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半白剛坐下沒一會兒, 顏穆便起身離開了茶室。

顏琅注視著陳半白的臉,卻並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傷心的情緒,平淡得仿佛沒有看出顏穆的冷漠和躲避。

顏琅對陳半白道:“醫生給你檢查過, 除了一些外傷, 肌肉韌帶拉傷外沒有其他損傷。”

陳半白點了點頭, 他喉嚨痛,並不想開口。他等著顏琅提吃飯的事兒, 卻不想顏琅居然主動和他說起了話。

“他建議你在夏國多待上幾天,你的外傷在夏國治療會好的快一些。”

這些話原本用不著顏琅來親自對他說。陳半白點了點頭,心底有些疑惑。

“阿穆和司徒明天一早會隨我回月城。”顏琅道:“不過不用擔心,等你傷好了, 會有人將你送回去。”

陳半白點頭。

“你是不是想一直留在夏國?”

顏琅冷不丁的一句話讓陳半白下意識的, 驚訝的對上了顏琅的眼睛。

顏琅見陳半白終於有些精神了,笑了笑, 然後道:“你救了阿穆,這樣大的功勞孤原本可以給你一道特赦讓你脫奴籍, 返回夏國,隻是夏國接下來會不太安穩,你最好還是待在月城。”

陳半白的眼神變得更加灼熱, 被他這樣直勾勾的盯著, 顏琅嘴角揚起並不遮掩自己的笑意,“當然,奴籍可改, 同時, 孤會給你合適的獎賞。”

雖然顏琅不準他留在夏國, 但是陳半白這會兒看顏琅極為順眼, 心想顏琅這個儲君這麽受人愛戴真不是沒有道理。

他自己都沒想到脫籍的事情, 顏琅卻記住了。

哪怕喉嚨幹涸刺痛,陳半白也艱難地開口道謝:“多謝殿下。”

這極為沙啞粗礪的聲音一出口,把陳半白自己都嚇了一跳,顏琅也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不是指責。

“是孤思慮不周。”話落,顏琅親自給陳半白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了陳半白。

在陳半白喝茶的時候,顏琅叫來了人,吩咐下去準備餐食,同時又喊來了醫生讓對方給陳半白再度做一下檢查。

顏琅周到的讓陳半白都有點受寵若驚。

因為顏琅的存在,這桌上的菜色毫不意外都是極其精致的,而且哪怕是在外比較簡陋,下人也會非常自覺的先試菜。

顏琅坐在了陳半白的右手邊,並沒有刻意的去遵循什麽禮儀,但舉手投足間優雅到令人覺得賞心悅目,不必知道身份也能看出這是一個鍾鳴鼎食之家出來的貴公子。

所有和顏琅近距離接觸的人都十分的局促,就連他的幾個兄弟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在陳半白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緊張局促的痕跡。

這讓在一旁伺候的下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暗暗猜測著陳半白的身份。

陳半白餓了,可是麵對著一桌子菜卻發現並沒有什麽胃口,舌頭莫名有種麻木的感覺,讓他隻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苦澀。

他在下人試菜的時候,趁機問顏琅:“殿下能告訴我,你所說的獎賞是什麽嗎?”

陳半白已經想好了,無論顏琅獎賞什麽,比如什麽爵位,地產,他都要折現成錢,這樣他才能擁有最強的機動性,之後他就可以不用管賀從安,不用管司徒雪,自己直接卷著鋪蓋到沒人的地方躲到自己恢複就行了。

他如果沒有足夠的錢逃到某個沒有人煙的角落,哪怕脫了奴籍,司徒雪照樣會像之前那樣明麵上合作,實質上操控他。

陳半白懷著期待看著顏琅,下一刻卻被顏琅的話驚呆了。

“孤打算立你做側妃。”顏琅補充道:“孤還未娶太子妃。”

陳半白什麽身份?能成為太子側妃,還是在太子妃沒過門的情況下進門,這多大的殊榮啊?

這的確是實打實的「獎賞」了。

陳半白這會兒卻是滿腦袋的問號。

直播間的觀眾也傻了。

【太子這是把自己賞給主播的意思?】

【我保證我一直待在直播間沒有出去串門,但是我沒看到主播和太子有什麽曖昧啊,互動都很少吧,太子怎麽看上主播的?】

【太子是不是想利用主播?就跟其他人那樣?】

【不至於,主播還沒有重要到需要太子賣身的地步。】

觀眾們疑惑的點同樣也是陳半白疑惑的點,他臉上露出毫不作假的驚訝,問道:“殿下何意?”

“孤能為你脫籍,但你卻不能因此重獲自由,就算賀從安願意放你離開,你去夏國也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策劃這次活動的幕後之人是一個龐大的組織,這次活動也並未是一次偶然,而是大陰謀之下的一次試探,你在他們的麵前露了臉被他們記掛上,再留在夏國必然會陷入危險之中。”

“你不能留在夏國,隻能來月城,而你在月城沒有根基,甚至沒有戶籍,你想在這裏生存下來亦是非常艱難,更何況,你脫了奴籍,不代表可以完全和賀從安劃開界限,他若是找上你,你當如何?”

顏琅像陳半白的幕僚,耐心的給陳半白逐條分析。

“留在孤的身邊,是你最好的選擇。”

【他說的很有道理,竟不知道怎麽反駁?】

【待在太子身邊其實挺安全的吧,主播你不然犧牲一下自己?(狗頭)】

陳半白皺眉,“多謝殿下為我考慮這麽多,但是殿下為何要如此「用心」?隨意給我些錢財便已經能彰顯仁慈了不是嗎?”

顏琅微微揚了揚眉頭,“你不願意?為什麽?”

陳半白是被賀從安拿來勾引岑王等人,拿來與司徒雪打擂台的「美人」,這樣的身份,緣何會看不上太子側妃的位置呢?

顏琅注視著陳半白,收斂起了幾分溫和,眼神瞬間變得壓迫感十足。

他這是在打獵,可不是在和獵物討價還價,而且他並未有絲毫虧待陳半白。

若是陳半白打算欲擒故縱,他會覺得很無趣,他的時間也讓他沒有玩兒這種遊戲的興致。

“半白自覺配不上殿下。”

“是配不上,還是不願意?”

陳半白在顏琅充滿壓迫感的眼神中回道:“兼有之。”

因著陳半白的這句話,整個餐廳的空氣仿佛都陷入了凝滯,一旁伺候的下人們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

他們很想質問陳半白,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麽人嗎?不是什麽普通的男人,也不是一般的貴族,而是一國的儲君!你憑什麽不願意?你怎麽敢不願意?

如果顏琅是個暴君,那陳半白今天不僅這頓飯吃不上了,還要身首異處。

顏琅終究也不是暴君,但他是「君」,他不殘暴,卻霸道。

“孤在狩獵之時獵物總是聞聲而逃,它們野性難馴,孤並不因此生氣,孤箭矢所指,它們的宿命便已成定局。”

顏琅一句話就確定了事情的調性——沒有陳半白說不的權利。

陳半白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無言的垂眸,看向了手中的湯碗,緩緩地,喝了一口。

“你喜歡阿穆?”顏琅頓了一下,“或者是司徒?”

陳半白搖了搖頭。

顏琅能看出陳半白並沒有說謊,笑了笑,對陳半白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抗拒?孤會寵愛你,也能給你想要的。”

顏琅自信陳半白最終會喜歡上他,因為他有這個資本。他也不介意陳半白此時並不愛他,因為他也隻是把自己難得感興趣的東西隨意收入囊中而已。

“我是男人,還是夏國人,能做太子側妃嗎?”

顏琅聞言,語氣平淡的同時透著一股子狂傲的味道,“孤若是連後院也做不了主,今日後院也不會如此幹淨了。”

作為太子,他的後院從很早就被人盯得嚴嚴實實了,不過那些強迫他的人,最後不僅沒有把自己家族的女人送進他的後院,就連家族的名字都消失在了月城京都。

以他現在對月城的掌控程度,別說隻是納個男側妃,就算是他讓陳半白做太子妃也不過是稍微麻煩了一點罷了。

當然,顏琅並未想過讓陳半白當太子妃。

這個位置,他不會輕易給出去,陳半白隻是讓他起了幾分興趣,並沒有達到那麽重的分量。

“我不知道殿下為何會選擇我,我隻想求個恩典。”

見陳半白妥協,顏琅並不意外,陳半白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他能做賀從安的刀,自然也不可能強烈反抗他。

“說。”

陳半白進一步的做出了妥協的姿態,道:“若是有一天殿下厭棄了我,請殿下留我一條生路,準許我回夏國。”

顏琅並未多猶豫就答應了:“可。”

陳半白吃完飯去看了眼司徒雪,然後意外的撞上了顏穆。

顏穆剛從房間裏出來,看向陳半白時表情冷淡,“他在睡覺,別去打擾他。”

陳半白早就發現了顏穆態度上有點不對勁,但是他並沒有在意。

得到顏穆的愛慕和關注是司徒雪給的任務,而他之所以要聽司徒雪的是為了離開月城,可是現在……

顏穆的情緒和感情現在已經與他無關。

於是,陳半白麵對顏穆的冷漠,表現得還要更加的冷淡無情,他淡淡地瞥了顏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顏穆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咬了一下後槽牙。

第二天,顏琅顏穆司徒雪三人離開,別墅裏隻剩下了下人和陳半白。

陳半白外傷多,醫生開的藥多是外敷,少數內服,不過總體來看並不影響陳半白自由活動。

顏琅交代過,在新外派過來的人過來之前別墅內的任何人都不準外出,陳半白隻能在別墅內到處看看。

他本能地尋找著可以出去的突破口,別墅有嚴密的安保,但是並不是牢不可破。他盯著某個地方看了半天,最終有些遺憾的收回了視線。

顏琅答應給他脫籍,但是在正式脫離之前,他都是「奴隸」。據說,幾十年來,所有想逃跑想反抗的奴隸,無一成功過。

哪怕是離開了月城,他們也會被輕易的找到,就好像有什麽可以幫助定位的東西隨著他們變成奴隸後留在了他們的體內。

陳半白想到了被拍賣之前喝的無色無味的水。那東西很不簡單,並不隻是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一個標誌性印記而已。

他的目標是安靜修養,而不是狼狽躲藏又被逮回去受罰瞎折騰,所以陳半白隻得繼續忍耐。

也不需要等太久,隻需要等顏琅如約給他脫籍。

陳半白逛了一會兒就回到了房間,瞥了眼積分,然後打開了商城。

之前回收陣法的獎勵便是在遊戲裏打開一次商城,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在裏麵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幸運的是,陳半白的確找到了他想要的,一種神奇的可以直接修複靈魂的東西。

這東西極為珍貴,賣的自然也是十分昂貴,陳半白薅直播間觀眾,薅係統,薅玩家,薅曙光第三公會……薅來的大量積分居然僅僅隻夠買一瓶!

剩下不多的積分,陳半白用來買了能恢複精神力的藥。

確定買不了其他東西後,陳半白有些喪氣的關上了商城。

他還是太窮了。

沮喪隻是片刻,能買到了能恢複靈魂的藥水陳半白還是非常開心的,這藥水能大大的縮減他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

現在隻需要等惡鬼蘇醒,他找到地方喝下藥水,靜修一段時間,他就可以離開。

掃了眼遊戲倉庫裏的東西,陳半白沒有急著用,眉眼間的疲憊憔悴也消弭了許多,轉而染上了幾分明媚。

一架直升飛機低調的降臨在了B市的郊外,走在最前麵的兩個男人體型不一,氣質迥異,隨後他們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車子飛速的開走朝著市中心的方向駛去。

到了傍晚,這輛黑色的轎車駛入了園林風格的別墅內。

他們來的時候,陳半白正在吃晚飯,和前一個晚上不同,這個晚上他隻要了一碗粉,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邊吃一邊看著正在播放新聞的電視機。

B市最大的遊樂場爆發了大爆炸這件事情肯定是上了新聞的,但在新聞裏,這件事情自然不會牽扯到任何的靈異元素,直接被定性成了恐怖分子報社行為。

岑王顏辰和林鶴年進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漂亮的青年穿著乳白色的毛衣坐在地毯上吃著麵條,看起來很慵懶很愜意。

青年此時的模樣和他們的印象中的模樣形成了極大的割裂感。

陳半白聽到動靜,轉頭看去,在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起身行了一個禮。

他以為他和這特派來的兩人沒有什麽交集,這兩人應該也不會理會他,卻不想這兩人直接朝他坐了過來,然後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他剛才坐的地方是不能再坐了,他隻能端著碗站到了一邊。

看著陳半白不忘端碗吃麵的岑王:?

林鶴年氣質清冷,一雙眼睛猶如一汪清潭,他將風衣遞給了傭人,淡淡地瞥了陳半白一眼,“坐。”

看著陳半白坐下後又優先吃了口粉的岑王:?

林鶴年並不像岑王那樣關注這些旁枝末節,他拿出了一份文件,道:“陳半白,25周歲,A省人,十八歲那年父母雙亡,在大學期間創建了一家遊戲工作室,後來工作室變成了公司即將上市,但是因為核心項目機密被盜取上市失敗,接著公司破產,數額太大直接清空了信用點被送往月城。”

“核心項目的機密被盜,名譽被汙蔑毀壞,夏國公民的身份被改成月城賤籍……”林鶴年注視著陳半白的眼睛說到這裏,問:“你一定很恨害你變成這樣的人吧?”

岑王表情平靜,對林鶴年所說的顯然是早就知情。

陳半白回以注視,反問:“林少爺特意調查我,為什麽?”

“沒有特意調查,你的詳細資料早就記錄在案,我可以輕易調取到。”林鶴年說著把一份文檔遞給了陳半白,道:“李琛,你們從小定了娃娃親,後來交往過一段時間,他和他背後的李家就是主導這一切的人。”

文檔上是一些記錄和舉證,它們可以證明陳半白的遭遇和李家有絕對的關係。

這些東西陳半白來的第一天就從陳珂嘴裏撬出來了。

陳半白看完文檔中的全部內容,將它放在腿上後端著碗喝了一口麵湯,沒說話。

林鶴年對陳半白這樣的反應不太滿意,他微微蹙眉,“你想報複他們,我可以幫你。”

陳半白吃了口粉,依舊沒吱聲。

不出意外的話,這兩人大概是查到了什麽東西,並且跟李琛以及李家有關係,而因著他恰好跟李琛有關係,所以兩人打算利用他做什麽。

事實如陳半白所料,林鶴年道:“在遊樂場舉行的邪惡召喚儀式,順藤摸瓜之下發現和李家有關係,李家或許不是幕後最大的黑手,但是李家很關鍵,要找出後麵的人,就繞不開對李家的調查。”

“這種儀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在另外一個地方再度舉行,這一次他們經驗更足,也會更加完善。時間緊張,我們沒有辦法慢慢布局,你是目前最好接近李家獲取信息的人。”

林鶴年道:“我需要你去接近李琛,從他嘴裏套取信息,你做到這些,我保證會讓李家得到最為嚴厲的懲罰。”

林鶴年攤牌了,陳半白這才把自己的眼神從碗裏挪移到對方的臉上,“林少爺想利用我,卻說幫我。”

“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

林鶴年模樣清冷,皺眉的樣子就更冷更讓人難以忍受了,被他不耐煩的眼神注視的時候恍若自己是個什麽垃圾。

陳半白覺得林鶴年清冷清正隻是表象,他的本質應該是傲慢。

陳半白對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並不慣著,拒絕道:“抱歉,我隻想苟活,並不想冒險。”

林鶴年的眉間瞬間緊得能夾死蚊子。

“儲君任命我為這次清剿行動的負責人,我有權命令你協助我。”

林鶴年一字沒提陳半白卑賤的身份,可是俯視淡漠的眼神卻無聲勝有聲的明示著這件事情。

“我不是月城人。”不等林鶴年質問,陳半白道:“我救了秦親王一次,儲君論功行賞,已經允諾為我脫除賤籍。”

聞言,林鶴年和岑王都陷入了驚訝意外之中。

這事情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儲君應當還未下令。”林鶴年斟酌了一下道:“現在你仍然還是奴籍。”

“你尚是奴籍,我便能調遣得動你。”

林鶴年說的沒錯,顏琅約莫是得等陳半白回月城之後才會正式下赦令的,還沒下令,也就是事實還未成立,這一點他沒有辦法反駁。

陳半白有些無奈,他明明是來修養苟命的,卻偏偏攤上這些看不得他休息的人。

現在被林鶴年鑽了空子,再加上林鶴年看樣子本就不會輕易放過他,陳半白想明白之後也懶得與林鶴年費口舌。

他直接問:“具體需要我做什麽?”

見之前老神在在,拒不配合的陳半白服軟,林鶴年心裏陡然升起了一絲快意,嘴角微微上翹後又被他快速的摁了下去。

“時間緊急,今晚我們就行動,我會安排一場意外讓你們倆遇見,你趁機留在他的身邊。據調查,明天晚上李家會有一場家宴,李琛一定會去,你一定要讓李琛帶你一起去,這場家宴大有文章。”

頓了一下,林鶴年給了陳半白一個信息:“當初你的事情,李琛有可能並不知情,你可以趁機和李琛談一談。”

這一個信息其實也是林鶴年決意讓陳半白去接近李琛的原因,如果李琛對陳半白並無惡意,反而餘情未了,那陳半白便有很大的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達到他想要的目標。

而如果不是他查到了這一點,他這次想要達到目的就會複雜非常多。

李琛並不知情?

陳半白結合之前李琛在商場內的那個反應,覺得這條信息的準確性不低。

“什麽時候出發?”

和顏穆一樣,林鶴年並不是第一次來夏國,他甚至在夏國還留學過一段時間。他在抵達夏國之後就換上了在夏國更普遍不惹眼的裝束。

衣服風格普遍,但是一套剪裁合體的西服套在林鶴年修長的身體上,看起來卻並不普通。林鶴年看起來很年輕,五官清冷纖薄,乍一看像是還在象牙塔的少年人,偏偏襯衫扣子扣到了最頂端的他,又透露出一股少年人不會擁有的濃烈荷爾蒙的欲氣,他越是克製,眼神越是清冷,這種欲氣便越是如影隨形。

林鶴年薄唇微動,“現在。”

“稍等。”

說著,陳半白埋頭吃起了粉,和剛才不同的是,他這次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

一旁的岑王看著,思維發散。

一米九五個頭的岑王身材高大健壯,坐在那兒就像一座山一樣氣勢沉重壓人,眼神和林鶴年那種過於理性高傲而冷淡的冷不一樣,也和顏穆的陰狠不一樣,他的眼中是令人望之膽寒的煞氣。

這種煞氣隻有見過許多血,殺過許多人,才能凝聚出來的。

誰也沒有辦法僅從外表發現他心中所想的居然是——這個粉是什麽粉,真的有那麽好吃嗎?

他好像有點餓了,待會兒是不是也讓廚房給他煮碗粉?

看起來是真的很好吃的樣子啊。

陳半白出門時原本打算換身衣服,林鶴年打量了他一眼,“不用換。”

白色很適合陳半白,這身休閑柔軟的裝扮讓陳半白看起來更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脆弱之感,這種柔軟易碎的感覺更能引起一個男人的憐惜。

林鶴年對男女之事並無研究,但他直覺這樣很好。

林鶴年安排好了一切,然後由岑王送著陳半白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家酒吧,月亮高懸,卻正是它正熱鬧的時候。

陳半白以為岑王送完他就該打道回府,卻發現岑王停好車,跟著他一起下了車。

陳半白心有疑惑,但是岑王什麽都沒有說,他便也沒有問,待會兒就知道林鶴年和岑王兩人葫蘆裏賣了什麽藥了。

兩人走進酒吧,一路上引來了很多注視的目光。

岑王帶著陳半白來到了一處卡座,卡座沙發很大坐三個人也完全足夠,但是岑王卻拉了陳半白一把,將陳半白拉到了他的旁邊坐下。

岑王用下巴點了點桌子上的紙質清單,“點酒。”

陳半白在岑王的示意下把岑王那一份酒也一起點了。

這不是清吧,四周的氣氛火熱,音樂聲嘈雜聲很大。

岑王湊在了陳半白的耳邊說話:“待會兒李琛會來。”

“嗯。”陳半白不意外,林鶴年意圖很明顯,就是要讓他和李琛兩人在今晚碰麵。

“他來的時候,我會假裝強迫你,你記得掙紮。”

陳半白聞言,這才明白今晚要演的是什麽戲碼。

他道:“到時候在我臉上潑一杯酒。我怕我哭不出來。”

岑王沒說好不好。他看著眼前比自己年紀大卻十分顯年輕的男人,眼底藏著一抹好奇。

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陳半白其實給他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印象。

那時青年雖然頭也沒有抬,白嫩的脖頸像引頸就戮的鵝,耳朵滲著血,身上潑上了茶水,不可謂不狼狽,但是,又很漂亮。

沒看到臉,也讓人覺得,這應當是個很漂亮的奴隸,不愧是能躲去苦役,送到京都來的貨色。

可是他幸運的同時也可憐,賀從安明顯是把他當成了司徒雪的替代品,故意放在跟前折辱撒氣。

岑王猜到了這層,卻並沒有像為司徒雪那樣去為陳半白警告賀從安。

畢竟陳半白對他來說隻是眼前被風吹過去的一片落葉,隻是讓他多看了一眼而已。

不想今天他們會因為這種方式再次產生階級,而這次陳半白沒有再低著頭謹小慎微,而是走了另外一個極端,當著他和林鶴年的麵並不窘迫,還不忘護食。

這麽一個明顯的改變,就像是這段時間有人給予他盛寵,將一隻流浪貓給寵回了原本傲嬌的性子。

所以,這給予了陳半白盛寵的人是誰?

岑王心裏藏著幾分好奇,他想總不可能是賀從安吧,也總不可能是顏穆,更不可能是看似溫和寬厚的儲君。

酒很快送了過來,陳半白喝下一口的時候,也恰好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李琛來了。

“李少今兒個怎麽不太高興的樣子?和小公主吵架了?不是我說,小公主長得那麽漂亮,又對你死心塌地的,你別再想著前任了,你前任哪裏比得過小公主?”

“就是,你那個前任據說私生活混亂的很,你記著他,他睡在別人**可不會記著你,你可別犯傻。”

“也是他活該,去了貴族區就再沒機會回來咯,那邊真是吃人不吐骨頭。”

“說夠了沒有?”李琛聲音深沉,隱藏著怒火,“不管我爸和那個女人對你們說了什麽,別在我麵前提他,不然以後就別來往了。”

“……”

原本還興致勃勃勸說的眾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後默契的轉移了話題,熱熱鬧鬧的談起了別的。

而李琛則直接開了一瓶桌上的酒喝了起來。

才喝一口,李琛聽到了酒瓶子碎裂的聲音,他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

他剛才完全沒注意到鄰桌的情況,現在一看,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如遭雷擊。

酒瓶是岑王湊過來欲要親吻陳半白時被陳半白故意蹭倒的,他要用這個聲音來吸引明顯沒注意到這邊的李琛的注意。

這個酒瓶就像是一個開關,岑王寬大的手掐住了陳半白的後脖頸,強硬的吻住了陳半白——當然,隻是錯位。

而在李琛的角度看便是岑王在強吻陳半白,陳半白在掙紮。

許是不滿陳半白的掙紮,高大的男人拿起一杯酒對著陳半白的臉潑了過去。

酒水打濕了陳半白的碎發,眼睫,從下巴,脖子淌下,竟是驚人的漂亮。

陳半白眨著眼睛,眼中像是蓄滿了眼淚,他的視線冷不丁的對上了李琛的。

李琛也像是如夢初醒,猛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桌上其他幾人也注意到了鄰桌的情況,卻沒想到李琛反應那麽大,而且居然還直接起身走了過去。

然後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李琛衝著那個十分高大的男人拿起桌上的一瓶酒砸了下去。

高大的男人勉強躲開,但是酒瓶還是擦過耳朵砸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炸裂開來,不僅脖子上耳朵肩膀被割傷,他的臉上也不知道哪兒擦傷了,到處都在滲血。

這看著著實是十分淒慘。

這模樣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陳半白都忍不住檢查了一下岑王的傷勢。

李琛眼神暴戾,他還想對岑王動手的時候,陳半白拉住了他的手臂。

可能是酒氣上臉的緣故,他的整張臉都紅了,愈發襯得那雙眼睛清澈又濕潤。

陳半白看著李琛道:“李琛,他是我主子,月城的王爺。”

聽到「主子」二字,李琛死死盯著陳半白,後槽牙都要被他咬碎了,“那又怎麽樣?”

“別找死。”

陳半白語氣冷硬,聲音卻因為醉意而綿軟,少了許多強硬,隱隱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李琛還想說什麽,陳半白將李琛的手抓得更緊,道:“你想再害死我一次嗎?”

陳半白的話將李琛釘在了原地,他不能理解陳半白話中的意思,卻能聽出話中複雜的情緒,是怨恨,是逝去的愛意。

就在僵持住的下一秒,陳半白腳下一個踉蹌,竟是緩緩倒了下去。

抓住手腕的那隻手無力鬆開,李琛再顧不得去想什麽,連忙將人抱入了懷中。

一旁看著傷勢慘烈,實則屁事沒有的岑王悄悄收回了那下意識伸出的手,抹了一把臉,血痕布滿了整張臉,棱角分明的俊朗麵孔頓時煞氣縱橫。

他敏銳的發現,陳半白這站不穩要暈過去的模樣並不是做戲,陳半白那腿是真的使不上力。

而那臉上的紅潮,也紅的太過厲害了。

他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那隻被陳半白喝空了的酒杯。

林鶴年是不是偷偷做了什麽事情?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