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迅的歌裏這樣描寫久別重逢——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
而當我和他重逢的時候，卻隻剩錯愣和苦澀。
文藝小說裏總會寫，誰的青春裏沒有一個不可能的人呢？剛巧，我的青春裏也有這樣一個人。
每個高中大抵都會有個風雲人物吧，既長得帥又學習好，德智體美全麵發展，尤其籃球打得一絕，總能收到無數迷妹遞來的情書和禮物。
韓鬆川便是這樣一個人。
而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再不能平凡的女生，扔到人群裏都沒人關注的那種。隻是幸運，恰好成了他的同桌。
有些人生來就是熠熠生輝的存在。比如我，拚了命才考進市重點高中的重點班，而這對他好像輕而易舉。我很少看他爭分奪秒刷題，多半時候他都在研究我看不懂的物理題。
嗯，他是物理競賽隊的，是老師最看好的奪冠選手。
他坐在窗前的座位，我稍稍偏頭便能看到他完美的側臉。輪廓分明，帶著少年獨有的青春洋溢。
我怎會不心動？
但自己這麽平凡，又怎麽可能和他比肩呢？
他這麽優秀，追她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從沒看到他同意過。如果他是那種冰山類型的還好，偏偏他極為溫柔，讓人忍不住心動。
“薑妍，你的作文能借我看一眼嗎？”
他極為隨意一提，我卻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匆忙翻出來遞給了他。
“謝了。”
“不客氣。”
“薑妍，你這作文都是怎麽寫出來的，真好啊。”
“嗯？”
可能是從小看了很多書，我的作文確實還可以，經常被當成範文。他偏理我偏文，還真挺配的。
等等，我在想什麽？
我連忙晃晃頭讓自己清醒一些，“我有一本還不錯的作文書，明天帶給你看看？”
“好啊，作文真讓人頭疼。為表示感謝，放學請你吃冰淇淋？”
“啊？不用不用。”
“說定了啊，放學等你。”
我們之間的交集，就從那個夏天青檸味的冰淇淋開始。
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將冰淇淋遞給我時候，那般飛揚的笑。
少女的心事從此又多了一分。我期待和他的每次見麵，說的每句話，甚至連擁有了同款的筆也很開心。
為了能和他比肩，我更為努力刷題，希望自己的名字能靠他的名字更近一些。那段時間，我的書桌前摞滿了卷子，夜裏的台燈總是亮著，我卻從沒覺得疲憊。
結果如我所願，在剛剛結束的期中考試，我終於進了前十。他還是穩居第一，毫無例外。
正當我開心的時候，周圍三三兩兩的討論聲傳入我的世界。
“薑妍是不是喜歡韓鬆川啊，怎麽老跟著他。”
“韓鬆川誰不喜歡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唄。”
“韓鬆川連校花蘇妙然都看不上，更別說薑妍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噓，薑妍來了，別說了。”
她們說的每句話我都聽到了。確實，我親眼看見韓鬆川拒絕了蘇妙然的禮物。這段時間我們走得很近，我給他講作文的結構，他教我物理的技巧。我小心翼翼藏著內心的喜歡，從不敢有絲毫外露。
哪怕是這樣，也招來了流言蜚語。
我隻好離他更遠一些。
“薑妍，你躲我？”
有次放學，他從後麵追上了我。
“啊……沒有啊？”
我不敢看他，連忙反駁。
“那你怎麽都不給我講作文了？”
“嗯……我覺得你寫得挺好的了。”
“薑妍，你是不是聽到什麽不好的話了？”他站在我麵前，胸口微微起伏，定定看著我。
我躲開了他的目光，“沒。”
“別管他們說什麽，我們就是正常的朋友。下次誰再說，我就直接反駁回去。”
朋友。
隻是朋友。
“沒關係。”我搖搖頭，“我媽媽還等我回家，先走了。”
自始至終，我從未奢求過我們的關係能更進一步。但當他脫口而出朋友二字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難過。
青春裏的暗戀本就是如此，會因為他的手碰到自己的手開心，也會因為他和別的女生多說了幾句話難過。細密微妙的情緒，伴隨了我的整個高中。
他不出所料靠物理競賽保送了國內最好的大學，而我拚了命最後也沒和他比肩，去了京城另一所還不錯的大學。所有人都為我高興，但我知道，高中結束，我們便不會再有交集了。
我原以為，這場暗戀會被永久塵封在我的回憶裏。但高考後我們各自收拾東西時，因為太過混亂，我的日記本和他的作文本拿混了。
我的日記裏，密密麻麻全是對他的愛慕。
【薑妍，你的日記本落在我這裏了，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聊聊？】
看到他發來的消息，我整個人都傻了。我的心事被當事人發現了，既尷尬又羞愧。我甚至不敢回他的消息，也不敢接他的電話。
所以，直到開學，我們都沒有見麵。
大學豐富多彩，我有著和大家一樣快樂而又煩惱的生活，會在早八的課堂上昏昏欲睡，也會在考前的宿舍挑燈夜讀，時不時參加社團活動，倒也過得自在。我很少想起他，隻是在一個人的深夜裏，聽著那些歌，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如果當時沒讓他知道就好了。
畢業後我有幸進了名梔工作室，有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也談了戀愛。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太過牢固，我總覺得和他們在一起少點什麽感覺。
“薑妍，你對感情太冷漠了。”
去年，我和前男友分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翻來覆去琢磨這句話，發現我對愛情好像是少了些**。我不是不愛，隻是太淡了。
大抵是青春那場暗戀耗盡了我的熱情吧，我隻能這樣解釋。
雖然大學同在京城，但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有再碰到韓鬆川的機會，還是在自己工作的地方。
我原以為過了這麽多年，我已經能坦然麵對這段沒有結果的、不知道還算不算暗戀的感情。但現實情況是，我還是愣在了原地。
他好像什麽都沒變，身上還洋溢著學生氣。算了算時間，他應該讀研了吧？而我……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偏正式的職業裝，發覺我們已然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了。
他和身邊的女生說說笑笑，甚是親昵。
他有女朋友了，很漂亮，看起來性格也蠻不錯，我應該為他開心啊。可是，可是為何還是這麽難過呢？
我強裝鎮定，從容站在他麵前，說出了那句，好久不見。
但我發現，我的情緒隻能支撐我說出那四個字，別的一句都說不出來了。所以在孟總提出一起吃飯的時候，我連忙借口工作拒絕了。
和暗戀的男生及他的女朋友一起吃飯，我想我還是做不到。
隻不過是生活裏的一個小插曲，便讓我失神了多日，連孟總和我說工作時都沒注意。我的情緒太過明顯，孟總不止問了一次我是不是有事，連一向神經大條的庭月也來關心。
我解釋不了，隻能搖頭。或許需要點時間消化吧，我安慰自己。
所以，當我再次在工作室門口碰到韓鬆川時，第一時間想的是逃跑。
“薑妍！”他急切喊住了我。
“啊？”
我甚至不敢回頭，直到他上前拽住了我的手腕。
“不好意思。”他輕輕鬆開，“薑妍，為什麽躲我？”
我深吸一口氣，對上他的眼神，“鬆川，已經過了很多年了。”
“當年為什麽不見我？”
“當年……當年隻是一場意外。”
我該怎麽對麵對已經得知了我心意的他呢？除了逃，我別無選擇。
“薑妍。”他的目光瞬時變得複雜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我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喜歡我？韓鬆川喜歡我？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喜歡你淺淺的梨渦，喜歡你寫物理題糾結的小表情，喜歡你裙角飛揚的樣子……薑妍，你難道一點兒都沒看出來我的心意嗎？”
韓鬆川的心意？是那支青檸味的冰淇淋，是那道他永遠都沒不耐煩的物理題，還是那個一起回家的背影？
我怎麽敢想呢？
更何況，當時不是他說我們隻是正常的朋友嗎？
我忽而笑了，淚水抑製不住湧向眼眶。我原以為這是一場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青春暗戀，誰曾想不僅被發現了，還成了雙向暗戀。
“鬆川，謝謝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心意。”
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能夠給青春畫上句號。
“薑妍，我們，還有可能回到過去嗎？”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我甚至有種虛無縹緲的不真實感。如果是六年前，他能站在我麵前說他喜歡我，我一定會喜極而泣，迫不及待和他在一起。
但是，六年的時光已經過去，我們錯過了彼此太多太多重要的瞬間，以至於見麵根本不知道該聊什麽話題，以至於，我已經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意。
那時的兩情相悅，並不意味現在還是。時間改變了太多，與其嚐試後失望，不如把美好留給過去。
人生能有幾個六年呢？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了。
不可能再重來。
我感覺我的心在劇烈顫動，不是心痛，而是遺憾。
我扯出一絲微笑，直直望著他，“鬆川，向前看吧。”
說完，我轉身離開，眼淚無聲滑落，碎了一地遺憾。我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怕自己會改變主意，怕自己不願意走出回憶。
說我懦弱也好，不爭氣也罷，這一步，我邁不出去了。
感謝他曾給我的青春留下了很多回憶，這場無疾而終的暗戀，就走到這裏吧。
鬆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