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參雜著薔薇花香從窗口吹進來,陣陣涼意,幼時的記憶像是被喚醒了一樣浮現腦中——

十歲的孩子滿身是血躺在花海中,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為什麽會在那裏,為什麽會一身的血,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他就那樣呆呆地坐在那兒,仿佛隻要坐得地足夠久,想得足夠認真,就可以記起一切。

過路的孩子看見他都會驚叫著逃離,說他是個殺人的惡魔,連大人們見到他都覺得有些可怖,不願去幫助他,匆匆走開。

那孩子覺得無助極了,既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誰可以幫幫他,也許他需要的並不多,哪怕就那麽一句“你怎麽了”也足夠他再撐個兩三天,哪怕就一隻飛鳥的停留也可以讓他不再孤獨,可是沒有人願意給他這一句話,也沒有一個生命與他相伴。

孤獨不是很可怕,無助也並非一定是絕境,但當兩者交疊,茫茫天地仿佛再無路可走,舊事難尋,前路不明,再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可後來他到底是有了出路,一位懷著幾個月胎的夫人帶走了他,是他的娘,找了他很久,但他不記得了,可不管他記不記得,這是他唯一的出路,唯一活下去的依靠,他需要這樣一個依靠,否則他隻有死。

嘴裏一澀,手臂被商雲抓住,不知什麽時候竟將桌上生死花的花瓣摘下送入了口中。

“大哥,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喜歡吃花啦?”商雲見我回過神來,便鬆開了抓住我的手。

我隨手扔了那花瓣,猛喝了一口酒,腦中印著那時以鮮花充饑的殘像,憋著一口氣道:“不喜歡,不會再吃了。”這一世。

剛準備提筷正兒八經地吃些東西,卻被眼前四個空盤給愣住了,再轉頭看向商雲,我又默默放下了筷子,商雲邊剔牙邊讓我別放下筷子,說使用分身術去叫了兩盤菜馬上就送到。

果然他話音未落,便聽見了敲門聲,來人彎著腰端著兩碟菜,隻是一身中衣配上那兩個小鈴鐺,實在是顯眼,一眼便瞧出了是那天那個名喚楚嵐的懶散之人,隻是不知為何終日靡靡之人如何今日卻成了送菜之人。

我瞧了一眼商雲,這小子平日鬼主意多,又喜歡捉弄人,前些日子我被這人不小心弄傷了心口,至今還有些結痂未除,難道是商雲想要替我報仇,便拿此人玩弄了起來?但見商雲也是一臉狐疑,顯然是我多心了。

“楚嵐?你怎麽成端盤子的了?”商雲跳下凳子上前幫了一把手,接過楚嵐手中的菜放上了桌子。

楚嵐看著商雲直到他把菜安全的放在了桌子上,才悠悠走過來一同坐下,微喘著說道:“還不是拜你大哥商行淵所賜。”

他一臉憤恨地看著我,轉瞬又像泄了氣一樣自怨自艾,“算了,其實也不關你

的事,是我,”以長長的尾音結束,半晌之後才又接道:“是我聽說前兩日有賭局的事情,想著那麽多怪物出來,證明卻有天幻珠的存在,便當是你打賭輸了,可以在春恩樓內任意玩樂,誰知……”他說不下去了,又歎了一口氣。

商雲含著一塊糖醋肉含糊不清地說道:“第二日樓主不就說了,場麵混亂,也不知究竟誰贏誰輸,賭局權且作罷了嗎。”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幹這蠢事了,以為不用花半兩銀子,結果弄到現在要以身還債,估計至少也得五六年吧。”楚嵐一臉幽怨地看著商雲。

商雲卻是笑得險些噴出來,咽下之後才又笑道:“誰讓你天天喝那麽多酒,樓主宣布消息時,指不定你醉在哪裏的……”

一雙筷子抖落在眼前的盤子上,又因彈力掉至桌麵,最終滾落到了地上,商雲似極為痛苦的捂住了腦袋,連眼睛也快睜不開。

“商雲!”

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不知他究竟怎麽了,我隻能托住他的身子不斷地問,大聲叫著他的名字,但商雲顯然沒有多餘的力氣回答我,直至在劇烈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識。

“他這是怎麽了?”楚嵐顯然也蒙住了。

我沒有理會楚嵐,徑自將商雲抱上了床,替商雲檢查之後並無發現任何異樣,可他方才痛苦的模樣,如今又昏迷不醒,怎麽會檢查不出呢,想起日前我與商雲在雲霧之地邊界流連商議天幻珠的事情時,楚嵐曾跌跌撞撞地出現在我們身後,一個釀蹌撞在我身上,指尖刺破了我的心口。當時隻當他是酒醉迷途,如今想來,醉酒之人又哪來的那麽大氣力可以穿過重重衣衫刺破胸口。

“是不是你!”我一把抓住楚嵐的領口,將他提了起來,“你是炎國的人?!”

他呆愣了片刻才像是明白了我的話一樣開始狡辯,說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不明白和炎國有什麽關係,隻是照吩咐把菜送來而已,抹白得幹幹淨淨。

“商雲,方才終老板給了我一個新鮮玩意兒,要不要……”粉紅郎君推門而入,見到屋內場景顯然一愣,旋即收起笑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商雲他……”

我鬆開楚嵐,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又將情況簡單說明給粉紅郎君聽,他說他熟讀天下醫術,讓我不必驚慌,先替商雲檢查清楚再說,他於床邊坐下,吐出元丹,逼至商雲體內遊走一圈,而後收回元丹皺眉歎息。

見他這副模樣,我更加擔心起來,問道:“怎麽樣?”

“三魂不見七魄,”粉紅郎君起身倒了一杯酒,刺破指心滴了兩滴粉色血液在內,灌商雲喝下,繼續說道:“我先穩住他的三魂,至於那七魄,必須盡快找到,遲了恐怕就煙消雲散了。”

“七魄沒有會如何?”

“就像現在這樣,不死,卻也不醒,直至壽命終了時,那三魂也散了去,”粉紅郎君看了看商雲,又問道:“他如何會這樣的?”

我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商雲,平日的淘氣全然不見,隻平平靜靜地躺著,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方才吃完他送來的糖醋肉便突然這樣了。”

粉紅郎君點了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先不忙調查原因,此刻最著急的是趕緊去找那七魄,七魄沒有目的四處飄散,極易被這附近的雲霧蠻族抓去吃了。”

“雲霧蠻族?可是那日襲擊春恩樓的那些物種?”想起那日驚險場景,心下仍有些餘悸,更加擔心起來。

粉紅郎君點頭道:“不錯,要是不小心被抓去,隻怕商雲凶多吉少了,七魄喜歡僻靜之處,這附近除了雲霧之地便是冰火半島,不要再耽擱了,我們兵分兩路吧。”

我瞧了一眼楚嵐,仍是抱有懷疑,不放心讓他留在春恩樓內,“雲霧之地的蠻族怕你應付不了,我與楚嵐前去,冰火半島就拜托你去尋了。”

臨走時我給商雲覆了一層護體,並拜托樓主“終不離”照看商雲。而後不顧楚嵐強烈的反對硬是將他拖出了春恩樓,直至來到雲霧之地邊界他仍是賴著不肯走,我隻能威脅道如果不去,不等見到雲霧蠻族,此刻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他這才妥協任命。

見他與我一般大的年紀,卻如此膽小怕事,懦弱無力,心下對他的懷疑竟然減少了一分,但世事不可僅憑表象推論,在商雲未恢複之前,他仍是極具懷疑特征的人。

就當我們毫無目的地徘徊在雲霧之地時,遠處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懸於半空,竟真是商雲模樣的一個透明人。

我拎起擋在身前慢吞吞的楚嵐飛身直逼那人影,卻在將要碰到之時,那人影忽得消散,又出現在了往前五裏處,我叫喚著商雲的名字再次追過去,但快到之時他又再次消失,如此反複追趕,永遠與他相距五裏路程。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到了雲霧之地深處,如它的名字一般,雲霧繚繞,越往深處霧氣越濃,已經看不見五裏之外的景色了,我不得不放下楚嵐,停在了原地。

楚嵐大喘著氣說要休息一下,我四下瞧了瞧仍是毫無頭緒,一籌莫展,便隨了他的意,準備走至他身旁的空地坐下,豈料剛邁出一隻腳便陷進了泥裏,也不知楚嵐是否早就知曉此處是一沼澤,竟就堆著笑臉看著我不斷陷下去。

“不關我的事啊!我是真不知道那裏有個沼澤!”許是見到我懷疑的眼神,他急忙解釋道,但轉瞬又像忽然想到什麽一樣往後退了一步,見我沒有動作,他又往後退了一步,見我仍舊無法自行脫困,便猛地拖著那總是虛弱不堪的身子一路遠去,期間像是怕我會突然追上去,還不住地往回看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