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淮所說的晚些, 一不小心就晚到了深夜。

在夜幕中,百裏淮的周身隱約纏繞著滔天的血氣,這血氣濃鬱到令人作嘔的程度, 一路隨行的人俱都雙腿發軟, 卻又不敢表現絲毫, 那麽多人腳踩地麵那聲音卻輕不可聞。

淩霄閣是百裏淮令人嚴守的地方,百米內沒有一人, 但是百米外守衛森嚴,那假王後是怎麽持刀混進去的?

毫無疑問是有內部的人作祟。

百裏淮今天出去辦的事情便是揪出叛徒,然後,滅族。

百裏淮理論上掌控了百來萬的傀儡, 但大部分都是活傀, 他也不可能同時控製這麽多傀儡做不同的事情,這導致, 這些活傀遠不如死傀聽話,他們太有自己的想法且不知死活, 在某些人眼中,他們可以掌控得了百裏淮。

比如朝堂之上的某些官員。

不乏有聰明人已經發現了假王後,他們認為王後的存在蠱惑了王上, 應該把王後毀了, 這樣王上才能走出來,廣納後宮。

於是他們布了局,將假王後當做一把刀, 引著進了淩霄閣。

這件事情他們自認做的極為隱蔽, 動手的也是百裏淮自己找的人, 最後再怎麽查反正也是查不到那幾個官員頭上的。

但他們哪兒知道, 百裏淮除了是帝王, 他更是景陽城裏絕大多數人的操控者,隻要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最終都瞞不過他。

畢竟活傀死了,就徹底聽話交代所有了。

百裏淮這一次殺了很多人,他帶去的禁衛兵把景陽城的天空都似乎蒙了一層血色,這一晚,別說小孩啼哭,鳥叫聲都沒有一聲。

都道百裏淮這個帝王鐵血手腕,暗地裏叫暴君的不少,但今晚過去,大家才會真正的認識到,什麽是真正的暴君。

百裏淮下意識回寢宮的時候腳步微頓,然後換了個地方。

沐浴完之後,百裏淮再穿過冷風回了寢宮。

百裏淮發現陳半白竟然還沒有睡,他正靠在軟塌上,手裏拿著本書。不過很明顯他並不是真的在認真看書,目光空洞,思緒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陳半白這是在與餘易互通消息。

時隔三年多,兩人終於再次聯絡上了,雙方都為此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餘易告訴陳半白,他之前帶著人去見他們找到的那個傀儡師,但是那次行動極為凶險,那個傀儡師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窩點,幾十個傀儡師險些把他們一行人都煉成傀儡,其中有一些已經成了死傀,餘易用了特殊的法子蒙蔽了對方躲了過去。

但當他把那個傀儡師窩端了之後,他就得知秦國已經易主,「聞音」被百裏淮給殺了,而他給陳半白發消息也像是受到了阻隔,完全沒辦法與陳半白聯絡上。

至於百裏淮後麵推出來的「聞音」他知道那一定是個假貨,加上他前儲君的身份變得非常敏/感和危險,他便徹底的躲了起來,這幾年來一次也沒有再回過景陽城。

在這三年裏,餘易摸清了傀儡的規則和秘密,滲透了軍中和朝廷,掌握了景陽城裏傀儡的名單,集合起了人類聯合軍,做好了可以殲滅整個景陽城的布局。

餘易:【從名單上來看,景陽城很少有活人,絕大多數都是傀儡,現有的名單也不夠精確,定還有漏網之魚,最後我們做出的決定是,焚城。隻有毀滅整個景陽城,才能確保主線任務完成。】

【我們的布局已經趨於成熟,隻需要一個契機就會開始實施,你現在最好逃出景陽城與我們匯合,景陽城很快就會變得很危險。】

陳半白給餘易死而複生的理由是,他用了私人道具保住了性命,然後又被百裏淮做成了活傀,他沉睡休養了三年才得以恢複意識。

餘易並未深究陳半白的私人道具,曙光之城那麽多玩家,等級稍微高一點的主播都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保命手段。

陳半白先看完了餘易發來的消息,然後將自己得到的消息也給餘易發了過去。

餘易看著看著,陷入了沉思。

他所調查出的線索,每一條都來之不易,甚至是通過一些玩家拿命試錯得來的,但陳半白睡了三年醒來給到他的東西比他找到的要更加關鍵和精準。

餘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在其他玩家下屬疑惑的眼神中,紅著臉繼續往下看,在看到陳半白對百裏淮的推斷時,餘易的臉色變得嚴肅無比。

“會長,怎麽了?”會長今天的變臉可是極為罕見啊,這是發生了什麽?

餘易將陳半白發來的消息總結整理了一下,然後傳達給了其他玩家。

不一會兒,倒抽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以為毀掉一個景陽城已經是最困難的了,但現在卻告訴他們,比這更困難的是,這些傀儡的總控製權都在百裏淮手裏。

這樣一來,他們之前抓到的那些控製景陽城傀儡的傀儡師們,瞬間從攻破和消減景陽城兵力的核心武器,成了引爆他們存在的一步廢棋。

因為他們死上一定人數,百裏淮定會察覺,然後玩家們的計劃將寸步難行。

除非他們有那種威力大到可以瞬間把景陽城這一整個城市移平的核/彈……顯然他們不可能有。

“這誰能想到百裏淮居然是幕後大Boss!之前一點線索都沒有。”

“要是我們不知道這件事情,直接按照計劃走……”

那多半是都得死在這個世界。

一旦讓百裏淮察覺到了不對勁,那這個景陽城內,有人的地方就會變得不安全起來,他們根本逃不過圍剿。

百裏淮的手覆蓋在陳半白的臉上時,陳半白才回過了神。

“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

陳半白切斷了和餘易的聯係,看向百裏淮,道:“發呆,等你。”

“你要覺得無聊,我可以給你多找些話本子來。”

陳半白搖了搖頭,他看見百裏淮的頭發還濕著,猶豫了一下,下了榻,找來一條毛絨絨的小毯子。

他丟給百裏淮:“你自己擦。”

這小毯子本是用來蓋蓋腳的,但是陳半白覺得擦頭發挺好使,比那小帕子一條一條的擦有效率的多。

百裏淮猶豫了一下,將它用到了頭發上。

過了一會兒,陳半白嫌他笨拙,搶過了毯子給他擦,擦完順便給他梳了一下頭發。

快速的弄完這些,陳半白眼含期待的看著他:“走吧?”

百裏淮心情不錯,哪怕陳半白伺候他隻是為了快些去煉製傀儡。

“好。”

百裏淮將陳半白帶到了神殿,這個原本是國師居住和祈福的地方,現在已經另作他用,而那個年輕的國師也不見身影。

陳半白跟著百裏淮往裏走,然後在一個鐵鑄的籠子裏看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人。

百裏曜,秦國之前的王上。

陳半白眼睛微微撐大,然後對上了百裏曜也驀然睜開的眼睛。

百裏曜以往身材高大,身上是有肌肉的,現在則是成了皮包骨的模樣,一雙眼睛深邃到隻可見骨,眼神從清貴變得空洞,與陳半白對視的時候,又猛地變成了鷹隼的凶猛銳利。

百裏淮所說的絕佳的試驗品就是指百裏曜?

陳半白原本還以為百裏曜早早便被百裏淮殺了,結果卻被百裏淮故意囚禁在了這裏,他看向百裏淮,然後發現百裏淮正在盯著他看。

“百裏曜的身體裏有兩個靈魂,一個是百裏曜,一個是雀占鳩巢的百裏夜,他們原本是同胞兄弟。”百裏淮道:“百裏曜蠢笨懦弱,百裏夜陰毒狡詐。”

“能生出這對兄弟的女人,擁有這兩人共同的特點,愚蠢,又陰毒。”

“那個女人殺了我的母親,又與外敵聯合致我落到了敵人手裏,跟著我的十萬人全部被坑殺,我頂著巨石跪了一個月,腿徹底廢了,眼睛被挖了裝在盒子裏送回了秦國,手受了刑筷子亦難抓握,等被折磨羞辱夠了,便被掛在城門上活活曬成幹屍。”

“不過他們一定很後悔當初的自信,認為我絕對死透了,把我丟到亂葬崗後沒再來探查過。”

聽到百裏淮的話,陳半白便知道了是什麽讓百裏淮變成了現在拿人命不當回事的模樣。

百裏淮所經曆的,每一件拎出來都是一生的陰影,而百裏曜兄弟的父母給了他一個套餐。

“這兩兄弟繼承了那對男女的遺風,坐在那個位置不但治不了國,還能生生將原本繁華的秦國弄到民不聊生,把原本清正的朝堂慢慢替換成了豬狗。”

百裏淮瞥了一眼百裏曜,或者說現在是百裏夜,竟是露出了一個笑,道:“你是想說其中有我的縱容?”

“對,是我做的。”

“你想讓那些官員的母親,妻子,女兒,都與那街上的乞丐混混交/媾,混亂他們的血脈之事我也完全知曉,還讓國師配合你,很是可惜,最後竟然沒有成功。”

百裏淮用最低沉的聲音說著最讓人上頭的惡言,他道:“我不是在幫你,隻是因為我們在這個方麵殊途同歸。你想報複,我想毀滅。你痛恨他們對你的不公平,讓你一直活在陰影裏像隻老鼠,我則是想收回那些被我守住的東西。”

“我不配有,那這秦國就沒有人配有。”

“你的眼睛早被百裏曜拿去喂獅子了,那隻獅子也被我剁成泥撒給了魚分吃。”百裏夜道。

百裏夜二十多歲的年紀,聲音卻像是七老八十,蒼老,粗糲,宛若老樹皮。

而在這弱不可聞的聲音裏,在場的人依舊能清晰聽出其中的惡意。

“你是不是以為你的眼睛在聞音身體裏?哈哈哈。”

“你任由她被我和百裏曜睡,又親自殺了她,但是你居然,愛上了他!”

百裏夜一雙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亮,這是月光也照不進的深淵,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百裏淮,你真是一個比我還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