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挨得程希覺啞口無言,那麽嬌皮嫩肉的地方被一通殘忍的折騰,是個男人都會有心理陰影,以至於在家這幾天,他心甘情願給顧漸弄一下,顧漸躲他和躲魔鬼似的,扯著褲子係帶寧死都不讓碰。

顧漸做了定期孕檢一切正常,胎兒正在發育生長,醫生說近期會頻繁胎動,寶寶冷不丁踹肚皮一腳很正常,現在多和寶寶聊天,聽些音樂,胎教能促使智力發育。

為此,程希覺將酒窖裏的黑膠唱片機搬到臥室裏,他擔憂聽多鋼琴曲崽崽長大和穆羅關係親近,唱片全換成悠揚的交響樂,每天固定播幾個小時,不知道還以為家裏開舞會。

顧漸在家躺得乏味,這天吃完早飯後,他往椅背一靠,雙手抄進寬敞的衛衣口袋,“我今天回引力。”

程希覺扣上西裝外套扣子,瞥一眼他隱隱約約的肚子,思忖道:“我送你去。”

顧漸慢悠悠站起來,和他肩並肩走到寬敞庭院裏,門前台階下停著一輛漆黑轎車,開車的是從錢塘挖來的高助理,宋律師坐在副駕駛,笑眯眯地和顧漸揮手。

程希覺屈指敲了車窗玻璃,示意高助理下車到後排去,他不放心不是專業的司機開車,平常自己通勤無所謂,但今天載著大著肚子的伴侶,自己開車更放心。

高助理朝顧漸靦腆笑一下,顧漸在玩掃雷,端著手機敲得叮叮當當地響。

程希覺一手把著方向盤,另手掰下車鏡看著他,囑咐道:“引力公司的音響設備有電磁輻射,你去了之後避免接觸。”

“好的。”顧漸頭也不抬地說。

程希覺目視前方認真開車,不徐不疾地說:“會議你不用參加,噴香水和抽煙的人太多了。”

“謝謝。”

“別睡辦公室沙發上,頂層經理辦公室以後是你的了,裏麵的休息室有張床。”

“嗯。”

“冰箱裏拿出的冷水不能直接喝,你知道吧?”

“知道。”

“午飯不能在你們公司的飯廳吃,裏麵可能有花椒桂皮之類的香料,你要少吃。”

“太麻煩了。”

“不麻煩,我在新榮記訂餐,中午送到引力看著你吃。”

顧漸從手機上抬起眼,冷著臉問:“你今天很閑嗎?”

弗雷投資距離引力公司距離遙遠,為了一頓飯來回折騰得不償失,何況顧漸這些天,天天對著程希覺的臉,看膩了,想自己靜一靜。

程希覺瞥一眼旁邊神情詭異的宋衛,略頓一下,輕聲問道:“我今天有事麽?”

宋衛從方才的震驚回過神來,哪見過程希覺像個老媽子絮絮叨叨的,認真翻閱了今天的日程表後說:“早上約了谘詢,中午作為特邀嘉賓出席金融峰會,下午四點和鄭行長打高爾夫,五點……”

程希覺神情平靜,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叩。

高助理能從錢塘調來餘寧,全因為他是個機靈人,日程都是提前一周安排的,程希覺早都知道今天有什麽工作,能問出這個問題,等待的可不是這個回答,“程總,這些工作都能推了,您和顧總監的事情最重要。”

程希覺讚賞地瞥眼他,透過車鏡朝顧漸說:“我今天有空。”

顧漸靜靜地“嗯”一聲,懶得搭理他,點開手機繼續玩遊戲。

將顧漸送到引力公司後,轎車駛向程希覺今天的第一項安排,餘寧市一家心理谘詢機構,來之前做了簡單的調查,這家機構在餘寧收費高昂,服務優秀,是本市最好的心理谘詢機構。

心理診療室的牆漆成大麵積淺綠色,兩張暖黃色的沙發擱在陽光下,旁邊放置一圈令人精神放鬆的綠植。

程希覺解開西裝扣子,施施然地落座,接待員端來一杯香醇咖啡,遞上機構的谘詢師名單,任憑他挑選。

“這位。”

程希覺隨手一點,選中一位資曆最豐富的谘詢師。

他從來沒來過心理谘詢室,人生經曆順風順水,想要得到的全部到手,身心完美健全。

谘詢師抱著夾子推門而入,坐下來進行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和善地拉近和患者的關係。

程希覺報了名字,其實不用說,預約的時候機構就知道他的身份,這幾天內部傳瘋了,大家服務態度格外地好。

谘詢師端詳他一遍,笑著問道:“您來這裏,是因為工作上的壓力麽?”

程希覺仰靠在椅子裏,十指交疊壓在高挺的鼻尖上,“我有一位朋友,他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我來谘詢怎麽和他交流。”

眾所周知:我有一位朋友等於我自己。

谘詢師心領神會地點頭,“你朋友有什麽明顯的症狀?”

程希覺不假思索地道:“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逃避深層次的感情交流,自我評價很低。”

谘詢師訝然地睜大眼,委婉地說:“可能是抑鬱症?”

“不太像。”程希覺所處的金融圈壓力很大,身邊不乏抑鬱症患者,日常相處中他觀察顧家並不消極厭世,隻是懶得理會外界的聲音。

谘詢師低頭寫上幾筆,“不能憑借症狀就斷定是抑鬱症,最好做一個檢查,心理疾病的種類非常多。”

程希覺搖頭,淡道:“他害怕來醫院,所以我才坐在這裏。”

心理谘詢的第一步是打開心扉,患者承認自己有病才能開始治愈,谘詢師擱下筆,鄭重其事地說:“表明光鮮亮麗的人,並不代表內心完整健康。”

“當然。”程希覺眼神肯定。

想撬開成功人士的嘴任務艱巨,谘詢師思考一下說,“心理疾病除了廣為人知的抑鬱症,還有雙相,強迫症、偏執,創傷後應激障礙……”

程希覺坐起身子,轉過桌上的咖啡杯,“抱歉,我今天隻有一個小時,稍後還要和我太太吃午飯,我隻想知道怎麽能讓他沒那麽難受,其他的事情下次可以再談。”

谘詢師看眼牆上的表,無奈地說:“程先生,你不要覺得心理疾病很簡單,曾經在你這張位子坐過一個人,看上去年輕漂亮,沒有任何的心理疾病困擾,但當周圍完全安靜下來,沒有任何聲音的時候,他會難以自控地發抖,你看背後那麵牆。”

“他用腦袋撞牆,撞的牆上都是血,我倒杯水回來可嚇我一跳。”

程希覺不經意地問:“為什麽?”

“剛和你說的重度PTSD。”

機構不會透露病人的身份信息,但會用病例舉例讓谘詢者祛除病恥感。谘詢師回想起曾經那個少年,模樣標誌到一見難忘,第一次來谘詢的時候眼裏藏著希望的光彩,眼神清透明亮,直到一次一次地脫敏治療,幾年時間耗光他身上鮮活的生命力,最後一次谘詢已經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谘詢師惋惜地歎口氣,於心不忍地說:“他在一間安靜的房間關了三個月的禁閉,期間沒有和任何人交流過,我不知道他得罪了什麽人,居然能想出這種辦法來摧毀他的精神,我的這位病人意誌堅定,疼痛和責打都不會讓他屈服,他是學音樂的,痛苦的來源反倒會給他創作的靈感,能摧毀藝術家的是——虛無。”

程希覺稍怔,“學音樂的?”

谘詢師點頭,“藝術家很容易患上心理疾病,我這裏有很多的病患都是藝術家。”

程希覺偏過頭,靜靜地看著谘詢師,不再打斷他。

谘詢師長長地歎氣,“房間裏沒有窗戶,沒有鍾表,除了一張床和洗手間之外,沒有任何可以消遣時間的東西,一開始他很鎮定,一格一格數牆上的磚,數碗裏的米粒,擰開水龍頭數水滴的聲音,把著手腕數自己的脈搏,但當這些事情都做到膩煩之後,孤獨的窒息開始淹沒他。”

程希覺漫不經心地問:“後來他瘋了?”

“沒有。”谘詢師堅定地搖頭,閉上眼睛回憶著當時的事情,“他意識到這樣下去會讓他陷入病態的瘋狂裏,所以他開始在腦海裏彈奏音樂,所有他學過的樂曲,直到彈了成千上百遍之後,他自己創作音樂,美妙動人的音符陪伴他度過了那些日子,將他從孤寂的溺海裏拉了出來,他才沒有精神崩潰變成瘋子。”

程希覺端起桌上咖啡抿一口,慢條斯理說:“音樂拯救了他,但也毀了他。”

谘詢師苦澀地笑一下,“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他隻要接觸音樂彈奏和創作相關的事情就會回想起曾經的經曆,陷入到極度的恐懼裏,或者獨自處在很安靜的地方,他需要戴上耳機,不能聽不見任何聲音。”

程希覺側過頭瞥一眼綠色的牆壁,無法想象有人因為獨處在安靜的環境中,會用腦袋撞牆來緩解痛苦。

谘詢師瞧著粉飾過的牆壁,半晌傷感地說:“我當時建議他脫敏,將最害怕的事情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他已經很久沒來過了,希望他一切都好。”

“所以說,程先生,您的這位“朋友”有病一定要治啊。”

谘詢師盯著程希覺的臉,別有深意地說。

程希覺輕哧,還說不明白了。

*

引力公司的茶水間。

“老大,你今天怎麽喝上牛奶了?”

唐歌端著兩杯牛奶,腳尖踢開凳子坐在顧漸身旁。

顧漸手抄在寬鬆黑色運動外套裏,衣領處翻出一截雪白的T恤,定型噴霧把頭發向後梳理整齊,露出整張臉頰幹幹淨淨,茶水間裏來來往往的人眼神都在往這桌飄。

引力公司重組後最近招了一大批新員工,他這段時候沒來上班,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Bane竟然是公司的總監,長成這樣,不到娛樂圈給大家瞻仰一下容顏,提供做夢的素材,未免過於的暴殄天物。

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礙於顧總監的身份不敢上去要微信。

顧漸仰頭一口喝完,薄薄的皮膚下喉結滾動,擱下杯子,抽張紙低頭擦擦嘴,“不止今天,以後都喝。”

唐歌拉開桌上的挎包,展示裏麵的煙和打火機,“喝完一起上天台?我和你聊聊公司最近發生的事。”

顧漸煙癮被勾起來了,喉嚨發癢,別過頭看向窗外,“戒了,別讓我看見。”

“真戒了?”唐歌不敢相信。

顧漸淡淡“嗯”一聲,“有什麽話回辦公室說。”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掏出來瞥眼,來自“希覺”的微信。

一張照片,電腦屏幕上肉色畫麵被人打了厚厚的馬賽克,鍵盤上攤開一個筆記本,鋼筆的字跡優遊自若,棱角的風骨峭峻。

寫的卻是從片裏總結出來的唇舌技巧,仔細的條分縷析,學習精神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