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翌日上朝歸來,這誰來繼任丞相之位,還沒做決定。之前大將軍被罷黜回鄉,手中的那點兵權也回到了皇上手中,如今由皇上親自把握。若沒有爆發什麽大的戰爭,這部分的兵權,大概就會一直在皇上手中而不會輕易轉給朝臣了。今日左右也無大事兒,隻是洪荒兆頭又起,讓人有些心慌。其次,便是對秦淮官複原職的慶賀以及賞賜。為王者,即便坐錯,頂著天下人的臉麵,他也不能輕易賠罪,隻好好言勸慰再加些物質的賞賜,這事兒也就算了了,沒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依舊給皇上冷臉,那等於是當中打了皇上的臉麵,秦淮自然是不會這麽做的,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態度依舊不卑不亢的向皇上致謝。

顧煥之一早便在前廳候著,等待秦淮下朝歸來。

“這是又要走了?”

“你既然已經無事了,我也該走了,在這兒待得久了,我怕自己將來會走不動了。”

“還要去找顧準?”

顧煥之苦笑一聲,“如今他音訊全無,到底是自己的大哥,哪裏來的這麽多怨恨?這人是生是死,總要知道個清楚明白,否則,我還有何臉麵回去麵見爹娘?”

“令尊他們一定很希望你能回去吧,如今顧準不見了,若是連你也不回去,他們便真是孤單一人,無人承歡膝下了。即使不回家住,至少也回去瞧瞧。難不成因為顧準沒了,你便要連家中高堂也要辜負了嗎?到那時豈不是兩頭皆失?這天下如此廣博,你要找一個人哪裏是這麽容易的,若你願意讓我幫你,說不定找到人的機會還要大一些。”

“我與顧準之間的恩怨,隻能自己解決,旁人插進來,也是於事無補。若是讓人四處找他,指不定他要躲到什麽更隱秘的地兒去。我還是自個兒去吧,若有緣,我這天南地北的走著,總會有機會遇上的。”

“既然你心意已定,我還是那句老話,若是有何需要,隻要是我秦家的鋪子,不會有人拒絕你。”

顧煥之難得露出笑容,“多謝。”

“我送你至門口吧。雖則很想親自送你出城,但無奈身上俗事兒頗多,如今更是處在風頭浪尖兒上,若是讓人覺著你我關係緊密,隻怕會給你添麻煩的。”

“不必如此客氣。”

顧煥之突然的來了,又突然的走了,來時還是滿府歡慶,走時卻隻有秦淮相送。到了午膳時候,才終於發現,府上的貴客少了一人。白任安與閆芯是心下了然,不動聲色,至於其他人是何種想法,便不得而知了。大概便隻是有些驚異罷了。

午後,秦淮喚了閆芯到書房議事,想想,又將褚三兒喚了過來。

“眼下秦家的情勢並不很好,秦某有幸,能有你們二位在身旁相助。閆芯,此次你尋來,想必是為了子美,估摸著是不會走了吧。正好,這秦家的商鋪便交由你來指揮,褚三兒,你若不緊急科考之事,或可從旁協助,跟在閆芯身邊學習。閆芯雖然年紀與你相近,但多年來為我做事,走南闖北,所見所聞卻是你比不上的,這

處世之道,你或可向她借鑒,也可借機認識多一些人,總是不會有損害的。閆芯雖是女子,但出事之精幹是很多男子都比不上的。”

世人對女子多有偏見,並不愛出風頭的女子,而男子也難以相信女子能夠有所成就,也因此,閆芯一開始闖**的時候受了不少質疑,連帶著秦淮都被懷疑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才會讓一個年輕女子來做這樣重要的事情。大多數的人,是直接的冷嘲熱諷,風度好一些的,在看見她時也不免感到驚異。不過,閆芯用她的能力證明了自己,這些年下來,閆芯在他們這個圈子中已經頗有名氣,隻是可能他們已經不再將她看作男子了,雖然不再質疑,卻也沒有人想過要娶她為妻,這婚嫁之事便這樣耽擱了下來。秦淮一向視那些規矩為無物,十分肯定閆芯的能力,隻是,待她過了雙十年華的時候,卻又不免有些擔心她的婚事,怕她是因為自己才落得孤身一人的地步,想來也是緣分,沒想到她竟然會與子美湊成了一對兒,倒是讓他心安了不少。

“學生明白。如此,便請白夫人多多指教了。”

“嗯,你能接受自然是好事。若沒有旁的事兒,你們就先下去忙吧。”

“學生還有些疑惑想請秦爺指教,不知白夫人可否行個方便?”

閆芯笑了笑,“這有什麽問題。不過,你也甭客氣了,直接叫我名字即可,外麵的人都這麽叫的,大概沒有人把我看作女子吧,因此也就不覺得直接喚我的閨名兒有什麽不對,我也習慣了,若文縐縐的叫喚我,我才要起雞皮疙瘩呢。”

說罷,便獨自走了出去。

秦淮靜靜看著站在麵前的褚行遠,等著他未竟的話語。

“秦爺,行遠已經不想再科考了。”

秦淮的眸中閃過一絲光芒,似是有些驚訝。

“我以為你一直想的都是功成名就,為過去洗雪恥辱。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兒,竟讓你突然改變了主意。”

“在秦爺府上住著的這段時日,見慣了宮廷的麵孔和虛偽,行遠已有些心生厭惡了,不想再插上一腳。如今褚家也沒落了,到時候秦爺也要離開京城,隻剩我一人在這朝堂上爭鬥,也不知為何爭鬥,總覺得沒意思,便不想再摻和了。若是秦爺不棄,行遠願意為秦爺效犬馬之勞。”

“你這樣的人願意跟著我吃苦,放棄功名,我自然是沒什麽好說的了。不過,就算我算不得君子,卻也不是什麽小人,這話兒還是先擱在這兒了,以免將來彼此心生嫌隙。我如今的處境你是知道的,凶險異常,我雖有把握全身而退,可那時,秦爺必須是死的,剩下的,便隻是一文不名的秦淮,僅此而已。不僅如此,說不定我們還要離開大興,遠逃外鄉,這日子可不好過。你若是留下,憑你的聰明才智,曆練幾年,必定是朝堂的一號人物,你當真要放棄那榮華富貴,隨我亡命天涯嗎?或者,即便你已不想入仕,你爹也還在人士,回鄉去承歡膝下,也是應當。如今褚家隻你一條血脈,你若就這樣跟我走了,你爹該如何?那些

姨娘姑且不談,但大將軍到底是你的親爹,你與他血脈相連,這種親密的關聯任誰也斬不斷的。”

“我知道,隻是,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那個家,並不屬於我,這麽些年來,我始終不過是褚家一個白吃的過客,若僅僅因為兩個兄長都已不在而回去,此事,行遠自認做不到。對行遠來說,能夠跟在秦爺身邊,已經是行遠之幸。”

“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衝動或一時意氣用事。這一步若是走錯了,你這一輩子的命運可就截然不同了。若三日之後,你心意不改,再來與我述說。此外,還有一事,秦某沒有告知於你,本是不想揭你傷疤,如今看你的神色,我想你大概已經放下了,否則不會改變心意。褚家的血脈······你二哥,褚大夫人的兒子,因秋兒與人衝突,最後被判死刑的男子。那時,秋兒已經身懷有孕,是你二哥的遺腹子,在行刑之後,我便命人將秋兒送走,算算時候,也差不多該生了。褚家的事兒,早已告一段落,沒有人會再找褚家的麻煩,我想著,將秋兒送到褚家,並說明情況。秋兒雖身在紅樓,但確確實實隻跟過褚二公子,我想,即便你爹怨恨我,但到底也是對我有些了解了,應該不至於質疑此事的真偽。況且,那時,褚二公子也曾留下書信兒,證明秋兒腹中的孩兒是他的。我本不想將秋兒送去褚家,不過,你既然不願回去,有個人能夠繼承褚家的香火也是好的,再說,聽聞你二嫂改嫁了,秋兒到了褚家,應該不至於受什麽刁難。若是這孩子能夠名正言順的跪在二公子的靈位前喚一聲爹,秋兒大概也會十分高興的,我已去信詢問,大概很快便會有消息。”

“這不愛斬草除根的習慣,也不知是好是壞,你總這般行事,就不怕將來那孩子與你尋仇?還是你以為,施了這些恩惠,他們便會心存感激而將你所做的事兒忘掉?”

“若要尋仇,秦某無話可說,可這大人的紛爭,何苦再牽連到那無辜的老人與稚子。秦某一生怪異,也不差在這一件事兒上。人心莫測,秦某一貫認為人心複雜得無法用言語說個清楚明白,又怎會期待他人的感激?隻是因為心中想那麽做,便也就這樣做了。秦某,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隻求自己心裏舒坦,而世俗的想法並不能約束於我。”

“這也沒什麽不好。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高興。正如你所說的而,過往的恩怨,隨著我兩個大哥的死,隨著褚家的沒落,早已過去了,行遠並不想耿耿於懷,讓自己不好過。得知二哥還有個遺腹子,心裏也是頗為寬慰的。無論如何,都該多謝秦爺替褚家打點這些,否則在這一場風暴中,褚家的下場恐怕會更加淒慘。”

秦淮輕歎一口氣,“秦某也隻能做這些瑣事兒罷了,若不是大將軍願意舍棄功名和榮華富貴,及時抽身,秦某再有心,也隻能成為那個害了褚家的劊子手。”

“行遠先行告退,不再打攪秦爺了。”

“嗯,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秦淮目送著他走出去,眉眼間帶上一抹複雜的褶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