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嵐並沒有打擾方野的對話,他本無意偷聽,但在敏銳地捕捉到方野的一句“這一單三十萬”時,還是豎起了耳朵。
似乎是邢嵐指尖的煙味兒飄了過去,亦或是方野聽到了男人窸窸窣窣的動靜,也可能是天意為之,在方野正準備要和對麵爭論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一轉頭,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邢嵐。
而邢嵐也正看著她。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邢嵐的眼神中帶著探究,但方野卻慌了。
匆忙地掛了電話,方野幾步來到邢嵐麵前強裝鎮定:
“你怎麽在這兒?”
邢嵐晃了晃手上的煙,轉而問道:
“有什麽賺錢的法子,能賺三十萬?”
這個錢數刺激著方野的神經,她的眼皮跳了一下,而後靠在欄杆上,眼神中帶著試探和算計:
“家裏的生意,感興趣?”
“嗯,賺錢的生意,誰不喜歡?”
邢嵐太缺錢了,淩宜美的病情日益加重,但他們都沒有回頭路了!
他不想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更不願意看著她纏綿病榻。
心理疾病引起的軀體化症狀讓淩宜美下不來床,她每天都像是木偶一樣呆愣木訥地躺在**,對外界逐漸失去反應。
邢嵐知道,一旦藥物停下來,或許自己再也見不到淩宜美了。
他必須抓住每一種可能來挽救自己的愛人。
於是,他和惡魔簽下來的一個約定。
……
邢邵看著手機中的記錄,他愣住了——
邢嵐在得知方野的勾當之後,並沒有選擇和她同流合汙,而是開始威脅這個女人。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哥哥居然有這樣的一麵!
邢嵐在取得方野的信任之後,和方野一起幹了一票。
方野手底下有一個壯實的農村婦女,她綁架了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送到方野家裏,小男孩兒一哭,女人就給小男孩兒喂藥。
邢嵐被方野叫過去,被刪除的信息上寫著“去寄快遞”,但後麵就沒有什麽信息印證。
邢邵在圖冊裏,和聊天記錄對應的同一天,找到了一張被刪除的照片,是那個農村婦女,懷裏正抱著睡著了的小男孩兒。
通過讀取EXIF信息,邢邵定位了照片拍攝的位置——
在隔壁縣張崗村。
不知道這是接貨的地方還是送貨的地方,但至少說明這個小男孩兒在這裏存在過!
邢邵的大腦“嗡”的一下,幾乎是下意識,他開始將小男孩兒的照片在網上進行對比,迅速找到了被拐賣家庭的聯係方式,拿出手機剛要撥出去,就在手顫抖的一瞬間,許安樂推門進來了。
“晚上培訓部和你們部門一塊吃個飯,有一個過來培訓的團隊,還要在你這兒取經。”
邢邵的手一抖,手機掉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塊。
“我來找你,你慌什麽?”
許安樂打趣著要彎腰撿邢邵的手機,邢邵以為那是哥哥的手機,連忙自己先撿起來放在了口袋裏:
“培訓的事情培訓部去就行了,幹嘛非要拉著我。”
就知道邢邵要拒絕,許安樂拉住他的胳膊:
“這不是人家這次來培訓的團隊裏有不少高校的女學生嗎,你這也老大不小了,作為你的領導,肯定要為你的終身大事考慮。”
“沒興趣。”
邢邵故作鎮靜,將視線聚焦在屏幕兩張小男孩兒的照片上。
“還說不在乎呢,這都開始看小孩兒的照片了!怎麽說,還是你想跳過結婚這個步驟,直接生小孩兒?”
邢邵白了他一眼:
“這是一個走失的兒童,剛才在數據庫裏發現了一些線索,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嗯?我看看。”
邢邵的熱心腸和他的冷臉截然不同,許安樂之前去邢邵家的時候也知道他經常幫著隔壁的老太太幹活兒,也因此願意給這個男人多一些耐心。
“張崗村?如果我沒記錯,上次這裏好像發生了一起傷人事件。”
“傷人事件?”
邢邵一歪頭,乖巧得像是隻大狗狗。
“我給你找找。”
許安樂在網址上搜索了半天,最後將新聞點開:
“你看,這裏有一個打人事件,是張崗村有人欠了高利貸,高利貸的人去村子裏要賬,結果被村子裏的人給打了出來,差點兒打死在路上。”
越是閉塞的地方,或許越團結,但也越黑暗。
這裏層層包裹,像是卷心菜,在能夠被外界窺探的樸實恬靜之外,或許裏麵還隱藏著更不為人知的東西。
有時候,一個村子就是一個犯罪團夥。
“我記得之前有報道,有一個村子所有人都在搞網貸,然後等要債的來了之後把人打走,靠這種手段斂財。”
“的確,而且很可行。所以,這個小孩兒……”
許安樂看著邢邵,邢邵看著電腦屏幕,他摩挲著下巴,最後通過虛擬號碼,打通了尋人啟事上的電話。
衝著許安樂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邢邵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女聲:
“喂?”
那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自己母親的聲音。
太久遠了,他已經想不起來母親的聲音到底是什麽樣的。
但他感覺和這個女人聲音很像。
都很柔軟。
“喂,你好,請問你是於明明小朋友的家長嗎?”
“我是明明媽媽!請問你知道明明在哪兒嗎?!”
一聽到邢邵這麽說,電話那頭的女人瞬間激動起來。
邢邵也跟著有些緊張,忍不住開始要手指,但被許安樂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
“於明明曾經在張崗村出現過,但我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那裏,建議你報警之後和警察一起去。”
“好,好,謝謝謝謝!請問你叫什麽,我們日後好感謝……”
對方好像說些感謝的話,但被邢邵掛斷了。
許安樂拉著他從椅子上起來,然後將掛在衣架上的外套給男人扔了過去:
“沒想到你還是個活雷鋒,做好事兒不留名。”
邢邵沒有應話,穿上風衣之後任由許安樂拉著自己出去,在下樓看到一堆人站在門口朝著自己揮手,他皺眉說了句:
“我隻待十分鍾。”
“別這麽絕情嘛,說不定就有你看上的小姑娘呢!”
許安樂對這種活動倒不是很抗拒,畢竟他還要在這兒給許絲雨謀劃一個新對象呢。
一行十二個人,來到火鍋店訂了一個大包廂,許安樂坐在上座,邢邵坐在他旁邊,培訓部的人剛要湊在邢邵身邊,許安樂就招呼了一句:
“邢邵身邊那得美女來陪,你別瞎湊熱鬧!”
說完,培訓部的人就被趕到了小孩兒那桌,邢邵眼看著一個婀娜多姿的美女坐在身邊,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邢部長,我叫賴絨,是學通信的。”
邢邵點了點頭:
“邢邵,我是做電子數據分析的。”
兩個人淺碰了一杯酒,當辣乎乎的白水下肚之後,邢邵有些難受地喝了口水。
“邢部長不習慣喝酒嗎?”
賴絨說話的時候溫婉大方,讓人感覺很親切。
“嗯,我不喜歡喝酒。”
“那來杯果汁吧。”
賴絨說著,從桌子上拿了一杯果汁放在邢邵手邊。
正巧,許安樂也放了一杯過來。
當時,他還正在跟旁邊的人說話。
這一切都是條件反射,是下意識,是習慣。
“許主任還真是了解邢部長呢。”
賴絨笑了笑,將自己的果汁收了回去。
邢邵聳了聳肩:
“他就是個老媽子性格,喜歡照顧人。”
“那多好啊,很體貼。”
“但是住在一起有時候真的很麻煩。”
邢邵吃了口菜,順道說了一句。
賴絨正在夾菜的手頓了一下,而後怔愣地扭頭看著他:
“你們住在一起?”
邢邵扭頭,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是的,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感歎你們感情真實好,像是兄弟一樣,我家裏隻有我一個人,都還沒有和同齡人一起住過。”
邢邵沉吟良久,嘴裏的菜越嚼越有味道:
“是挺好的。”
這頓飯很不一樣,本來說隻坐十分鍾,但邢邵和賴絨聊得也很投機,兩個人還加了微信。
這頓飯是從什麽時候變壞的呢?
大概是從飯局結束,許安樂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