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絲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家中。

在開門之前,她拍了拍臉,讓自己振作精神,這才打開了房門。

一進門,她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父親。

她快步走到老人跟前,想從他手裏接過湯匙。

“父親,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讓我來吧!”

薇絲盯著不斷在鍋中攪動的湯匙。

她的父親已不複當年的強健。

他是典型的農夫,麵色蠟黃,頭發花白,佝僂著背,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黃的粗布衣服。

“你母親餓了,你一直沒有回來,我就想做些什麽……

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她父親的聲音有氣無力,嗡嗡的聽不太清,但薇絲明白他的意思。

薇絲握著勺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父親說話的時候也喜歡做手勢,不過他年紀大了,一雙粗糙、畸形的手像是樹皮一樣,手上還殘留著年輕時因為農事造成的傷疤。

薇絲沉默了一會,繼續攪拌鍋裏隻有菜葉子的湯,然後才說道:“現在,我已經回來了,你就去陪母親聊聊天吧。”

待薇絲的父親一瘸一拐地離開,薇絲才從懷裏掏出買來的肉,放在左手邊,右手持小刀小心翼翼地將他們切成細丁,切得那樣仔細,然後放入鍋中攪拌。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做飯的地方也隻不過是吊著一口鍋,下麵有一堆柴火,一塊粗糙的木板充當菜板,簡陋至極。

在薇絲的攪動下,很快,一股肉香彌漫開來,薇絲沉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這是一道難得的肉湯。

薇絲用兩個做工粗糙的木盤子盛了起來,走進房間。

父親老了,木盤子已經是她盡量努力雕刻出來的成果。

……

薇絲的父親低著頭坐在床邊,**躺著的是薇絲的母親,她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嘴唇微微顫抖。

“尼昂……

呢,我的尼昂呢?

天這麽晚了……

為什麽還不回來?

外麵那樣危險……”薇絲的父親回過神來,拉住妻子幹枯無血色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邊,讓她感受到溫暖。

“艾米雅,別擔心,那臭小子隻是調皮而已,他會回家的。”

薇絲的父親輕聲安慰自己的妻子,可艾米雅臉上滿是對孩子的擔憂,臉上的皺紋更多了。

“啊,這樣嗎?

那,你快去把他找回來……

我很擔心他。”

說著,她還喘起了粗氣,薇絲的父親趕緊站起來撫摸她的後背,嘴裏不斷說著安慰的話。

薇絲看見這一幕,很是心酸。

她將木盤放在一旁早已被擦得幹幹淨淨的小桌子上。

“母親,別擔心,哥哥會沒事的,他會回來的。

先吃飯吧。”

然而,她的安慰非但沒有起到作用,反而讓艾米雅渾身顫抖起來,眼中滿是驚恐和茫然,指著薇絲尖叫道:“你你……

你是誰!

為什麽會在我的家裏!

快,把她趕出去!”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薇絲還是很難過,不過她現在已經不會輕易流淚了,也不會去解釋,那樣會嚇到母親。

“艾米雅,我親愛的艾米雅!

那可是你女兒薇絲啊!”

薇絲的父親雖然虛弱,但語氣中卻充滿了堅定。

他隻是抱著艾米雅,讓她靠著自己的胸膛,嘴裏喃喃自語,眼角有渾濁的淚珠。

同樣的問題,他已經說過無數遍了,但每次他都解釋一遍,要不然薇絲一定會很傷心。

艾米雅自從薇絲的哥哥尼昂離開,她的記憶就停留在了尼昂的少年時期,那時候的薇絲還未出生。

也就是說,薇絲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了。

而艾米雅,一直活在尼昂的少年時期,雖然尼昂調皮搗蛋,但也是個孝順的孩子。

她不認識白天和黑夜,隻會詢問——尼昂回來了嗎?

薇絲想告訴母親,哥哥自從叛逆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但是,事實對於可憐的艾米雅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

薇絲的父親和艾米婭都反對尼昂去冒險,尤其是艾米雅,這讓尼昂更加叛逆,一怒之下,什麽都沒帶就消失了。

薇絲壓下內心的悲傷,蹲在母親的床邊,找了一張小木凳,把肉湯放在木凳上,將小木勺遞給她的父親。

她則用另一隻小木勺攪拌著肉湯,讓它慢慢冷卻。

她給母親做了一碗湯,裏麵有很多肉丁,可以補充營養。

薇絲的父親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到合適的溫度,才顫巍巍地遞到艾米雅的嘴邊,讓肉丁和湯汁混合在一起,讓艾米雅的嘴唇變得濕潤,然後吃了下去。

必須是薇絲的父親,薇絲一旦給艾米雅喂食,艾米雅就會像個瘋子一樣拚命掙紮,把所有的食物都打翻在地,因此隻能讓薇絲的父親來做這件事。

過了沒多久,艾米雅的嘴巴再也不動,眼睛已然閉上,睡了過去。

薇絲的父親碗裏還剩下大半,他顫巍巍地收回小木勺,放回碗裏,愣了一會,才說道:“艾米雅,她吃得越來越少了……

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薇絲沉默地將父親手裏的碗接過來,將自己手裏滿滿一碗遞給他。

這是薇絲特意為他準備的。

她希望自己的父親慢慢健康起來,他已經越來越消瘦。

薇絲的父親看著手裏,裝著的說是湯,更像是粥的碗,終於還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薇絲,真的是委屈你了!

你還要管我們兩個累贅,都是我太沒用,不能照顧你的母親,還要難為你!”

堅強的薇絲被父親的嗚咽感染,也忍不住流下淚,但沒發出聲音。

雖然艾米雅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但薇絲還是不想打擾她。

她抱著父親許久,才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她端著涼了的湯,走到櫃子前,把剩下的黑麵包拿了出來。

她毫無形象地坐在鍋邊,用湯汁就著黑麵包,艱難地將食物咽進肚裏,眼淚掉進湯裏,增加了鹹味。

黑麵包實在是太硬太幹,顏色越深,越是如此。

薇絲手中的麵包,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比木頭還要堅硬。

……

夜裏,村莊酒館。

鮑爾溫找到溫妮,說明了來意,他沒臉和一個小女孩搶生意。

“溫妮女士,這麽晚了還來打擾你。

我放棄委托。”

說著,他從腰間掏出了一隻錢袋,“我希望您將這些分配到薇絲的報酬中。”

溫妮很意外這個請求,盯著鮑爾溫的臉,可從他的臉上隻能讀到真誠和一些道不明的情緒,想了想,她還是將這個錢袋推了回去,拒絕了鮑爾溫。

“不必了,我知道你也是為了薇絲好,但她並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看著鮑爾溫,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薇絲這個大大咧咧的小姑娘也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跟在哥哥屁股後麵,怎麽也甩不掉。”

“我很遺憾,她的哥哥選擇了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我們都知道她的難處,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她一開始的報酬就比你多一倍。”

說完,還調皮地向著鮑爾溫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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