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渾水這些人,她原本是不願招惹的,但哪知,萬事不由人啊。

深吸一口氣,薑漁甩甩腦袋不再想那麽多,而是等著宮女們把她要的東西備齊,她要先給皇長孫進行初步的治療。

坐在凳子上,看著宮女來來回回進進出出的忙碌,薑漁搖了搖頭。

一般來講,家裏若是有人得了天花,必定得要進行隔離。

但在這宮中,作為皇長孫生父生母的太子和太子妃全然不見蹤影,隻能聽到外邊兒傳來的哭聲,事實上,一個都不敢進,隻能讓宮女們全程伺候著。

而為了讓病毒不傳染出去,宮女們也隻能在寢殿內呆著,不允許出去,所需要的東西,也隻能通過傳喚的方式,讓人送進來。

眼下,這就好比一座監牢。

不過讓薑漁感到詫異的是,身為九五之尊的帝王,他竟然隻是隔離了鳳棲宮,並沒有將皇長孫等人送出宮去避痘,就不擔心自己的龍體也會被傳染嗎?

縱觀曆史上,當年正值青年的順治帝也是因天花而死。

這大楚的天花頻頻爆發,想來人們不是不知道這傳染病毒的可怖之處,但皇帝竟然默許,想來是不懼的吧。

薑漁搖搖頭,覺得自己操心過頭了。

恰恰這時,宮女走了過來,不鹹不淡的說道:“薑大夫,你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還有什麽事兒嗎?”

話雖客氣,但語氣卻挺刺兒的。

這個宮女,應該是鳳棲宮稍稍有些地位的宮女一類的,說話隱隱有幾分跋扈和倨傲。

俗話說得好,即便是宮廷裏一條狗,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尤其還是皇後身邊的人,接觸的都是皇族子孫,對她這類平頭百姓,自然是看不上,也瞧不起的。

薑漁倒也不氣惱,隻是輕輕笑了一聲,再次開口道:“那就勞煩你幫我脫下皇長孫的衣服吧。”

和病人身體接觸,感染天花的可能性會更大些。

這一點,宮女們又何嚐不知?

玉翠被安排伺候皇長孫就已經很不高興了,隻不過她敢怒不敢言。

對於宮中禦醫們她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人家都是有品階的,得恭恭敬敬稱一聲大人。所以她就隻能把氣,全都撒在這個民間大夫身上。

量這赤腳大夫也沒什麽本事,不足為懼!

卻沒想到,這個民間大夫看起來柔柔弱弱,但一開口,竟然要她去送死啊!

玉翠臉色一白,火氣瞬間就冒了起來,立刻嗆道:“憑什麽!你是大夫,這些都該你做的才是!”

薑漁微笑,語氣依舊淡淡的:“正是因為我是大夫,所以需要你給我幫忙,快點的吧,長孫殿下等著呢。”

“你!”

玉翠臉都氣紅了,狠狠的瞪著薑漁。

薑漁挑挑眉頭,雲淡風輕。

這個宮女,本身的位置就沒擺對啊,她自己就沒把自己當成奴才,而是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薑漁有幾分好笑。

再說了,她本身就是被脅迫而來的,犯不著事事都親身上陣。

她沒有害人的心,但也做不到犧牲自己去救不相幹的人。別人惡意盼著她不好,她也不是聖人,做不到以德報怨。

想要存活在這個世間,那就得對別人狠一點。

這個道理,薑漁經過薛喬杉的事情後,才有了幾分明悟。

從前她總覺得,隻要自己以最大的善意對待身邊人,相信別人也會回報之善意。但事實證明,好與不好,真的得分人的。

像她爹娘,像師兄沈輕舟,還有兩個藥童,即便她不曾給他們什麽,但真正有事的時候,他們都會擋在自己身前。

而薑漁,也不想被人保護起來,她也想要成長。

隻有自身強大,她才可以護得住身邊人,護得住自己腹中的胎兒。

人善被人欺,這個道理一點沒錯。

“算你狠!”玉翠氣得跺了跺腳,卻也無可奈何,隻能轉身進了寢殿內,忍著火氣給皇長孫脫衣服去。但她進去之後,瞧見邊上也有個宮女站著,眼珠子一轉,便盛氣淩人的將這差事打發給了那一個小宮女。

皇後之前有吩咐,讓她們一眾宮女除了要聽從禦醫的安排,還要聽從薑漁的吩咐。

薑漁雖然是個民間大夫,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放眼整個京城,但凡是有些資曆和能力的大夫,不管有地位的還是蹩腳大夫,皇後通通都召進了宮中。

話說回來,其實太醫院的太醫們本就不少,但眼下,一個兩個十幾個,也沒商量出什麽好的法子來。

天花病大部分看運氣,運氣好的能扛得過,隻要逃過這一劫,未來再也不會被感染天花。

可這個看運氣的話,卻沒有一個人敢說。

不為別的,因為現在得了天花病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大楚第一位皇長孫,皇帝的孫兒,太子的嫡子!

光是這個身份,就不允許他有任何閃失。

禦醫們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者,就算年輕些的,也已過了不惑之年。

資曆,閱曆,能力擺在這兒,他們對外來的蹩腳大夫,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尤其薑漁還是個婦道人家,看那小小年紀,嬌嬌弱弱的,還自稱為大夫,也隻是入不得眼的大夫罷了,哪能跟他們這些拿著朝廷俸祿的禦醫相比?

所以,聽聞薑漁讓宮女脫去皇長孫的衣服,還拿了一堆的蜂蜜過來,有個胡子發白的禦醫就毫不留情的嗤笑一聲,搖搖頭嘲諷道——

“這女娃娃怕是還沒搞清楚狀況吧,拿蜂蜜過來作甚?哄長孫殿下吃嗎?”

此言一出,哄笑聲一片。

其他禦醫們同樣也是如此作響。

薑漁聽在耳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等宮女把衣服脫下後,薑漁走了進去,拿著托盤裏的一係列工具,她頭也沒回的淡淡吩咐道:“長孫殿下換下來的衣服不要丟,放在牆角,另外出去,把門關上。”

說完之後,薑漁便開始取針,準備刺激他的穴位。

而邊上,手裏拿著衣服的宮女並不是先前那個玉翠,而是被玉翠喚過來的一個沒什麽地位的小宮女。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有些戰戰兢兢。

“薑大夫,這衣服不丟嗎?皇後娘娘可是下過令,要焚燒滅病菌的!”

但凡和天花病人接觸的,都有傳染的風險。更別提留著這些衣服了,那都是會傳染病毒的。

因此天花病人用過的東西,不論什麽,都會被燒光燒幹淨,這也在情理之中。

但薑漁卻搖了搖頭,“放著吧,還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