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爾溫就這樣朝前走去。

眼前是沒有邊際的海洋,天空之中的潰散圓盤看起來是那樣巨大、清晰。

鮑爾溫咧嘴笑了笑,那猩紅火焰跳動的瞳孔迎上了詭異天體的光芒。

更清晰了。

他更清晰地感覺到了那天空幕布之後,藏著的高位生靈。

等著吧,終究隻是怪物吧。

隻要是怪物,隻要招惹他,他一定會用手中的劍斬滅。

就比如眼前好似死去的科斯。

他不像那些學者、獵人,在窺覷著什麽。

他隻是想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世界而已。

科斯真的死去了嗎?

鮑爾溫抬起巨劍,巨劍上纏繞著駭人的火焰。

就在他的劍準備揮下之時,這已經死透的屍體卻突然出現了一陣陣顫動。

他向後退開一步,隨後,他看到屍體朝著天空伸出了手,仿佛在渴求幫助。

海浪仍然在拍打著沙灘,鮑爾溫手中的巨劍已經蓄勢待發。

他現在的身體渴求著戰鬥,渴求著發泄!

悲慟的嗚咽開始響起。

那是小孩的哭聲。

這哭泣是那樣悲慘、痛苦,但是鮑爾溫卻從中察覺到了更多的東西。

一種無處發泄的仇恨。

下一秒,他看到了科斯的肚子腫脹了起來。

一副隻有骨頭架子的神父從屍體中鑽了出來。

隨著它一同離開的,還有被它拖曳著的胎盤。

胎盤在變化著模樣。

眨眼間,碩大的胎盤已經變成了一把巨大的、被凹凸不平的肉塊所包裹的弧狀刀刃。

它不像是常規的武器,更像是某種醫療器具。

科斯之子。

它就是科斯的孤兒,一個來不及出生的孩子。

盡管對方的體型、模樣很難讓人聯想到孩子,但是,那也很正常,它畢竟不是人類的孩子。

與此同時,科斯之子閉上了嘴,停止了哭嚎。

它的目光定格在了鮑爾溫的臉上。

往下,那是穿在鮑爾溫身上的獵人套裝。

它那枯槁的白骨麵容竟扭曲成了一團,傳來骨頭摩擦交錯的聲音。

鮑爾溫打量著前方佝僂的人形,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巨劍的劍柄。

這本該是刺激的決戰。

但是,他緊張不起來。

太弱了。

科斯之子弱得超乎他的想象!

感受著科斯之子的氣息,他甚至有些不地道地想要想笑出來。

這倒黴“孩子”隻是一個早產兒,甚至還是一個擁有著天生“疾病與殘廢”的早產兒。

它並沒有完全繼承古神的力量。

真是悲哀的存在啊。

鮑爾溫朝著四周看去,甚至沒有看到一個能夠稱得上“守護著”的身影。

站在他麵前的科斯之子宛如滅國的皇子,顯得孤獨而無助。

他將猩紅的巨劍插入地下,猩紅的光芒在沙礫之間綿延,散向四周。

片刻後。

“不願意現身嗎?”

鮑爾溫看向拖著沉重步伐走來的科斯之子,搖了搖頭,抽出巨劍,視高溫如無物地將它扛在肩上。

科斯之子拖著那把被無數血肉包裹著的大刀,口中不斷地發出嗚咽。

它好像在說著什麽,但是,那零碎不堪的音節甚至無法組成一個完整的詞匯,鮑爾溫自然無法理解對方的意思。

他握著巨劍的手猛然握緊,向前一拉,猩紅火焰登時狂躁起來,在巨劍周身形成了鋒利且致命的鋒芒。

科斯之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嘯,高高躍起。

它手中那把不知道該稱為胎盤還是為刀的武器,帶著仇恨朝著鮑爾溫的頭頂狠狠砸去。

鮑爾溫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睛帶著淡淡的憐憫,注視著這個突然發起猛攻的身影。

但是,他腳下的動作卻不慢。

腳下劃出一道弧月,科斯之子的攻擊落空,無腦地再次發出悲憤的叫聲。

這“早產兒”並沒有人教會它如何戰鬥,也沒有人告訴它戰鬥中要保持清醒、控製情緒。

僅僅是因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它就陷入憤怒之中。

它轉身想要繼續追擊,然後還沒等它抬起腳,猩紅的劍芒攜帶致命的高溫,以更快的速度直接刺出。

哢嚓!

劍鋒直接貫穿了它的腳跟!

但這僅僅隻是開始罷了。

麵對這個比他高上兩個頭的“早產兒”,他有數不清的方法殺死對方。

鮑爾溫甚至連後退的想法都沒有,科斯之子的攻擊總是那樣容易被看穿,輕而易舉便能躲閃開。

重劍在他手中輕若無物,便隨著猛烈地撕碎空氣的聲音,猩紅弧月從巨劍射出。

糾纏、組合,猩紅劍芒形成了密集的荊棘叢林,直衝科斯之子襲去。

鋒芒鎖住了敵人能夠躲避的每一個角落,這可憐的“囚犯”隻能硬扛下密集的攻擊。

它那由白骨構成的身體出現一道道裂口,甚至神奇地從缺口中流出了不明**,順著它的身體滴落在沙灘之上。

科斯之子一生要強,它是神袛的孩子,它絕不可能就此屈服!

它的手臂用力地掙紮著,護在身體致命部位擋下鋒芒。

接下大部分攻擊的左臂,依然變成了碎末,四散飛濺。

隨後,它無視身體傳來的嘎吱聲,拖著支離破碎的身體,掄起大刀朝著鮑爾溫劈去。

此時,鮑爾溫已經將幾縷靈魂燃燒,就等著它的到來。

在他的身側,猩紅觸須從虛空之中激射而出。

看似柔軟的觸須直接對準了科斯之子的頭顱。

但就在這個時候,那原本要科斯之子的觸須卻突然改變了方向。

它們在半空中扭轉,朝著數米開外的沙灘刺去。

與此同時,更多觸手從虛空之中冒出,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緊接著,鮑爾溫聽到了一連串撕裂的聲音。

他召喚的觸手被對方暴力地扯斷開來。

斷裂的觸手散落了一地。

鮑爾溫看向那個方向想,在那裏,他看到了一雙熟悉的肉質手臂。

隨後,手臂瘋狂地湧出黏糊糊的觸手,糾結纏繞。

眨眼間,之前被他殺死的長裙人形又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麵前。

對方身上的氣息已經截然不同。

“不是歡迎人員嗎?”

驚訝之餘,鮑爾溫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這下子他的目標都站在這裏了。

“剛才為什麽不直接現身?

既然不想將自己的孩子棄於不顧,又為什麽要讓它承受被利刃刺穿的痛苦?

你難道真的以為它會是我的對手?”

人形抬起了頭,露出的卻是一張被某種蒼白色膠質所覆蓋的麵容。

它招了招手,科斯之子的武器便飛到了它的手中。

在它出現之後,科斯之子表現得很安靜,儼然一個乖孩子的模樣。

它,科斯,發出了怪異的聲音,回答道:“你的到來隻是意外,你身上沒有流淌汙濁的血液,所以,我可以讓你離開。”

“哦?”

鮑爾溫微笑著打量著麵前的人形。

猩紅的瞳孔能夠看到更多的真實,他意外地看到了這軀體內寄宿的虛弱靈魂。

他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夠看穿古神的真實,顯然是因為科斯正處於虛弱狀態,他才能看到對方的靈魂。

“你想要留下自己孩子的靈魂?

你發現被我殺死的生物會失去自己的靈魂?”

科斯與他的第一照麵顯然是輕敵了,隻是妄圖使用歌聲和能力影響他的心智,卻沒想到他的一擊如此致命。

如果沒有留下肉質雙手,它寄宿其中的靈魂很可能就被鮑爾溫奪走了。

科斯看著自己的隻是站著,沒有任何動靜的孩子,緩緩說道:“這不應該是它的真正模樣……

它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更不會擁有這樣的武器。

可是,它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便是一名獵人,還有將它的身體分割開來的工具。”

科斯將手中武器的一端插入沙灘,用一種堪稱卑微的語氣說道:“能否放過我可憐的孩子……

我願意送你離開這個噩夢。”

鮑爾溫猩紅的瞳孔看著麵前兩個虛弱的靈魂,說出來令科斯最害怕聽見的答案。

“但是……

我拒絕!”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科斯那蒼白不明的麵孔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臉上的“膠質”扭曲著。

顯然,科斯很憤怒,但是,它不能輕易動手。

它現在無比虛弱,曾經的死亡對它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創。

否則,一名古神怎麽會卑微地請求一名“人類”?

即使這名人類擁有非人的強大力量!

“為什麽?”

它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詢問道。

鮑爾溫嘴角出現一幕冷笑,右眼跳動著猩紅的火焰,“你在說謊。”

科斯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的膠質開始融化滴落,它身旁的科斯之子愣愣地伸出唯存的右手,接住膠質。

“你沒有能力讓我脫離噩夢,對嗎?

科斯……

這是你的名字,我這樣稱呼你,是否是對‘古神’的不敬?”

現在,鮑爾溫的樣子好像才是反派,正在欺淩可憐的母女……

呃,母子?

一副骷髏架子分不分性別,他也不知道。

“這,名字……

隻是一個讀音。”

沉默了一會兒,它繼續問道:“你那雙眼睛,讓我感受到同位……

不,更高等位的氣息,你就是通過‘看’到了我的狀態?”

鮑爾溫點了點頭,提了提手中的巨劍:“你失去了對噩夢的掌控,你無法送我離開,那麽,我殺掉你也不能解除噩夢。

那我有殺掉你們的必要嗎?”

可是嘴唇蠕動起來,那雙眼神眨也不眨地盯著鮑爾溫,帶著一種詫異,“你的意思是——”“打住,殺死你們雖然沒有必要,但不代表我會放過你們。

先告訴我,現在,控製夢境的是誰。”

“……

我不知道……

但是我感受到了,月亮的氣息在增強,應該是我同樣的存在。

可是,我很少接觸外界。

儀式之中在進行……

地點……

那裏可能就是那些屠夫的大本營吧。”

聽著科斯模糊的描述,鮑爾溫皺起了眉頭。

他也感受到了月亮的怪異氣息,本來以為隻是這個噩夢的作用,沒想到——月之魔物闖入了這個噩夢?

它的存在越來越脫離他在遊戲中認知的月之魔物了……

它還是那個能被獵人殺死的月神嗎?

“你的意思是……

教會在嚐試召喚古神?”

猶豫了一下,科斯還是點了點頭。

鮑爾溫摸著下巴,思索著。

沒多久,他突然抬頭,猩紅的瞳孔盯著科斯:“我保證你們能夠活著,你們隻會活在夢境之中。

但是,既然我來都來了,總要帶走點什麽吧?

你說對嗎?”

看著對方瘋狂的瞳孔,科斯隻覺得:人類真是可怕的存在。

……

大教堂。

戰鬥聲、吼叫聲,金屬碰撞聲接連不斷。

教堂內的地板上躺著一具具屍體。

有獵人的屍體,他的衣服已經被燒焦,他的腦袋已經被砸碎,紅的、綠的、黃的灑落遍地。

血腥味、木頭、皮革、屍體燒焦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之中。

“勞倫斯大師!”

獵人們呼喚著治愈教會主教的名字。

在研究石台旁邊,勞倫斯雙手抱著腦袋,痛苦讓他全身開始顫抖起來,肌肉一塊一塊不自然地隆起。

鮮血淋漓……

他的指甲狠狠地紮進了自己的太陽穴,但這疼痛相比腦袋內部傳來似乎要爆裂的痛苦來說,不值一提。

“該死!

這是神的懲罰!

威廉大師是對的!”

“不,這可能就是正確的道路!”

“勞倫斯?

勞倫斯!

保持理智!

控製住那股力量!”

“……”麵對異變,大教堂內人心惶惶。

害怕、敬畏、狂熱、瘋狂……

而威廉大師另一個高材生則是緊緊地盯著儀式台座正中心的科斯孤兒的屍體。

他的眼神中滿是狂熱,眼睛一動不動,不自覺地舔舐著自己的嘴角。

在小漁村事件之後,威廉大師和勞倫斯在研究方向上出現了分歧,治愈教會徹底從拜倫金沃斯獨立了出來。

威廉大師主張打開腦內之眼(應該指靈視)而應該畏懼古神之血,而勞倫斯想出了輸血來促使人類進化。

曼西斯出神地盯著這具神子的屍體,更是進一步感受到了這些存在的強大。

他的心中萌發了其他的想法,通過輸入古神之血得到進化……

這太慢了!

大廳裏一片混亂,並沒有人注意到臉上帶著狂熱、癡迷的曼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