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起來的時間出乎我預料的早。”
餐廳裏坐著的是手握刀叉威風凜凜的妮雅。
跟昨天不同,她並沒有穿那身隨意的衣裳,而是十分端正的穿上了用於社交的華麗衣衫。
身上零零碎碎的掛著數十個零件和用來表達身份的文章,那沉重的壓力看得人頗為不自在。
看著卡奧斯推開大門的樣子,這個羅斯特家族名義上的‘少爺’有些詫異的聳了聳肩。
行為規範的用刀叉切割著餐桌上燒製的半熟的牛排。
似乎為了追求什麽貴族的風範,這個幾年前還是喜歡吃熟肉對生肉厭惡的要死的家夥現在正一臉無所畏懼的轉動著手中的刀叉。
動作出乎卡奧斯想象的幹脆利落,連一點內部的汁水都沒有濺出來。
而是很快的把鮮嫩的小牛肉用手中的刀子切成幾塊碎塊後用叉子叉起來叼進嘴裏。
刀子倒是用的一如既往的流利,應該沒有放棄訓練麽?
“刀子用的倒是一如既往的鋒利啊,但是你不喜歡吃熟肉了麽?”
拉開了餐盤旁邊的凳子坐了下去。
因為廣闊的餐桌上隻有兩個餐盤。
一個在妮雅那邊,另一個必然是給他的。
“倒不是說不願意吃,隻是因為習慣了而已。”
妮雅轉動著手中的小刀在手指上歡快的跳躍著,在她娟秀的臉上滑過幾道閃亮的痕跡。
“因為我是羅斯特家族的領袖,就一定要有家族領袖的氣勢。
就算是平時也不能鬆懈,所以現在已經快習慣了這些了。”
妮雅幹澀的笑了笑,三根手指托起來在餐盤邊的酒杯抿了一口。
那種樣子與其說是進食倒不如說是某種訓練。
讓妮雅成為一名真正領袖的無時無刻都存在著的訓練。
“真是辛苦啊,你。”
卡奧斯看著餐桌上的半熟牛排對著妮雅聳了聳肩。
對於他過往的經曆來說,食物什麽的真的是太新奇了。
所以卡奧斯幹脆放棄了短時間內進食的舉動,轉而打量起來這個正在進食的,廣闊的有點過分的餐廳。
但是讓卡奧斯感到驚訝的是,羅斯特家族城堡的餐廳與其說是餐廳,倒不如說像是宗教用的場地一樣。
在家主專用的華麗長椅的後麵用彩色玻璃裝點了一個十分盛大的彩虹樹圖案。
在晨曦的陽光照射下在潔白的桌布上投下來一道道彩色的陰影。
空曠的有些過分的長桌上隻有卡奧斯和妮雅兩個人正在靜靜的進食。
那種從光線和裝飾帶來的壓迫感讓重新有著人類情感的卡奧斯微妙的感覺到了某種不適應的感覺。
這裏相比較是進食的地方,說是一種囚牢才更恰當。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誰也沒有資格可憐誰啊。’
卡奧斯看著對麵已經吃完了牛排,正用紙巾優雅的擦著嘴角的妮雅在心中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他可沒那麽多閑功夫感傷春秋,畢竟論淒苦的話這個世界恐怕還沒有誰比自己這個憋了二十年的穿越者還要痛苦。
每當無人的夜晚來臨的時候他都有一種想要發瘋的衝動。
所幸他還算是一個有自製力的巫師,這才沒有做出來什麽讓人驚訝的舉動。
“嗯?
你不吃麽?”
擦完了嘴角的妮雅這才意識到卡奧斯對麵的餐盤連動都沒動過。
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女十分詫異的看著一臉虛弱的卡奧斯,有些奇怪的問道。
“是牛排不符合你的口味麽?
還是說你有什麽別的事情幹擾了吃飯?
能跟我聊聊麽?”
“沒關係,沒什麽關係。
隻是我曾經是大巫師,放棄了進食很長時間了,有點接受不了這種正式的餐點。”
卡奧斯有些虛弱的笑了笑,將桌子上的餐盤推到了妮雅的那邊。
他說的是實話。
已經成為了大巫師有一段時間的他就算是恢複成了人類的身軀,那麽在魔癮消退之前殘留下來的潮汐也依然會讓他維持著非人的身體結構一段時間。
就算是食物什麽的也隻能品嚐到隱約的味道,更精細的東西就沒有辦法嚐試了。
更何況哪怕是原本的照顧快要餓死的人的邏輯,也不可能上來就吃小牛排這樣的東西。
很快想明白了這些的妮雅也隻是咕噥了一句‘食物可不能浪費’然後就毫不客氣的把餐盤拉了過去。
用她精準的刀工一點點把那塊牛排切割成細小的能夠一口吞下的小碎塊。
“我說,妮雅。
你不用抬頭,你接著吃你的聽我說就可以了。”
卡奧斯伸手示意眼看著就要嗆住喉嚨的妮雅不用那麽著急。
端起來自己那邊的酒杯搖晃著,看著裏麵猩紅色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因為羅斯特法師保護條例,所以一部分情報也是能對妮雅公開的。
但是這種行為真的沒有問題麽?
卡奧斯對此不確定。
如果敵人出乎預料的沒有想太多怎麽辦?
直接愚蠢的忽略了二層誘餌的陷阱直接跑到北地去。
或者說稍微有點腦子,但是卻沒有想太多,悍然對妮雅出手怎麽辦?
這種寄托敵人智商完好的感覺說實話並不怎麽好受。
平常的對於普通人來說計劃隻是寄托於別人的愚蠢,但是這種寄托別人的智商達到正常水平線的計劃讓卡奧斯如坐針氈。
腦海中回想的總是一層層陷阱,雖然說騙聰明人是個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前提他確實是個聰明人。
北地那三個複製體大巫師讓他真的有點憂心敵人的智力水平夠不夠跳入這個陷阱。
卡奧斯想了想,決定把一些並不關鍵,但是很有用的東西透露給妮雅。
畢竟是計劃中唯一一個缺點,他不能放任妮雅走入危險的環境中。
隻能依托這點盡力脫離危險。
“妮雅,你知道靈魂波長與廣域擴散的相關理論麽?”
“嗯?
那是什麽東西?
聽起來很厲害。”
羅斯特的‘少爺’挽著袖子揮舞著刀叉,心不在焉的應付了一句。
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食物,完全可以看得出來這家夥的身心全都撲在牛排上了。
卡奧斯麵對這種情況也隻能歎了口氣,盡自己的力進行一次危機教育。
“在人聚集的地方,靈魂也會隨之交流。
經常看著別人的背後,那個人就會有所察覺。
這就是靈魂之間的傳遞與交流。
這種交流會小幅度的扭曲周圍的空間,畢竟是靈魂上的交互。
不過平常來看這種扭曲並不算是太多,隻有人數超過一定閥值的時候才會幹擾法術運轉。
這也就是法師沒有辦法麵對太多軍隊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要理清靈魂空間不是那麽容易的。”
“所以?”
妮雅不失禮儀的回了一句,順手把一塊牛排叉起來送到嘴裏。
“最近你最好呆在人比較多的地方,人越密集的地方越好。
我想不會有誰會喪心病狂的在帝國的基石學院裏發動進攻的。”
卡奧斯攤了攤手,臉上扯起來一個蒼白的笑容。
“你知道我最近殺了那三個大巫師對吧?
那其實是複製品。
精神協調性根本連弱智都不如,就算是心靈相通的組合也沒有辦法完整的施展一次聯合法術。
但是那畢竟是三名大巫師戰鬥力,我那麽輕易的殺死了他們,你覺得要是一個組織可能放過我麽?
不,他們會追查下來,直到確定我在這裏。
甚至可能為了威脅我來將你綁架或者無視帝國法師條約。
我很清楚他們敢做這些事情。
所以為了你我的安全,最好還是呆在人比較多的地方比較好。”
這就是卡奧斯的應對方法。
直接將一切都說出來。
他相信妮雅並不是那種隻會尖叫的小女生,不然的話她也不可能做到羅斯特家族‘大少爺’的位置上並且完美的扮演那麽多年。
倒不如說,如果羅斯特家族真的那麽愚蠢的讓一個蠢貨當大少爺,卡奧斯還不如直接趁早收拾收拾到樂園組織那邊自首比較痛快。
帝國的良心如果是蠢貨那麽帝國還有什麽意義。
“我就知道你找我就肯定沒有什麽好事情。
不是帝國崩潰的大危機我就謝天謝地了。
但是對於你的對策問題,我還是有點自己的考慮的。”
並沒有辜負卡奧斯的期待,妮雅冷漠的用餐巾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痕跡。
那對暗綠色的眸子微微擴散,帶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我覺得你的考慮還是過於幼稚了,卡奧斯。
你隻是單純的從自己角度出發,沒有想過別人因為你的計謀而產生的不同行為模式。”
羅斯特家族的‘大少爺’十指交叉,正麵麵對著蒼白的巫師,用一種他從沒聽過的低沉嗓音訴說著‘大少爺’的考慮。
在卡奧斯不敢置信的注視下,完全切換了模式的妮雅撩起來額頭的淡金色發絲,一對暗綠色的眸子深陷在眼眶中不斷的左右顫動,思考著接下來的發展與演變。
“從正常的角度來看,如果我在你來到之後就改變了自己的生活規律,那麽就證明兩種可能。
一,我為了你改變了什麽,因為是性命相交的摯友。
但是從設定上來說,羅斯特家族的大少爺和北地法師首席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密切的關係,所以這點是否定的。
那麽敵人能夠考慮的隻有第二點,那就是你對我說了些什麽導致我的旅程發生變化。”
“既然我的行為模式發生變化,就說明我絕對不是那種可以棄之不顧的棄子。
雖然說有故意設下陷阱的可能,但是絕大多數人會認為你是在向我示好或者擔心我才做出來讓我轉變的舉動。
這是漏洞。
說明了你已經意識到自己身處在危險之中,自己的位置並不那麽安穩。
這對於敵人來說簡直是一個在明顯不過的訊號。”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著怎樣的計劃,但是我知道任何計劃被人識破了的話都會泡湯。
所以你要做的恰恰不是讓我改變行動順序,我們甚至還要比平常那樣更要隨意。
因為你是放假歸來,而我則是慎重考慮。
這點才是最正常的發展過程。
甚至我會多次邀請你參加聚會等活動,展現出來我對你的重視。
這種正常的展開才是合情合理的。
你的想法根本是建立在空想之上,完全沒有確實可行的依據——我說你那麽看著我幹什麽?”
坐在椅子上濤濤不絕的妮雅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的視線,一臉奇怪的看著對麵臉色發白的卡奧斯。
那個大巫師就像是飽受什麽驚嚇一樣,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心髒。
“不,我想說妮雅你真是厲害,什麽都能考慮的麵麵俱到……”卡奧斯看著對麵一身華麗衣裳的妮雅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這跟他記憶中的妮雅差距簡直是天差地別。
在記憶中那個妮雅別說思考這麽多東西了,哪怕是思考本身這個行為都會讓她感到異常的頭痛才對。
時間果然是最恐怖的存在,卡奧斯如此確信。
“我總覺得你似乎在暗中說我壞話?”
妮雅用那暗綠色的眸子瞪了大巫師一眼,那責備的樣子似乎是在說卡奧斯簡直是大驚小怪。
“而且這種事情在我們這個領域可是基本功啊,卡奧斯。
如果我沒有這麽考慮的話,我早晚都會死在那些漩渦裏的。
就算是我身為羅斯特家族的大少爺,但是羅斯特家族曆史上死於暴病和女人**的還少麽?”
“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死在女人**的,你隻會死在男人**。”
“你閉嘴。”
妮雅惡狠狠的瞪了那邊的大巫師一眼。
那種迸發出來的凜然氣勢讓卡奧斯頓時感到有些不自在。
雖然比不上冰龍那種生死攸關的氣息,但是另外的來自政治上位的人類氣勢多少還是讓這個曾經的大巫師感到有點新穎。
這以前呆呆傻傻的小家夥在這些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能變成如今這幹脆利落的樣子呢?
倒不是說他有種陌生的感覺,因為要論陌生的話在自己眼裏他本身一定是變得最陌生的一個。
他隻是很好奇,好奇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才讓一個小女孩變得如此堅韌。
“如果要說這些年的故事的話。”
妮雅將自己的頭發綁成一個十分流行的馬尾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似乎察覺到了卡奧斯想要問些什麽,瞪了他一眼後才說道。
“那麽就先穿好衣服準備上馬車吧。
到學院還有半個小時的路途,夠我們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