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絨還不明白許安樂這是什麽意思,隻是點了點頭:

“我隻撿到這一部手機,應該就是邢邵的。”

許安樂盯著屏幕,一直到它變成黑色才緩緩收起目光。

“謝謝。”

等手術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許安樂起身朝著醫生走過去,後者點了點頭:

“手術很成功,一周之後進行第二次手術,你們去交一下住院費。”

“好。”

許安樂應下之後看了一眼賴絨,賴絨心領神會地跟著護士推著病床:

“許主任,我先去病房。”

“好。”

這個時候,能有賴絨這麽一個靠譜的人守著,對於許安樂來說就是最大的喜訊了。

繳費的時候都感覺腦子懵懵的,等許安樂付了錢,他收到了許絲雨的消息:

“哥,你在哪兒呢?”

本來想打字,但感覺手沉重得厲害,於是換成了電話。

可撥過去之後又不想聽許絲雨囉嗦,掛斷之後轉而發送了一條語音:

“在外麵,怎麽了?”

許絲雨回撥的電話也被許安樂給掛斷了,他回了個“忙”。

片刻後,許絲雨也發了條語音:

“哥,最近我不回家了,我們在蹲點那個襲擊了邢邵的人,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都不知道許絲雨一個被打得要做輪椅的人是怎麽說出讓許安樂自己照顧好自己這種話的,他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也是到了要被妹妹提醒好好照顧自己的年齡段:

“好,你也是。”

本來有些木訥的心頓時溫熱了不少,許安樂買了兩杯熱茶,來到病房的時候,賴絨正在打電話,語氣有些卑微,好像是在道歉。

她一看到許安樂,抱歉地衝他笑笑,等掛了電話之後走過去,剛要張口,許安樂先將手中的熱茶遞了過去:

“是因為邢邵的事情嗎?”

賴絨歎了口氣,有些苦澀地點了頭:

“畢竟這是我表哥的婚禮,有人看我和鬧事的人認識,就過來問是什麽情況,剛才我哥又打電話問我,我隻能說是一個客人喝醉了。”

“難為你了。”

這種人家一輩子可能隻有一次的事情,差點兒被邢邵給毀了,就算是這個時候賴絨的哥哥衝過來直接把邢邵給剁碎了,許安樂都不覺得意外。

雖然,他會擋在前麵。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晚我請你吃飯,好好賠個不是,等邢邵醒來了,我帶他去給你道歉。”

“這是哪兒的話,”賴絨搖搖頭,她強撐著將一個哈欠給憋了回去,“希望邢邵沒事兒就好。”

賴絨意味深長地看了病**的邢邵一眼,她不太確定要不要將邢邵日記的事情告訴許安樂,雖然邢邵病了,但這也是他的隱私。

最終,賴絨隻是給了許安樂一個“邢邵正在吃藥”的隱晦暗示就走了。

夜深人靜,病房裏除了機器的聲音,許安樂聽不到其他的動靜。

病房的燈也都關了,許安樂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靠著牆,盯著邢邵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他太困了。

一直在尋找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雖然現在已經是變得支離破碎,但最少還活著。

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許安樂很少抽煙,但現在卻有些犯了煙癮。

從醫院走出去,他來到花園,一個人點了根煙倒是輕鬆自在,靠在椅背上看著天,等抽完之後把邢邵的手機從口袋裏出來,因為無法解鎖,就隻能看著手機的外殼。

有些過於老舊了。

雖然邢邵之前才買了這部舊手機,但因為型號實在是太早了,許安樂還特意留意過,應該不會有這麽明顯使用過的痕跡,甚至屏幕上的保護膜都翹了起來。

隱隱約約,他感覺這應該不是邢邵的手機。

將屏幕點亮,他將邢邵常用的幾個密碼都試了一下,但都失敗了,於是重新回到病房,想要鬼鬼祟祟趁著邢邵昏迷的時候用他的指紋解一下。

“奇怪。”

邢邵的指紋卻解不開他自己手機的密碼??

掂量著手中這個莫名其妙的物件兒,許安樂給鑒定中心打了通電話。

此時,邢邵的助理還沒有下班,因為手頭有幾個案子還沒有結束,今晚還有加急項目,幾個技術骨幹都在埋頭苦幹。

一看到是許安樂的電話,助理的頭都大了:

“主任,又有新活兒了?”

許安樂聽著對麵疲憊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這裏有個手機,是今天一起車禍之後發現的,需要看一下裏麵儲存的東西,這會我拿過來。”

“好。”

助理咬著牙還是答應了,畢竟這是給自己發工資的人。

等許安樂到了鑒定中心,助理的黑眼圈和他的怨氣一樣重:

“主任,您這是又有什麽安排?有委托鑒定單麽,要不然這可不合規矩啊。”

許安樂擦了一下頭上的冷汗,也沒說這是邢邵的手機,畢竟估計如果自己這麽說了,助理肯定不會給自己看:

“手機的主人出車禍了,現在昏迷了,在醫院。我算是他的監護人,想看看事故前後他在幹什麽,有沒有什麽過失,也不需要強行破解手機密碼,能看多少資料就看多少。”

助理將信將疑地看了許安樂一眼:

“主任,您有孩子了?”

一時間,許安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他的嘴巴張了又合,最後撓著頭,一臉為難:

“算是吧,你先幫我看看。”

助理接過這個手機,看著熟悉的手機型號,頭皮發麻。

抬起頭,助理愣愣地看著許安樂。

許安樂局促地舔唇,搖了搖頭。

一邊撓頭,助理一邊朝著分析師走過去,許安樂注意到助理邊走邊在胸口比劃了一個十字架,然後雙手合十不知道在乞求什麽。

許安樂則來到邢邵的辦公室等分析結果,途中正好收到之前需要的一份調查資料,他打開邢邵的電腦準備打印一份看看。

而看著電腦一啟動,麵前五個顯示屏全部被點亮之後,屏幕上明晃晃的“I can see you”四個單詞出現在眼前,許安樂居然有些恍惚——

到底,邢邵能看到什麽?

辦公室沒有開燈,亮光全部都從顯示屏傾瀉出來,打在許安樂的臉上。

等開機動畫結束之後,他並沒有著急登錄自己的郵箱打開資料,而是靜靜掃視著邢邵桌麵上的圖標——

邢邵真的是一個做事很有條理的人。

桌麵上的圖標除了“我的電腦”“回收站”之外,就是命名為“工具”和“案件”的兩個文檔。

很簡單。

很符合他的人設。

可當許安樂打開“工具”文件夾的時候,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裏麵除了案件分析需要的軟件,還有一些零零散散被放進來的文本文件或者演示文檔。

很奇怪。

命名外麵看起來都進行了分類,甚至軟件是什麽類型的,也按照“視頻分析”“取證恢複”進行了區分。

但就是這麽一個本來幹幹淨淨、分門別類的文件夾裏,打開之後裏麵卻混亂的像是垃圾桶。

“怎麽回事兒?邢邵不是這樣的人啊……”

許安樂摸不著頭腦,他緩緩打開了一個房子“視頻分析”文件夾裏的word,點開之後,裏麵是一個全都是亂碼的文檔。

然後他退出去,打開其他工具文件夾中的ppt,但發現裏麵也是空白的,有時候寫著一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讓人摸不著頭腦。

“邢邵這是被奪舍了麽?”

看了這些東西,許安樂隻有這一種感覺。

“主任,因為手機沒有進行破解,能夠繞過看到的東西比較有限,這是我們拷貝出來的文件,您看一下。”

助理遞過去一個優盤,許安樂打開優盤文件夾的時候,助理也打開了辦公室的燈。

瞬間,房子就亮了起來。

而許安樂率先進入了相冊文件,看到裏麵陌生又熟悉的人,他微微長大了嘴巴——

相冊裏的人,是邢嵐。

裏麵還有淩宜美的照片。

當然,還有一些辦公資料,但顯然,這些資料和鑒定中心沒有關係。

許安樂有理由懷疑,這個手機不是邢邵的。

更準確地來說,他已經知道這部手機是邢嵐的。

“他從哪兒來的這個手機?老陳他們都沒有拿到啊……”

許安樂又點了一根煙,他抽的時候咳嗽了兩聲——

畢竟已經太久不抽煙了,現在抽起來非但沒有放鬆的感覺,還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煙蒂逐漸燃盡,許安樂從這裏看到了方野和邢嵐的被刪除的聊天記錄。

“邢嵐威脅方野,從他這裏敲詐了不少錢,可這些錢用到哪兒去了?”

從聊天記錄中可以看出,邢嵐發現了方野的勾當,假裝是方野的同夥,在博取信任之後拿到關鍵證據,而後就有這些關鍵證據來敲詐方野,讓方野給自己錢。

同時,邢嵐也保留了那些被拐賣的孩子的信息,寫在記事本裏。

當然了,記錄的文字都是用符號代替,的確很難破解,至少許安樂看了之後並沒有反應過來寫的具體是什麽內容,隻有一條讓他想起了之前邢邵的話——

“這是一個走失的兒童,剛才在數據庫裏發現了一些線索,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手都忍不住開始顫抖,許安樂在關鍵詞搜索中輸入“張崗村”,不一會兒,跳出來了一個小孩兒的照片。

心裏“咯噔”一下,許安樂從網上找到一直在尋找這個小孩兒的家庭電話,撥過去之後聽著一個蒼老的女聲,背景音裏帶著一個孩子的哭鬧,聲音顫抖地問:

“你好,請問……你是在張崗村找到這個走失的小孩兒嗎?”

在聽到許安樂這麽說時,對麵的女人顯然也沒有反應過來,頓了半天之後激動地問:

“就是您給我提供的尋找地址吧?我帶著警察一起過去了,還從那裏解救了不少被綁架的孩子,謝謝您!”

許安樂牙關一酸,沉默半晌之後應了句:

“沒事兒,孩子沒事兒就好。”

甚至都來不及聽女人的道謝,立刻掛了電話。

許安樂盯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臉上的表情有些愕然,又有些動搖——

是啊,當邢邵發現自己的哥哥和拐賣人口有關係的時候,他會是什麽心情呢?

那可是他唯一的親人啊!

喘息半晌,似乎是總算做好了心理準備,許安樂才繼續看著邢嵐手機中的資料。

許安樂找出淩宜美服用的藥物,好像也明白邢嵐為什麽要威脅方野了。

淩宜美需要吃藥,但邢嵐沒有錢。

但顯然,邢嵐的做法也無異於是刀尖上跳舞。

方野能幹這樣的勾當,那肯定也是豁出去了。

許安樂看著方野和邢嵐的聊天記錄,好像慢慢解開了為什麽邢邵會被襲擊的理由——

這部手機,有太多不能言說的秘密。

手機的時間一直停留在2018年,邢邵應該也是故意為之,就是要保存手機中的資料內容,所以一直沒有更改。

邢邵發現了這部手機的秘密,那肯定還有人想要知道手機中的內容。

而巧合的是,邢邵新買的手機和這部手機是一樣的手機,那天襲擊邢邵的人很有可能是為了搶這部手機,結果搶錯了。

“主任,我們這邊兒結束了,您還有什麽需要我們配合的嗎?”

助理招呼著其他加班的人收拾收拾準備回家,自己一個人來找許安樂試探試探口風,如果還有什麽活兒交代,隻要不是太緊急,那就全部都推了。

許安樂搖搖頭:

“沒有了,你們先回吧,我再坐一會兒。”

“好。”

看著助理走了,關上門,許安樂打量著邢邵的辦公室,最後落在側屏上的“I can see you”,喃喃自語:

“邢邵,我想得是對的吧?”

在邢邵的辦公室坐了一夜,許安樂早上才去陪床。

好在他來的時候邢邵還沒有醒來,將買的早飯放在桌子上,許安樂帶著不滿拍了拍邢邵的臉:

“喂,醒來,邢邵,聽見了嗎,起床了。”

邢邵的臉蛋感覺都是麻木的,他有些迷離地睜開眼睛,盯著許安樂熟悉的臉,問了句:

“我在做夢嗎?”

許安樂沒好氣地將一袋剝好的柚子扔在他臉上:

“嗯,還是春夢,惡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