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由於醫館沒有病人來瞧病抓藥,薑漁索性把大門關上了,和喬氏兄弟倆一起吃了個飯,隨後各自回屋歇息。

屋內,薑漁坐在桌前,並沒有吹熄燭火,就連窗戶也隻是關了一半。

夜深,露水重,濕冷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涼颼颼的。薑漁起身找了件外衣披上,又繼續坐在桌前,靜靜等候。

她在等沈輕舟回來。

沈輕舟從出去到夜深,一直沒回來。

薑漁想過要去尋他,隻不過京城這麽大,想要找一個人也不容易,而且沈輕舟絕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等他想通了,鬱氣排解,自然就會回來。

又坐了近一個多時辰,薑漁實在坐不住了,歎了一口氣,起身準備吹熄燭火,上塌休息。

外麵的大門並沒有上鎖,等他回來時,隻要輕輕一推門,就能進來。

薑漁剛這麽一想,院外的大門就應聲傳來了吱呀作響的聲音,顯然是有人進來了。

薑漁心中一喜,走到窗前去看,果然,月色如水照亮的院子裏,白衣男子一步步近了院子裏,緊接著轉身關上了大門,朝裏頭走來。

回來就好。

薑漁鬆了一口氣,知道現在碰麵未免尷尬,便悄無聲息的將窗子放下,吹熄了燭火。

脫了鞋剛要上塌,哪知院外突然傳來了砰的一聲,像是打翻了什麽東西,有人摔倒的聲音。

薑漁愣了一愣,怕出了什麽事兒,便又穿上鞋快步走出臥房。

這一出門便看到,院子裏頭,沈輕舟醉意熏熏,滿身酒氣,此時正靠在牆上,地上還有一個小酒壇子,酒香四溢。

薑漁怔住了。

沈輕舟這是......喝酒了?

看樣子喝的不少,還喝醉了?

在她印象裏,沈輕舟一直都是那個翩翩公子,陌上人如玉的典型,為人雖然淡漠疏離,卻細致溫和,待誰都極有耐心。

相處起來也舒服,令人如沫春風般感到親近自然。

而眼下的沈輕舟,狼狽,醉眼迷蒙,原本溫文爾雅的形象,變得有幾分邪氣,還有些......陌生。

這是薑漁第一次看到沈輕舟如此這般失態的模樣。

她根本就不敢認。

正猶豫著是往回走,還是叫醒喬氏兄弟將他送回房去時,沈輕舟卻已經側眸向她看來。

白潔如玉的臉龐,生出了一絲淡淡的笑,他輕聲喚她:“師妹。”

薑漁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雖然醉的不輕,好歹認出了她來,也沒有借著醉酒說其他的胡話,做其他的事情。

顯然,他還是清醒有意識的。

薑漁不由地上前一步,說道:“師兄,不早了,你能起來嗎?不能的話我就讓喬一喬二送你回臥房休息。”

說著,薑漁就繞過他,準備去到最邊上的那間柴房。

柴房雖然隔著點兒距離,但被收拾了一下,幹幹淨淨,裏頭住的就是喬氏兄弟倆。

哪知薑漁還沒走近,牆邊的沈輕舟卻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薑漁動彈不得,隻能一邊皺眉開口,一邊試圖掙紮:“師兄,你該回去休息了......”

但男人的力氣和女人天生不一樣,薑漁掙脫了半天,卻也動彈不得。

聽到她的話,沈輕舟抬頭望向她,一雙深沉的眸子,顯得無比認真,緊接著他開口,一句話讓薑漁瞠目結舌。

他道:“師妹,從今往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們母子,好不好。”

他問,好不好......

這不僅僅是以師兄妹的名義,還有另外一層更深的含義。

薑漁怔住了。

話說來,沈輕舟對她的心意,她或多或少能感知幾分,可萬萬沒想到,即便她肚中有了遺腹子,沈輕舟卻還能拋卻種種阻礙,對她說出這樣一句話。

說不感動自然是假的,隻是她的心裏,真的住不下第二個人。

薑漁搖搖頭,再次回絕:“師兄,不瞞你說,這輩子,我都不會考慮再嫁人。因為......很久很久前,我的心在給出去時,就再也收不回。”

同樣的,在陸大牛死之後,她的心也跟著一同死了。

心底的那個位置,也隻為了那一個人而留。

“謝謝師兄對我的照顧,我希望以後,我們是師兄妹,也是彼此可以依托的家人,在我心裏,你和我的親哥哥一般無二。”

薑漁說完,恰好柴房裏聽到動靜的喬氏兄弟也出來了,她收回手,轉身道:“喬一喬二,扶你們師父回房歇息吧。”

“哦,好。”

喬氏兄弟猶豫了一下,走上前,看著沈輕舟晦澀不明的臉,兩人都不敢開口,好半晌後才弱弱道:“師父?我們送你回房?”

沈輕舟沒有回答,隻是慢慢的從牆根處站起身,望著薑漁關門的動作,他的心跟著抽痛了一下,嘴角的笑,更是苦澀不已。

今天下午他奪門而出,並不是無法接受薑漁肚中有孩子的消息,而是她一次次的拒絕。

借酒消愁一個晚上,他想了很多很多,最終鼓起勇氣,決定回來告訴她,他一直以來對她的真心。

孩子,他可以視若己出。

對她,他更是會用盡自己一生來嗬護,照顧,絕不叫她受半點委屈......

可是,她說她的心中,早已裝不下第二個人。她說她一直以來,都把自己當成親哥哥......

想到這,沈輕舟心痛不已。

在深的醉意,也麻痹不了那一顆滴血的心。

這一夜無風也無雨,可小院裏的氣氛卻一直靜謐又壓抑。

薑漁回屋後,輾轉反側也難以安眠。

想到陸大牛,想到當初她親手立的衣冠塚,眼淚就忍不住打濕睡枕。

兩世加起來,她隻有過陸大牛一個男人。

薑漁是個死心眼,認定一件事,認定一個人,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的那種。

這輩子,她栽在陸大牛身上,就沒打算起來。不管他當初在自己身邊也好,不在自己身邊也好,總之,她都認定他了......

拭了拭淚,薑漁又一次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沉入夢中。

夢裏,還是那張俊朗熟悉的臉。

他在笑,眼神依舊溫柔,薑漁伸出手去,卻發現他離自己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