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縣太爺突然駕到,所有人心頭都湧現起不安,並沒有見到大人物,見到官老爺時的那種興奮和激動。

尤其是薑漁,幾乎在那陣銅鑼敲響的時刻,她心中就咯噔了一聲,心知不好——

糟糕,必然是剛剛那個因為鼠疫敗血症的村民突然死亡,邊上的幾個衙役去報了縣太爺聽,所以深更半夜縣老爺親自到訪,估計......是要放火燒村!

顯然,沈輕舟和薑漁想到一塊去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愕然和慌亂。

鼠疫的傳播速度很快,從傳染到發病也就是一到三天的時間,最晚的不超過七天。

所以通常在發生疫病而又無法控製的情況下,為了防止蔓延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火,焚燒一切......

薑漁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揪緊了。

很快,縣老爺在距離西村還有二十米的位置聽了下來,身邊有個衙役立刻衝上去點頭哈腰,順便將剛剛發生的一切全都說了一遍。

雖然沒有添油加醋,但在聽到有人死後,縣太爺的眉頭還是皺了一皺。

薑漁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能先衝上前去,主動的跑到縣太爺麵前,將沈輕舟報給她的方子遞了過去,說道:“恭喜大人,這是濟世堂沈大夫治療鼠疫的方子,一旦熬製成藥喝個三天,必然可以控製疫病!”

縣太爺看到薑漁出現在這裏,他半點都不驚訝。

因為在他來之前,就有衙役把這裏的情況告知於他聽。所以,不管是薑漁帶著鍋來煮藥,還是現在拿著方子說可以救人,縣太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之所以不阻攔,那是因為,在朝廷還沒有給他下達任何指令的時候,有人自願為西村的百姓衝鋒陷陣,他又何必攔?

隻不過現在......不管這方子有沒有用,他都不想留這西村的人了。

怕就怕在,萬一疫病控製不住,感染了整個鎮上的人,乃至是縣上的人,那他這頂烏紗帽還戴不戴了?

所以在薑漁說完之後,縣老爺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皺了皺眉,說道:“西村的瘟疫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為了不殃及其他村,本官決定,今夜,就放火焚燒西村的......一切。”

包括人,包括房子,包括裏裏外外的一切。

沒錯,這樣的做法,病毒可以得到暫時的控製,所有的老鼠也全都會死光光,還有蚤蟲什麽的,都不需要擔心傳播疫病。

好啊好啊,真是個頂頂好的辦法!

但是——

西村一百多號村民,也將會葬身於這場大火之中,一個不留!

聞言,薑漁抬頭,直視著縣太爺的眼睛,沉聲道:“大人,請給我一點時間,我隻要一天的時間熬藥,第二天給他們喝藥,隻要連續喝上三天,一切病毒都會得到控製!”

說完,薑漁又補充了一句:“您若不信,屆時觀察還有沒有人死亡犯病,如果九天之內都沒有事的話,那這次的疫病就得到了控製,根本不需要這麽多的死傷。”

“那萬一不成呢?”

縣老爺冷笑一聲:“薑家丫頭,你這是為了你自己的一時任性,讓本官拿頭頂的烏紗帽,陪你玩這場過家家的遊戲啊!”

“民女不敢。”

薑漁垂眸,依舊不急不緩的說道:“民女隻是覺得,如若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如若可以不再添傷亡,那麽這個方法,必然值得一試。”

薑漁的臉色依舊平靜,語氣和態度不卑不亢,既沒有退縮,也沒有正麵對抗,但那眉眼之中的執著,已經顯現了她的堅定和倔強。

她的態度很明顯,如果縣太爺執意要放火燒村,那她將會不留餘力的阻止。

哪怕明明知道攔不了,隻是以卵擊石,但她仍然會盡最大的努力。

恰好這時,眼睜睜看到薑漁和縣太爺說話,西村的村民們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但看身後那麽多衙役手裏拿著的火把還有油桶,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西村的村民們心中了然。

於是自發的,他們齊唰唰跪倒一片,又哭又喊的求饒——

“大人,您身為父母官,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們村是有人染了瘟疫,但還有一些人沒有得病,求求您了,給我們一次自救的機會吧!村裏還有好多孩子呢,他們還小啊......”

百號人齊下跪,聲嘶力竭的哭著,想要為自己的性命搏一搏,這場麵這悲戚,著實令人動容。

或許是最後一句觸動了縣太爺,隻見他沉吟一瞬,然後緊緊的盯著薑漁,道:“薑家丫頭,你有多大的把握?”

對於救過他夫人和女兒一命的薑漁,縣太爺還是有幾分信任的。

隻是接生和治療瘟疫,那可是大不相同的。一個治療不好,隻會越鬧越大......

身為父母官,他自然不想就這麽放棄西村的人。

但同樣的,他也要為其他村子裏的人負責。

沒有誰願意死,這種抉擇和選擇,既是無奈的,又是糾結的。

聞言,薑漁莞爾一笑,回答:“您對我的期望有多大,我的把握就有多大。”

也算是側麵的回答了縣太爺的問題。

縣太爺突然哈哈笑了一聲,然後又歎了口氣,重重吐出一句:“行,那我對你的期望很大,薑家丫頭,別讓我失望。”

“多謝大人成全。”薑漁從善如流的回答。

點點頭,縣太爺便帶著後麵來的那些衙役,折轉身走了。

這是疫區,他不能久留,萬一自己也給染上瘟疫,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罷了罷了,既然有人為之衝鋒陷陣,他不如就順水推舟做了好人,讓薑漁去折騰吧!

大不了最後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再實行放火的辦法。

那就是最後關頭,實在別無選擇的選擇了。

在縣太爺走了之後,薑漁大鬆一口氣,回過頭去,她看向那些仍然跪在地上的村民們,說道:“鄉親們,都起來吧!”

西村一百多號人,卻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反而齊唰唰磕了一個響頭,哽咽道:“多謝沈大夫,多謝姑娘!你們的救命之恩,我們西村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無以為報!”

薑漁被嚇了一跳。

上次有人對她磕頭,還是那群奇奇怪怪的村民聞風而來,一個勁喊她神醫姑娘,想要她出手治病,偏偏治的病都奇奇怪怪,真把她當成了神醫下凡。

而這次,這些給她磕頭的村民,不帶其他的念頭,全都是一腔真心,真心感恩下跪磕頭。

薑漁歎了一口氣,無奈道:“鄉親們,都起來吧。”

沒有人應她,仍然磕頭在地。

薑漁隻能換一種說法:“要謝就謝沈大夫,他這次真的是鞠躬盡瘁,以身試毒,我不過是幫幫小忙而已不值當大家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