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羊腸古道上,兩匹快馬掀起波濤黃土。

馬蹄踏在沙塵上的聲音,響徹整個山穀,仿佛是一首悠揚的旋律。

山穀上空被朝霞染紅的雲彩,隨著瀲灩秋風,此卷彼舒。

然而,馬背上的兩個人卻是無暇欣賞穀中的景色,焦急的神情中,帶著三分嚴肅。

他們一刻都沒有放慢速度,直到被一條溪流攔住了去路。

“萬狹穀的地圖,你都記清楚了嗎?”玄衣人一勒馬韁,開始審閱細節。

“熟稔於心。”一旁的青衣人抿著嘴,握住韁繩的手由於發力過度而泛白,“過了這條溪,就進入萬狹穀勢力範圍,岔路有十八個,前七右,後三左,其餘中路,可達穀碑。”

“沿路有六個崗哨,一百三十六個巡山弟子,每兩個時辰交班。”邵青撇撇嘴,“這陣勢,比軍隊崗哨還嚴,你可小心了。”

“該小心的是你。”姚懷川瞥了邵青一眼,舔舔幹裂的嘴唇,“在下雖不懂兵法,但也知道此行你的任務最為冒險,可別戰死在這種地方。”

邵青聞言,吊兒郎當地一笑:“莫非姚小弟忽然移情別戀,喜歡區區了麽?”

“……”姚懷川覺得關心此人就跟自找侮辱似的,實在太難溝通。

邵青樂的就是姚懷川這種吃癟的表情,笑完也收斂起玩心,鄭重道:“差不多到時辰了,走吧。”

兩人整裝上陣,向著規定的路線策馬狂奔。

此時,正在等候邵青指令的占舟濟和慕小遠,正站在山峰望著腳下低穀。

他們尚未等到邵青的信號,卻意外地等到了兩個人。

——一個背著重劍的黑衣男子和一個綁著頭發的黑衣少年。

“你們是?”占舟濟有些不太確定他們是敵是友,但看樣子兩人都是高手。

“虛星穀瀲劍平。”

“侍從徐田。”

占舟濟與慕小遠對望了一眼,神情間滿是莫名其妙。

“唐仲,把人給我交——出——來!”玄衣人在穀碑門口一聲震吼,引起了萬狹穀上下所有人的注意。

“你是何人,竟敢在萬狹穀撒野!”

“區區姚懷川是也!”邵青喊起姚懷川的名字一個順溜不帶停頓,所有人都沒有懷疑。

畢竟,姚懷川在萬狹穀的名聲,僅僅停留在一個名字上而已。

“你就是姚懷川?!”

隻聽見一個平穩卻震動整個山穀的聲音,一個棕黑色武袍的白發老者一臉煞氣地飄了過來。

邵青心裏的一根弦忽然崩碎了,實力差距不是一個檔次上的,盡管邵青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依然被驚悚到了。

邵青用舌頭將嘴角的一頭舔到另一頭,看來隻能暗暗祈禱姚懷川能快點找到人了。

“姚懷川來了。”庒島杭緊張的話語更加襯托了一旁白衣人的冷靜,“他不可能是穀主的對手,怎麽辦?!”

“……”如果不是因為有傷在身,單離守也許會送他一掌,“給我坐下!”

庒島杭被單離守調高音調的話語一震,立刻乖乖地坐到了一邊。

“姚懷川絕對不會如此莽撞地一個人衝進來,還在大門口喧嘩的。”單離守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穀口鬧的是邵青,聲東擊西之計。”

“什麽!”庒島杭楞了一下,“那懷川呢?”

隻見單離守嘴角恰到好處地一勾:“來了。”

這邊單離守話音剛落,那邊門外院子便傳來兩聲身體倒地的聲音。

庒島杭連忙跳了起來,衝了出去,一襲青衣在清晨的陽光中顯得英姿勃發。

庒島杭剛想打招呼,脖子上卻已經被分雲劍牢牢地抵住了。

隻覺得一陣窒息,庒島杭那句“懷川”就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叫不出來了。

心中仿佛如一灘清泉瞬間被染成了死水一般,庒島杭一下子沒了任何感覺,隻是呆呆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姚懷川,對方的眼睛,也依然充滿了憂傷。

“你本來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他聽見姚懷川這麽說,然後對方咬了下唇,眼中的失望讓庒島杭一陣淩亂。

“我以為我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姚懷川半垂的眼睛泄漏了痛心和不忍,“但還是謝謝你,陪了我這麽多年。”

庒島杭隻感覺到後頸一麻,兩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進到裏屋,姚懷川終於見到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單離守。

盡管隻有半年不見,可姚懷川總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眼前的人,風華仍在,傲氣猶存,隻是蒼白的麵龐多了一絲疲憊和憔悴,少了一份剛硬和強勢。

姚懷川並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所以他並沒有準備任何見麵時該說的言語,竟是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

對方是不是還記恨著自己當時的不告而別?

對方是不是已經清楚自己的心意?

對方是不是準備好讓姚懷川無法接受的言辭?

姚懷川都已經不在乎。

他要的,很簡單,隻要單離守活著,什麽都無所謂。

所以姚懷川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神色堅定卻動作輕柔地拉起單離守,隨即猛地一拽,也不管單離守是否反對,直接打橫抱起,衝了出去。

單離守設想了很多場景和突**況,但從來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所以當姚懷川采取這個行動的時候,單離守頃刻間腦袋一陣空白,什麽想法都沒有,直到姚懷川奔出了好些段路。

“姚、懷、川!”單離守的每個字都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盡管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

姚懷川很清楚,如果不是單離守虛弱地無法動武,他恐怕是永遠沒有這個機會這麽做的。

“就一會兒。”姚懷川並沒有看單離守,隻是專心致誌地耳聽八方,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但是抱著單離守的手卻是一緊,泄露了他內心極其敏感的震動,“有一句話你說對了。”

“我怕失去。”

單離守睫毛一顫,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單離守抵觸的手改為環著姚懷川的脖子,他明顯地感覺到姚懷川身子瞬間一僵,心跳快了一倍,連同抱著單離守的那雙手,也霎時灼熱了起來。

“專心點。”

單離守話音剛落,姚懷川卻忽地停住了腳步。

兩人皆臉色一變,對望一眼,同時叫出了一個名字:“邵青!”

此時,在穀口鬧事的邵青的確情況相當不好。

他咳出了一口血,卻依然無法平息胸口那種氣流的湧動,這種感覺仿佛就像要吐血吐到死為止,難受得緊。

盡管發出了信號,但邵青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撐到占舟濟那批援軍的到來。

如果說以一敵百,邵青就算是打得勉強,也不一定會輸,但論起與武林宗師級別的人物單打獨鬥一場,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讓邵青嚐了一把新鮮之外也實在沒什麽有趣的。

江湖事,果然還是應該江湖了才是,他邵青不過是一個將軍,瞎摻乎個什麽勁!

“哼,你就這點本事?”對方似乎很不滿意那個僅僅一掌便咳血半天的玄衣小子,“你當真是姚懷川?”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邵青嬉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懼怕。

嘴角的鮮血並不顯得狼狽,反而平添了一分血性。

“哼,你找死。”

唐仲厭煩地又甩出一掌,邵青本來就已經躲不過,也便幹脆不躲,想著他人靠近時找準機會下手。

隻是突然的一抹飛刀,卻將唐仲逼退了。

變化隻在一瞬間,邵青隻是一愣,隨即偏頭大罵:“姚懷川不是叫你走嗎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兒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麽的你腦子長草的嗎回來了怎麽救人啊你傻啊!”

一句話不帶停頓的一氣嗬成,場中有好些人被一串話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在罵的是姚懷川。

一襲青衣靜靜地立在邵青邊上五步開外,手中分雲劍泛出金色的光亮。

貨真價實的姚懷川。

“你才是姚懷川?!”唐仲看著後來的小夥子,反手握著分雲劍,腰間別著青原匕,袖袍下藏著點點冷光,應是飛刀。

這種裝備,像極了穆遼。

“哼,果然是穆遼那個叛徒□□的徒弟。”唐仲冷哼一聲,“今日,我唐仲的殺子之仇終於可以得報,受死吧!”

饒是姚懷川武功不弱,可第一次對上如此強大的對手,實在是手生,況且無論是在對戰經驗還是內力純厚度也不是修煉了幾十年的唐仲的對手,所以姚懷川隻看得清動作,要躲卻是極其勉強的。

姚懷川急中生智地借著風力一側,盡管唐仲的一掌並沒有打到姚懷川,但其餘力卻波及到了他,胸口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姚懷川隻覺得握著分雲劍的手心,出了汗。

受過一掌的邵青,怕也是不能在這裏待太久,否則必定氣血爆破而亡。

唐仲和姚懷川又交了幾次手,全都是唐仲主攻,姚懷川勉強避過。

一旁的邵青看著幹著急,正想回頭望望占舟濟那一群到底來了沒,眼角卻犀利地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眾多穿著深色衣服的弟子中顯得十分突兀。

單司承!

邵青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忽地又咳出了幾口血。

姚懷川似乎也注意到了單離守的到來,心裏一陣擔憂,頻頻往他那一處看去。

單離守自然也是因為擔心姚懷川,實在無法一個人安心地等下去,才會跑到一邊觀戰。

起初他離得遠,但每每看到姚懷川險些被打中時,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不自覺地靠近了。

唐仲似乎意識到姚懷川的分心,一個虛招往單離守方向使去,姚懷川一個激靈,第一反應便是趕緊幫單離守撤招,卻不想唐仲另一隻手準確地抓牢了姚懷川,一個匯聚了十成力的碎骨掌直往姚懷川心口招呼。

單離守眼睛一頓,呼吸都停止了。

邵青瞪大眼睛,甚至來不及大喊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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