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總，都按您說的辦好了。”
“知道了。”
京城的秋天雨水極少，但這幾日一直都是雨天，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讓人的心情也隨之低落起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空氣裏已有了幾分蕭瑟的氣息。談錦承站在窗外，玻璃已被雨滴打得漸漸模糊。
景杭的案子由於涉及綁架、鬥毆，又是團夥作案，加上何懷菱意外死亡，處理起來十分複雜。他接連幾天都頻繁前往公安，公司又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隻有一天中午抽空去醫院看了孟向南。
她看起來精神狀態好了很多，也能吃得下東西，臉上甚至有了笑意。但她那副強顏歡笑的樣子，強裝著讓他們放心，實在是令他心疼。
但其實，這件事對談氏來說極為有利，鏟除了兩個危險分子，無疑對集團未來的發展創造了很好的條件。而且幾乎是毫不費力氣就幹掉了強勁對手，遠比上次容易。
作為一個商人，談錦承應該開心。隻不過，從事發到現在，他的眉頭一刻都沒有舒展開來過。
惡意的結果必然是慘痛的。他的眼神漸漸凜然起來。
片刻，他離開了辦公室，隻身一人前往郊外。
談錦承還是第一次來這裏。闃寂無人，周圍靜到隻能聽到雨滴拍打地麵的聲音。許是多日下雨的緣故，地上已經有了不少落葉，秋天寂寥的氣息愈發清晰起來。
他走了進去，朝獄警點點頭。不久，他便見到了許久沒見的她。
顧楚瑤麵貌大變，談錦承已經快要認不出她來了。
她顯然有些吃驚，原地怔了好久，才猶豫著坐下。
“錦承……”
“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景杭被抓了。”談錦承語氣淡淡，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顧楚瑤驚愕抬頭，對上他萬般肯定的眼神，“為什麽……”
“綁架，團夥作案。”
“哦，好。”她早已脫離了外界的生活，眼裏已經沒光了。談錦承提到景杭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有些恍惚。
“數罪並罰，他大概率會被判處死刑。”
她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情緒激動，談錦承頓了一下，“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等——”顧楚瑤急切喊住了他，但看到他如此冷漠的眼神，她到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怎麽？”
她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錦承，對不起。”
顧楚瑤從沒想過，談錦承會有一天來看她，就像上次她沒料到孟向南來看她一樣。監獄的生活規律枯燥，一點點將她的心性磨滅。在無數個無法入眠的夜晚，她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打鼾聲，腦海裏一遍遍回憶著過去。
她不愛談錦承嗎？
她怎會不愛呢？他那幾年對她是如此細致體貼，甚至願意為她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對抗。哪怕後來證明一切都是烏龍，但他的愛，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的。
隻可惜，愛情這個東西，總是讓人琢磨不透。她深深陷進了景杭的愛情沼潭中，無法逃離，以至於親手將他從她的身邊推開。
她欠他一句道歉，如今終於可以說出口。
為他曾經那份熾熱的愛意道歉，為她對他做的那些事道歉。
談錦承握電話的手一愣，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
“走吧。”獄警見顧楚瑤許久沒有離開，上前提醒。
他走得決絕，身影已漸漸遠去，她萬般眷戀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應該會是她見他的最後一眼。
談錦承單手抵在方向盤上，遲遲沒有離開。時間太長太久遠，誰又是誰的替身呢？他曾無數次想了又想，一直沒有弄明白，他愛上的究竟是什麽？是那個人，那張臉，還是那個他懷念但永遠也回不去的童年？
他如今這般偏執地想和孟向南在一起，究竟是愛，還是補償？
談錦承說不明白。
雨似是下大了，前擋風玻璃全然被雨水猛烈衝刷，隻能看到窗外模糊的世界。他啟動車，雨刮器奮力工作起來。正當談錦承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佝僂的身影突然闖入了他的視線。
談錦承一怔，停下手裏的動作，隨即下了車。
“伯父。”
“小承？”顧硯雲顫顫巍巍轉身，吃了一驚。他有些不可思議，“你……你來看瑤瑤？”
大雨順著傘沿傾瀉而下，他拉開了車門，“伯父，雨太大了，上車說吧。”
顧硯雲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麵露難色，“不會弄髒你的車吧？”
“沒關係。”
“小承，你來看瑤瑤嗎？”他又重複了一次。
“嗯，有點事。”談錦承猶豫片刻，還是如實告訴了顧硯雲，畢竟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景杭，前幾天被刑拘了。”
“景杭？”顧硯雲的語氣拖得很長，恍然大悟，“那個和瑤瑤一起的？”
見他點頭，顧硯雲有些欣慰又有些憤恨，“就是他害了我的女兒，瑤瑤多麽乖巧的一個孩子，竟然能被他挑唆到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我真是……”
他捂著胸口，臉上難掩心痛。
“伯父，您別太難過了。”
“你們找到他犯法的證據了？”
談錦承搖頭，“上次的事情始終找不到有力證據，這次是因為別的事。”
顧硯雲眼睛瞪大，“他又幹犯法的事了？”
像是不需要談錦承回答一樣，他喃喃道，“好啊，總算是惡人有惡報，自食其果。”
“小承，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顧硯雲本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手已經伸出去，又覺得不合適，堪堪道，“時間不早了，我去看看瑤瑤。”
按理說，探監有程序和次數規定，他剛才已經看過了，那顧硯雲？
談錦承瞥見他滿鬢白發，比上次在何語芙葬禮上見到時更加滄桑了。他略加思考，“伯父，我陪您進去吧。”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你應該很忙吧小承？”
“沒事。”
幕雨簾簾，烏雲翻騰，入秋後的第一場大雨悄然而至。談錦承仰望暮色蒼穹，心底一點點被縹緲的情緒占據。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便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