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黴運連連

這林老秀才雖然有點迂腐,但是李明峰欠人家一個人情,如今看到這個情形,也不好直接就走。

“老先生有話就說,往大了說,你我都是儒門弟子,理當相幫,往小了說,昨天夜裏的收留之情明峰又豈能不報?”

林德海聽到李明峰這麽說,明顯的鬆了口氣,苦笑道:“也不怕您笑話,林某如今年五旬,卻還是個秀才身份,年紀輕的時候還罷了,起碼能讓我參加秋闈。可是上次鄉試的時候,督學看我年紀太大,連考驗諸秀才那關我都沒過去,我這一生豈不是中舉無望了?”

林德海越說語氣越低沉:“我倒還罷了,可是我這不爭氣的兒子馬上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卻連學都沒進上,我們林家是香門第,耕讀傳家,祖上中舉的不知有多少,到了我這輩兒,哪知卻成了鄉裏的笑柄,你說這讓我死後有何麵目見祖宗啊”

說著說著,林德海竟然流下淚來,旁邊陪坐的林興省也羞的滿臉通紅。

李明峰聽了這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老秀才和自己說這個有什麽用?自己雖然名義上是個舉人身份,可就憑一個舉人能作什麽?難道還能當槍手替考?

“恕明峰愚鈍,不知憑明峰區區一個無官無職的小舉人能幫的上什麽忙,老先生有什麽話還是請直說。”李明峰直接把話挑明了。

“李兄年少有為,弱冠之齡便得高中,自然是不知其中奧妙,其實這科考場上還是有許多說法的。”

“願聞其詳。”李明峰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中暗歎,看來無論什麽年代,什麽行業也都有潛規則存在的。

林德海喝了口茶,把科舉場上的許多事情給李明峰一一講明。

原來秀才雖然具有考舉人的資格,但並不是所有秀才都有機會參加鄉試的,每次鄉試之前,府裏的督學就會考察一下秀才的文才,擇優給予考試資格。

這資格是比較容易獲得的,但這也是相對來說的。像林德海這種連考六七屆,二十年都沒中上舉的老秀才獲得參考資格就難了一些,除非督學看好你,否則基本不會再準予參考了。

林興省都二十八的人了,秀才都沒中上一個,倒也不見得真是沒才學,而是考場黑幕太多。道光以後,科舉場上就一年比一年黑,天平天國起義後,天平軍的勢力正好是處在長江沿岸,分隔了南北,至此南方各省的科考很難得到朝廷的監察,鄉試還好點,畢竟朝廷派有提學來監考。至於考秀才進學,考官則把秀才這一身份明著賣,完全不看考生的文才。

林家雖然表麵上光鮮,實際上內裏卻是個空架子,哪有銀子去行賄考官?許多年拖下了,眼瞅著林興省年紀漸大,可能還要走自己的老路,林德海哪能不心焦?

前幾年林德海終於忍不住了,放下架子,開館教學,賺點銀子,本想再賣幾畝地,湊點銀子,今年就可以買通縣裏的督學,給兒子弄個秀才的名分再說,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太平天國石達開率軍攻到了湖南,衙門裏下了公文,今年進學需要到省城裏去考。

在縣裏林德海總算還認識幾個人,但是挪到廣州考,林德海就是捧著銀子也不知道送到哪個衙門口了。方才吃飯的時候聽到李明峰竟然和廣州府的同知老爺相熟,這可讓林氏父子興奮不已,總算找到了門路,起碼送錢也能送的出去了。

李明峰這才知道,人家求自己不是看自己的身份,而是看的是那個‘相熟’的同知的麵子。李明峰心中暗笑,這父子當成的大事,在自己眼中就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

這事縣裏的督學都能辦,想那縣尊老爺,一縣最大,剛是七品,估摸著那所謂的督學最高也不過如此罷了,李明峰別處不敢說,但是在那廣州城,就是柏貴這一品大員都得給自己幾分情麵,這事情估計隻要往下麵吩咐一聲就能解決了。

君子成人之美,李明峰雖然不是個君子,但對這種張張口就能幫人的事還是願意做的:“原來如此,這事不是什麽大事,就包明峰身上了,我今天就去廣州了,你們父子準備一下,到了廣州就到廣州府裏打聽我就是了,我回去會吩咐人等著你們的。”

林德海聽到李明峰的保證,興奮不已,林興省更是激動的渾身直顫,口裏止不住的道謝。

李明峰沒功夫和他們扯閑話,看天色,差不多是上午九點多的樣子,再和他們扯一會,也沒時間趕路了。

堅決的推拒了林氏父子的挽留,李明峰出了林宅,製止了二人送行的衝動,將兩人讓回家,李明峰才直奔昨夜拴馬的地方。

走到那棵老樹下,李明峰看到的隻是一跟被扯斷的隻剩半截的韁繩懸掛在樹上。李明峰就感覺眼前一黑,天啊,這漫漫幾百上千裏路,沒匹馬可如何能走?這清代的治安也太差了,剛放這裏幾個時辰就被偷走了,和後世的自行車被盜度有一拚了。

忽然,李明峰現韁繩的斷口處並不平滑,而是參差不齊的。這也就說明韁繩不是被割斷的,而是被扯斷的,以韁繩的強度,恐怕沒人能夠扯的斷,也就是說是馬自己扯斷韁繩跑的?

這馬大半夜不老老實實睡覺為什麽要跑?李明峰想到這,忽然拍了自己腦袋一巴掌,暗罵自己笨,昨天跑了一天,自己這不出力的都又累又餓,更何況馬了。十有**這馬是餓壞了,自己扯斷韁繩去找吃的了。

既然馬去找食物,估計也不會走太遠,想必就在附近。想到這點,李明峰就在附近尋找馬的蹤跡。

廣東雖然氣溫高,但是這個季節也是無法耕種的,村莊外麵的田地都是一望無際,沒有任何作物的遮擋。農田的土比較鬆軟,所以馬的腳印都清晰可見,沿著馬蹄印走了大概四五裏路的樣子,就看到遠處曠野裏幾幢孤零零的屋子立在那裏,李明峰估計那是大戶人家的佃戶。遠遠的就望見自己的那匹棗紅馬被拴在屋子旁邊,看來它是偷吃人家的草料被抓住了。

李明峰可懶的和村裏的農夫們討論什麽賠償問題,即使他不在乎賠他們幾兩銀子,但這些刁民沒準會糾纏他幾個時辰呢。解開係在拴馬樁上的韁繩,把包袱捆在馬背上,李明峰跨上了馬,兩腿一夾馬腹,直接開溜。

馬蹄聲起,一騎絕塵,李明峰騎著馬奔馳在田野上,心情舒暢很多,正想大笑幾聲,緩解緩解最近受到壓抑的心理,忽然就感覺到眼前的天地都翻了過來,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