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傍晚時分,寬敞的賓館大廳裏人來人往,一派匆忙熱鬧的景象。

大廳靠窗的角落裏,一臉沉寂的杜若蘭孤單單的坐在沙發上,遠遠望去,竟有份遺世獨立般的安靜和寂寥。

周圍不遠處,有幾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在頻頻的顧盼,卻沒看到誰真的過去搭訕。

方羽將這些都看在眼裏,內心瞬間翻騰起來的自責和憐惜讓他不能自己的疾步而行,轉眼就來到了她的身邊。

“方羽,你回來了。”

迎接他的是杜若蘭安詳而甜美的笑容,在燈火燦爛的大廳中,這笑臉看上去是那般的柔和與美麗。

“嗯!勝藍和一哥也來了。”方羽伸手將她拉起,轉身的同時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眼角餘光到處,周圍顧盼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去。

笑眯眯的一哥孟勝藍這時才進入他們的實現,孟勝藍看到表姐,臉上也出現了笑容,明顯的加快了步伐,往這邊走來。

就在一哥也剛加緊了步伐的同時,他懷裏的手機忽然鳴叫了起來。

一邊示意腳下一慢的孟勝藍先過去,一哥一邊從兜裏摸出了手機。這個手機在本地,幾乎沒人知道號碼,唯一的可能,就是總部有急事找他。

可是等摸出電話一看號碼,他的眉頭卻在瞬間皺了一皺。抬起頭,遠遠給望著自己的方羽苦笑著打了個招呼,他往大廳的另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走去。

方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嘴角也露出了一個含義莫名的笑意。

“方羽,問你話呢,晚上準備去那裏請我們吃飯?”

孟勝藍有些嗔意的輕推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方羽發現,自從將十七號寄到她體內之後,這素來精明強幹的孟隊長似乎對自己少了些客氣,多了些明顯故意找麻煩的痕跡。

“隨便了,你也知道我對這裏不熟,你們喜歡那就去那好不?”方羽苦笑著回答,目光卻落在含笑不語的杜若蘭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勝藍剛才跟我說,吃過晚飯後,就帶我們去看青凝,所以我想還不如吃完飯了一起過去。既然這裏你不熟,那等下一哥過來聽他建議吧,不行的話我就帶你們去個地方,環境和味道都相當的不錯,價錢也不高,很適合朋友們一起坐坐。”

杜若蘭明白方羽擺出這副模樣的意思,同時心裏也隱隱猜到了孟勝藍這種變化的根由,身在局中的她很自然的和起了稀泥。

“表姐,也太護著他了吧?”

孟勝藍身為女人,自然也隱隱察覺在表姐麵前,自己現在這樣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心底裏那種有些任性的**卻依然鼓動著她不願意輕易的收斂。

“嗬嗬,不用若蘭護著,我看這頓晚飯也要挪個時間了。”

方羽淡淡的笑著,開口打斷了她繼續的嬌嗔。隻是目光深處,有一抹奇怪的東西在跌宕起伏,連帶著,連語氣都似乎有些微微的發冷。

“嗯?”幾乎在同一時間,兩個幾乎同樣敏感的女人都注意到了方羽語氣中的那一絲冷意,齊齊一愣的同時,都將目光順著方羽的視線望了過去。

幾米外。一哥正帶著一臉勉強的笑意往這邊走來,可是這邊的三個人卻幾乎都在看到他的瞬間,都讀懂了他眼眸深處的那一股陰鬱和怒意。

“一哥?”身為下屬,孟勝藍先一步迎了過去。

“緊急任務,馬上準備回去。”一哥低低的應了一聲後,苦笑著往方羽走了過去:“剛接了緊急任務,需要回去準備一下。本想今晚就陪你們一起去看青凝的,看來隻能挪到明天早晨了,咳!”

話說到最後,即便是以一哥的鎮靜和自若,也不免在方羽那雙清澈的目光注視下幹咳了兩聲。

“緊急任務?嗬嗬,怕是餞行酒會吧?”方羽似笑非笑的看著臉色頓時一變的一哥,心裏不由得又是微微一軟:“一時戲言,一哥不必介意。身在其位,就要顧全大局,這點常識方羽還是能理解的,明天早晨我等你就是了。請吧!”

一哥目光緊盯著方羽,卻發現他那雙眼眸中除了清澈和深邃之外,再看不到任何的含義。這才在心頭暗歎的同時,帶著一肚子說不明白的雜亂感覺告辭而去。

“方羽,怎麽了?”

無聲的看著肅立在那裏的方羽目送一哥和表妹匆匆的出了大廳,杜若蘭這才輕聲問出心裏的困惑。

因為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似乎隱隱的感覺到了方羽和一哥之間那短暫的凝滯。而一哥和勝藍轉身之後,方羽望著他們背影的模樣似乎也有一點點說不出來的清冷和蕭索。

“哦,也沒什麽。一哥和深藍可能要去參加有關部門專門為蝴蝶夫人舉辦的餞行酒會。一哥怕我著急…,”

“方羽!”

杜若蘭有些加重了的語氣打斷了他的解釋。

方羽看著有些生氣了的杜若蘭,臉上也再度浮起了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對不起啊若蘭,我隻是有些不習慣而已,怕告訴你也會惹得你不習慣,所以…,嗯要不這樣吧,你帶我去你說的那地方吃飯,讓我從頭到尾慢慢告訴你如何?漫漫長夜,秉燭夜話。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浪漫選擇,若蘭你覺得如何?”

說到最後,方羽的雙眸中也流露出了頑皮的影子。

“快被你氣死了,還不快走?晚了連位置都沒有了呢,還想秉燭夜話,快走吧!”杜若蘭也不由得氣笑了起來。她忽然發現,麵前的這個方羽越來越叫她心裏喜歡了。

“哈,怕是走不了了,這次是來找你的。”方羽卻在她的催促聲裏,又淡淡的笑了起來。

“找我的,誰啊?”杜若蘭扭頭回望,正好看到丁乘風正滿麵春風的向這邊走來。她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來幹什麽?”

“若蘭,原來你在這裏,正四處找你呢。晚上有個很不錯的酒會,我想請你去參加,順便正式介紹你根蝴蝶夫人和兩位教授認識,肯賞臉嗎?”

滿麵春風的丁乘風似乎把方羽當成了透明的空氣,隻管笑嗬嗬的衝著杜若蘭獻上全部的殷勤。

杜若蘭眉頭又是微微一皺,那雙俏目卻再也清楚不過的望向了在一邊負手而立的方羽。

方羽見狀,知道這時候不能再裝空氣了,於是在嗬嗬一笑的同時,伸手攬住了杜若蘭的腰肢,隻管盯著杜若蘭瞬間微紅的雙頰,看都不看麵前臉色大變的丁乘風:“不好意思,若蘭剛剛才跟我約好去享受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燭光晚餐,對酒會沒什麽興趣。”

“方羽,我沒問你!”煞白著臉色,咬了咬牙關的丁乘風總算是保持住了他的冷靜。

“方羽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對不起了,丁先生,我沒興趣。”杜若蘭也在這時,將丁乘風僅存的理智和自尊給敲成了粉碎。

“若蘭,沒想到你竟會這樣對我,好好好……”

幾乎是嘶吼著一般,臉色瞬間變成了青白色的丁乘風瞪圓了雙眼,踉踉蹌蹌的在眾人驚訝的主是中掉頭而去。

杜若蘭的臉上,在這一刻也充滿了複雜的表情,隻能軟軟的將頭依在方羽的肩頭,默默的注視著曾經純真的一段友情漸漸遠去,良久之後,她才在方羽關切的目光中發出了低低的呻吟:“方羽,我是不是太絕情了?”

“傻瓜!”方羽愛憐的輕拍著她的肩膀,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的窺視。

“算了,順其自然吧,如果他能明白,以後還能成為咱們的朋友,方羽你說是不是啊?”

“當然是了,他現在隻是一時接受不了而已,等平靜下來就會沒事了。能用情這麽深的人,應該不是個壞人,以後有機會的話,自然還能做朋友。”方羽在柔聲勸慰戀人的同時,心裏忽然一動,發現自己還真的在有意無意之間,忘了給這個丁乘風遮擋一下可能的風雨。

“難道,即便是我,都拋不開這些世俗負麵情緒的影響麽?“方羽在心裏微哂的同時,將目光投向了瞬間安靜了起來的大廳。

大廳的那一頭,一群明顯是保鏢模樣的男人拱衛下,一身白衣飄然的蝴蝶夫人和身後的兩位老外跟著兩名中年男子正走了出來。

大廳中無數人的目光都被她那張豔麗到不可方物的俏臉和舉手投足之間優雅至極的風韻所吸引,隻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匯聚成的呼哧聲映襯著碩大廳堂中的這一片寂靜,端的有些怪異。

杜若蘭在心神恍惚之間,還不忘去看方羽的反應。因為此刻的瑪麗亞和她昨晚見到時的模樣,有著太多驚人的變化。

有些茫然和失落的她剛扭頭的瞬間,就看到方羽清澈的目光帶著濃濃的深情正看著自己,心裏一甜的同時,她耳邊又聽到了方羽的低語:“在我眼裏,你比她要美一萬倍。”

用力的將身子更加的偎入方羽的懷裏,這一刻,杜若蘭覺得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之一。

就這麽相互依偎著,方羽帶著杜若蘭在大廳裏眾人迷醉,而瑪麗亞神情微滯的空裏,旁若無人的走出了大廳。

與此同時,十九樓豪華套間的大**,自方羽走後就盤膝而坐閉目入定的陰神宗宗主紫薇也睜開了她的雙眼,隨即在一聲似是欣喜又似是困惑的低歎聲裏,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夜幕,終於緩緩拉開了。

“什麽?蝴蝶夫人竟是陰神宗前宗主的女兒?”

小而雅致的包間內,菜不過剛剛上齊,杜若蘭已被聽到的這些驚的沒了食欲。

下午在蒙家方羽接到那個蹊蹺的電話時,杜若蘭已經猜到了肯定有比較嚴重的事情發生,甚至也根據這些天來方羽露出的口風和她自己的觀察,都隱隱猜到了和陰神宗有關,但是她卻真的沒想到,方羽昨晚發出的血鶴,竟是給陰神宗宗主挑戰的戰書。

更沒想到給方羽打電話的,竟就是記憶中那個當初讓方羽吃了暗虧的陰神宗宗主。現在盡管方羽就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麵前,可是她還是不由得一陣陣的後怕:“要是早知道是她約你,我就,我就……”說著說著,她眼中開始有隱約的淚光在閃動。

“若蘭,我這不是沒事麽?前麵你才說過要信任和支持我的哦。”

方羽也知道她是真的在為自己擔心,所以在心裏歉疚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懊惱,懊惱自己的作繭自縛,正是因為自己前麵為了不讓她擔心而隱瞞了的一些事情,就像自己的實力以及自己之前和陰神宗宗主紫薇兩次交手的實情等等這些,才造成今時今日她更加嚴重的擔憂。

若是她早知道自己的實力情況和之前交手的那些實情的話,現在就應該不會這麽擔驚受怕的難受了。

所以方羽在心頭憐意大起的同時,也暗暗做了個決定,以後除了一些實在不能讓她知曉得事情,自己的所作所謂一定不再瞞著她,既然真的相愛,就該坦誠相對,隻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不再讓她這麽擔心。

但是眼下,要盡快想辦法把她的眼淚給哄回去才是。這於方羽,實在是個不小的工程。

“嗯,我是說過,不過人家是真的替你擔心嘛,誰讓這個陰神宗宗主以前那麽厲害。好了,我沒事了,你繼續說。”

沒想到這次杜若蘭真的象她下午所說的那樣,也很快的控製住了自己的軟弱和眼淚,再度安靜了下來。

於是,方羽便在內心又是欣慰又是愧疚的複雜感覺裏,將之前和紫薇接觸的一切都娓娓道了出來。

一直聽方羽說到紫薇問他明白不,而他表示明白了的時候,一直在聽的過程凝神推敲的杜若蘭卻想不明白了:““奇怪,我怎麽還是有些迷糊啊?根據她說的這些,他師尊在山上的時候,就好像已經得出了跟你類似的結論,也就是說應該能證明他那次所受的雷擊並不是什麽天罰,而隻是他自身心境的動**導致的不平衡引起了局部的雷擊。那為何他又忽然頹廢成了那個樣子,甚至連宗主都不當了,而要去隱居?”

“那是因為若蘭你不明白修行這個領域的一些特點,因為執著和堅持,所以這些宗派才能傳承千百年,也同樣是因為執著和堅持,千百年傳承中的一些糟粕和不合時宜的陳規也被延續了下來,這一點你隻需要仔細想想就能明白。

其實當時紫薇宗主和我說到這裏之後,就沒再多說這個誓靈的往昔了。但要是我沒推斷錯的話,她師尊發現了這個秘密後下山去的那半年,就應該是去跟他的那些知己同道們解釋和驗證這個發現,但結果卻是那些嚴格遵守著傳承和傳統知己同道們根本不能接受他的這個發現,而且修行人大多又對雷劫畏之如虎,更何況,雷擊又不是什麽想遇到就能遇到的小事,其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曆經困苦,終於找到了自以為可以證明自己的證據,滿懷信心的希望能和知己的同道一起分享自己的這個發現,結果卻四處碰壁,甚至可能還會因此更加深別人對他的誤會。

太多失望累積在一起,終於讓這位驚才絕世的前輩寒了心,一怒之下放棄了一切,漂洋過海的找到了愛人和業已五歲的女兒,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我才會歎息,先行者,其結果總是那麽的令人無奈啊!”

方羽說道這裏,還是忍不住又歎了一口長氣。

“嗯,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那位前輩盡管失憶之下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可終究放不下自己大半生德付出,所以一直在用另一種方式默默進行著他的研究。最後在夫人猝死,而自己也大限將至的關頭,選擇了重新回歸。那個誓靈,估計就是為了守護這個令他一生都為之鬱結的發現吧?”

杜若蘭推測到這裏時,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方羽,方羽輕輕點頭,臉上同樣有一抹淡淡的惆悵。

“好堅韌的心誌,好可怕的鬱結啊,居然會冒那麽大的風險來等待時光的驗證,這次要不是遇到你,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我說方羽,怎麽我聽你說這些傳說中出類拔萃的修行者,怎麽個個都像是俗世中的普通人,同樣都為了這樣或是那樣的人和事,或者是感情而苦惱和痛苦,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麽絕情斷欲的奇特存在啊?”

“修仙不修人,到頭一場空,這些東西若蘭你現在還明白不了,等以後有空我慢慢給你解釋,你隻需要清楚修行人首先是人,其後才是修行人便是。好了不說這個了,快點吃飯吧,菜都涼了。

方羽貝她問的有些悵然,不過仔細解釋又怕她根本理解不了,隻好隨意點了兩句,便轉過了話題。

“好吧,雖然知道你這是在敷衍我,不過暫時放過你了,等我能明白的時候你再告訴我好了。吃飯了,這青菜味道不錯。”

杜若蘭注意到了方羽臉上那一抹罕見的悵然,雖然不很明白那是為什麽,但是也很聰明的放棄了繼續再問下去。

可是此刻,方羽卻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眉頭皺了起來。

杜若蘭納悶之餘,也跟著方羽望了出去。

“啊!“的一聲驚呼中,她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