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清透明淨,秋風徐徐而來,金黃的桂花隨風落了一地,吹得滿庭芬芳。

中秋節這天程希覺沒去公司,給家裏的仆傭放了假,係上圍裙,親自下廚做一桌中秋晚餐。

顧漸靠坐在料理台上,環抱的手臂擱在圓挺的肚子上,噓著眼饒有興趣地看螃蟹活蹦亂跳的水池裏到處爬。

程希覺單手抓起一隻螃蟹,指腹摁住掙紮的蟹鉗,另手熟稔地扯了麻繩,幹脆利索地捆得嚴嚴實實。

然後,一個一個齊整擺放到蒸籠上,整個流程行雲流水。

顧漸端起下巴,幹淨明亮的瞳仁略帶戲謔地盯著程希覺的動作,仿佛參悟了什麽隱秘一般。

程希覺一抬頭,撞上他的眼神,手中輕快地捆上最後一隻螃蟹,“我對捆人沒興趣,你不信?”

“哦——”

顧漸慵懶拖長聲音,慢悠悠地點頭說:“信啊,沒有理由不相信。”

程希覺躬下身,嘩啦啦的水流淌過修長有力的手指,一絲不苟地洗著手,“從心理上來談,捆綁是希望對方完全地順從臣服自己,我更希望親自體驗這個過程,而不是通過外界的手段來實現。”

顧漸瞧著他高大挺俊的背影,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嘴唇,“你似乎沒成功。”

程希覺直起身,回頭深瞥他一眼,“因為你成功了。”

顧漸側過頭,挑起棱角削薄的眼皮,贏得漫不經心。

程希覺抽張紙擦幹手,走近他,低笑一聲說:“我臣服順從於你,所以是你從精神上捆綁了我。”

“嗬嗬。”

顧漸冷笑,一把拍開摸上來的手,程希覺反手握住他的手,強行與他十指相扣,高高舉起壓在奶白的櫥櫃上,壓低聲音到他白淨細膩的耳邊說:“我是真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我知道。”顧漸嘴角勾起來,腦袋向後靠在櫥櫃上,淡定自若地說:“說點新鮮的,這些告白詞我從青春期就聽膩了。”

高高在上的態度仿佛國王恩賜一般,程希覺喜歡他這股骨子裏勁,不用思索太多,這些話在心裏說過成百上千遍,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臉,低沉的嗓音說:“顧漸,你太好了,好到你都不清楚自己有多難得,我何其榮幸才能遇到你,我從不信天,但是你讓我感謝上天待我如此不薄。”

顧漸嘴角笑渦隱約的,他聽過很多的告白,言辭比程希覺華麗浮誇的多了去了,但唯有程希覺能夠讓他感覺到真誠。

他第一次端詳程希覺的臉,高眉骨顯得眼窩深邃,眼角天生向上剔,黑瞳仁的比例稍小一些,冰冷陰鷙的長相,下半張臉卻是加分項,鼻梁窄挺,嘴唇薄削,下巴很有英挺的男人味。

程希覺說完,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眼底的光芒若明若暗,期待著他的回應。

顧漸壓低聲音惡劣地淡道:“好的,謝謝你喜歡我。”

程希覺沉沉地笑了聲,笑聲很無奈,有點自嘲地問:“你呢,你覺得我怎麽樣?”

沒有直接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因為答案會是他不想聽到的。

顧漸仰著臉,目光散漫地看著他,似乎心不在焉。

程希覺屏氣凝神地看著他,緊張到喉結停止不動。

顧漸驀然垂下眼,烏濃的睫毛長而密,在眼瞼下化成柔和的陰影,嘴角向上勾著,漫不經心的語氣問:“你會有一天不要我麽?”

程希覺心疼得要命,放開他的手臂,雙手捧起他清瘦的下巴直視眼睛說:“不會。”

顧漸的呼吸均勻溫和,不緊不慢揉著手腕發酸的筋骨,輕描淡寫地說:“我很怕被像垃圾一樣丟在街上,你最好不要騙我,我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程希覺既是心疼他,又是氣憤讓他說出這番話的人,一個在十幾歲就寫下“讓世界在我麵前低頭”的人,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緊緊地摟著顧漸的肩膀,似乎試圖用體溫溫暖他,悶聲酸澀說:“永遠不會。”

顧漸思索了幾秒,盯著程希覺近在咫尺的側臉,挺坦承地說:“我從來沒談過戀愛,沒想到現在孩子都快有了,我弄不清是不是喜歡你,但我不討厭你吻我,和你在一起很放鬆,我願意和你試試。”

程希覺摟得更緊,好像怕他跑了似的,心中喜悅和酸澀兩種情緒充斥,低下頭虔誠專注地去逐他柔軟的嘴唇。

“沒說讓你現在就親……”顧漸嘴唇被堵得嚴實,含糊地吐一句,但難得用手臂勾住程希覺的脖頸,作出回應。

程希覺深深親了幾下,身子向前壓,被顧漸挺起的孕肚頂著腹部,他不滿足於分隔開的距離,手掌扶到顧漸屁股下,猛地將人一下抱了起來,就著這個姿勢將顧漸抵在牆上,低下頭去咬著他嘴唇親吻。

顧漸腦袋靠在雪白的牆上,兩條秀挺長腿被迫懸空分開,被時輕時重的吻親得嘴唇濕潤酥鬆,閉上眼睛似是乖巧,又似是懶得動了。

程希覺吻得很溫柔,如同品嚐世間最美味的糕點一般品味他的舌頭,滿心的歡喜化成極盡的纏綿。

皎潔的明月攀上了樹梢,遠處遙遠的城市溫暖的燈火斑斑斕斕,鍋裏的蒸汽頂著鍋蓋,溢出鮮濃的香味,偌大世界裏他們二人相擁。

顧漸對中秋節無所謂,他沒有家人,但程希覺不一樣,程家夫妻倆得知他不帶顧漸回來過中秋,氣得不輕,眼巴巴數著日子等著中秋節見見顧漸,可程希覺藏著掖著不給見。

既然程希覺不帶顧漸回來,那他們一家就親自登門,不打擾顧漸的清淨,隔著院子的柵欄瞧瞧顧漸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蔣冽不情不願地開著車上了山,別墅窗戶亮著暈黃色的燈,夫妻倆一前一後趴在車窗上,想看得清楚點。

“來都來了,我們直接進去,他能怎麽樣?”蔣冽指間夾著煙,手肘搭在駕駛窗玻璃上,不滿意像做賊似的蹲在門口。

蔣佩清全神貫注地盯著庭院裏,“希覺擔心小顧見了我們不舒服,這點倒是很體貼。”

老爺子年紀大了眼神不大好,坐回副駕駛說:“阿冽,你眼睛亮,幫我盯著看看他們在幹什麽,小顧身體怎麽樣了。”

蔣冽眯起眼睛,人影從金色窗戶前掠過,他隨手扔了煙,說:“他們出來了。”

“不會是看到我們的車了吧?”蔣佩清緊張地問。

蔣冽瞥一眼庭院外一排的蔥鬱的鬆樹,擋得嚴嚴實實,搖頭說:“不會。”

別墅純白的房門從裏推開,程希覺休閑的襯衫領口鬆散,隱約露出的胸膛肌理勻稱緊實,單手端著一盤鮮紅大閘蟹,腰側係著漆黑的圍裙,嘴角銜著從未見過的溫情笑容,另隻手扶著顧漸走下門前的階梯。

即便見了顧漸兩回,直播的視頻看過好幾遍,但一看到本人,蔣佩清心裏再次感歎自家兒子的運氣好,找了那麽一個漂亮的伴侶,全家臉上有光。

顧漸的肚子很顯眼,六個月的孕肚像揣了小球在衣服裏,他扶著腰坐到桂花樹下的椅子上,不知是不是在屋子裏螃蟹燙著嘴了,薄削嘴唇潮紅泛腫,原本淺淡的唇色像塗了口紅似的,格外地顯皮膚白。

程希覺解了圍裙坐到他對麵,挑一個螃蟹遊刃有餘地大卸八塊,挖出一勺金燦燦的蟹黃舀到小碗裏,推給顧漸吃。

顧漸細嚼慢咽地吃完,正好他剝完下一個,兩個人分工明確,配合得一絲不亂。

蔣冽輕嗤一聲,別過頭看著窗外濃重夜色,“小恩小惠,光靠體貼入微就想擺平B神,程希覺可真會。”

“說什麽呢?希覺多有紳士風度的。”蔣佩清滿意地點頭。

老爺子點頭,笑吟吟地說:“好小子,有我年輕時的風範。”

蔣佩清仔細地看一陣,話鋒一轉,“希覺也真是,這麽冷的天,就讓小顧穿個T恤坐在外麵,感冒了怎麽辦?”

仿佛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程希覺停下剝螃蟹的動作,起身走進房間裏,沒一會臂彎裏搭著條灰色薄毯子走出來,俯身披在顧漸的肩膀上。

“這還像回事。”蔣佩清放下了心。

老爺子看得模模糊糊,程希覺俯身之後一直沒起來,兩道人影黏在一起,“阿冽,他們幹什麽呢?”

蔣佩清連忙收回目光,連咳幾聲緩解尷尬。

庭院裏,程希覺意猶未盡地抬起顧漸的下巴,舔抵被親得紅腫的薄唇,溫熱的氣息交纏在一起,顧漸很放鬆地倚著他,任由他親吻。

距離太遠,蔣冽看不起細微的動作,但這個姿勢肯定是在接吻,他撇撇嘴角,“行了,今天到此為止,再看下去要長針眼了。”

這個漫長的吻至最後,程希覺像病入膏肓的癮君子,深深吸幾口他頸窩裏乳香的氣味,泡在得償所願的幸福裏,得寸進尺地說:“醫生說孕中後期同房一周一次剛剛好。”

顧漸睨他一眼,伸手推開他的腦袋,半笑不笑地說:“我剛和你確定戀愛關係不到半小時,你親了我二十五分鍾,現在還想扒我褲子,你也太急色了吧?”

程希覺攥著他手腕親了親跳動的脈搏,裝得很乖巧地說:“我想和寶寶近距離親近感情。”

你是想和寶寶親近感情?

顧漸抽回手,捏起勺子敲了一下碗邊沿,懶洋洋地說:“餓了。”

程希覺幹淨利索地剝開蟹殼,挑出肥嫩的蟹黃送到他碗裏,“我的確想和寶寶早點親近感情,我們把預產期定在新年第一天如何?”

顧漸點了頭,新年的第一天是個好日子,萬象初新,一切重新開始。

程希覺掀起衣服,伸手摸摸他緊繃的孕肚,壓低聲音說:“叮叮,另一個爸爸肚子上留下疤痕才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你一定要尊重他愛他。”

“別和叮叮說這麽血腥的事情。”顧漸拍下他的手臂,小聲地補充道:“爸爸是自願的,不需要你的回報,你隻要記住,我們兩個都很愛你。”

話才說完,顧漸突然怔愣一下,垂眼嘴角揚起溫溫笑意。

程希覺貼在他肚皮上的手掌感受到胎動的震顫,眯起眼梢笑起來,“看來叮叮聽懂我們說的話了。”

顧漸先前是不相信肚子裏胎兒能聽懂,現在也被程希覺傳染了,兩個人對著肚子裏的叮叮你一句,我一句地談天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