯了眯眼。
既然他們一心想讓將軍府做這個意圖謀反的千古罪人,自己卻又昏庸無度,那這皇位換個人來做,又有何不可?
解清規將那信箋收好,沒過多久,將軍府到了。
下了馬車,解清規欲直奔爹娘住的水榭居,卻在經過前院時,看見了元疏的身影。
元疏今時不同往日,穿了一件墨色織金錦,長身而立,倒是與平常有一番不同的韻味,經解清規眼底,看著倒更符合前世那個四處攬權的亂臣賊子。
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元疏回首轉身,麵色很不好看。
他冷聲問道:“你去向陛下請旨和親了?”
甚至沒有用往日那般敬辭“郡主”。
看慣了元疏這段日子以來的溫潤如玉,解清規初看見他這副神情時,略有些驚愕。
解清規想笑笑打趣說,宮裏的消息還是一如既往地傳得快,可是方才信箋上的內容盤旋在腦海之中,叫她始終放鬆不下來。
笑不出來,就放棄了。
解清規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違心道:“我不想讓陛下和爹娘為難。”
至少在得知驚曇之變的真相之前,她的確是這樣認為的,雖然隻是一半的原因。
怕元疏斥責她天真,解清規斟酌措辭,又補充道:“而且眼下南方都是災情,孟國若和蜀國一戰,恐怕會打得很艱苦,清規隻是在履行自己身為郡主的責任。”
可元疏竟仍舊嗬斥:“愚不可及!”
他上前兩步,也不顧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和師徒禮儀,直拉過解清規的手就往書閣那邊走去。
解清規想掙紮,可他抓得很緊,不容她一絲反抗。
就像當初在秋月湖裏一樣,霸道得很。
到了書閣,元疏才放開解清規,“解清規,你當真以為黎鞅會為此為難嗎?他早就將將軍府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了!”
黎鞅,便是孟帝的名字。
一向以持重君子自居的元疏居然會直呼當今聖上的名字,叫解清規有些意外,不過想起前世他那樣權勢滔天,應是終有一日會將孟帝架空,便也不驚訝了。
想來在元疏的心裏,從來就沒有看得起孟帝過。
隻是,被元疏這樣問責,解清規有些委屈。
她一開口,想要義正言辭地辯駁,聲音卻不受控製地軟下來,“先生……”
偏偏元疏就吃這一套,一如當初解清規想要施美人計時演戲的一樣,吃軟不吃硬。
元疏頓時溫柔了好些:“對不起。”
解清規倒也輕易被哄好了,同他解釋:“眼下舉國希望都放在將軍府身上,要麽出戰,要麽和親。若是出戰的話,伏彀定會從中作梗,屆時爹爹倘若真的戰死沙場,一切都將覆水難收。”
“和親隻是清規的權宜之計,清規今夜便會同爹娘商議,盡量在這段時間內,將伏彀扳倒。”
其實,在得知伏彀與孟帝同流合汙時,解清規有一瞬動搖過。
她不知到底要不要請纓和親。
但是,很快她就想清楚了,這的確是當下解燃眉之急的唯一方法。
在看完孟帝與伏彀共同策劃驚曇之變後,解清規更加慶幸,自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如若她不去和親,讓爹娘和兄長出戰,屆時腹背受敵,更加舉步維艱,至少和親可以暫時穩住他們二人。
至於謀反,再議也無妨。
元疏一世精明,又怎會想不到這一層。
他隻是生怕解清規在蜀國遭遇不測,畢竟一個柔弱姑娘遠在異國他鄉,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元疏緘默片刻,忽然問:“將軍府手握幾十萬大軍,就不曾想過,登上那個位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