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迎雪道:“我娘當年因為一些事性情大變,那段日子裏她曾經和不少的江湖英雄結怨,後來不得已才被迫隱居在星河穀中,那時我尚且年幼母親怕我受到牽連,便將我送到了穀外一戶人家寄養。”

“而她自己則每年悄悄地來看望我傳授我武藝和醫術,當年母親初入星河穀之時,有許多仇人找來尋仇,多虧了你師父也就是玄真世叔出麵相助,母親她沒有被仇人所害,後來母親在星河穀中隱居平淡度日性情恢複了許多,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了被仇家暗算負傷的天元子褚世伯。”

“褚世伯他也厭倦了武林之中你死我活無止無休的爭鬥,雖然傷勢被我娘治好,卻沒有再出穀去找仇家報仇,而是和我娘一起隱居在了星河穀之中,褚世伯他武藝高超暗器功夫曠古爍今,有他和玄真世叔兩人的護佑,我娘的那些個仇人才漸漸的不敢去星河穀找我娘的麻煩,再後來韓廣傑韓世叔也隱居在了星河穀中,並和褚世伯以及我娘成了好朋友。”

“我娘臨終前,怕她當年的那些個仇人在她死後,會來找我的麻煩,便讓韓世伯助我打扮成她的模樣,成為新的鬼三姑。”

蕭遙沒想到憐迎雪竟然也有如此淒苦的身世,自己是自幼父母雙亡故而不能得見,而她雖然仍有母親,卻一年隻能和自己的母親相見一次,一時心情激**,突然伸手抓起憐迎雪的手說道:“憐姑娘,你莫要怕,隻要有我在絕沒有人能再傷害你。”

憐迎雪被她抓住了一隻手,羞澀之下渾身猶如火燒一般,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一抹動人粉色,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蕭遙這才意識到情急之下失態,急忙鬆開手尷尬的立在當場,但兩隻手卻不知道該放到哪裏才好。

憐迎雪握著那隻方才被蕭遙抓住的手,心口猶如千百頭小鹿亂跳一般,小聲道:“蕭大哥,你真的會一直護著我麽。”突然想起來,那日在懸崖之上,麵對東廠廠督蔣精忠之時,奮不顧身擋在自己麵前的身影,暗道他不是一直在護著自己麽……

蕭遙搔首有些尷尬道:“憐姑娘你是鬼師伯的女兒,我自然是要護著你的。”

憐迎雪聞言卻是神色一暗,難道那時他隻是因為保護自己這個師伯才奮不顧身的麽,一路上的悉心照顧也是為了把她當成了母親的緣故麽,自己真傻,明明應該早就想到的事,為什麽卻因為深陷其中而瞧不明白呢,有些苦澀道:“若是我娘不是你的師伯,蕭大哥你還會那樣護著我麽。”

蕭遙瞧見憐迎雪黯淡的神色,突然間一股熱血猛的衝向心頭,脫口而出道:“即便你不是我鬼師伯的女兒,我還是會永遠護著你,誰要傷害你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憐迎雪小心翼翼道:“真的麽,蕭大哥。”

蕭遙方才情急之下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此時雖然心情瑞瑞卻也放開了懷抱,誠懇道:“自然是真的,除非憐姑娘你不願意,又或者哪一天你覺得我煩了厭了,唉我也真笨,其實早就應該發現你不是師伯了。”

憐迎雪嬌俏不信道:“騙人,韓世叔的易容術天下無雙,這副麵具和那個血菩提核都是娘親留給我的,是她在星河穀中一直用著的東西,我娘的神態語氣我更是從小就熟知的,若不是我為了取出神農丹打碎了血菩提核,又落入了東江江水泡掉了身上的偽裝,你怎麽可能瞧出來差別。”

蕭遙驚道:“憐姑娘,你剛才說神農丹?”

憐迎雪方才一時失言說破,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麽,她為蕭遙所作的一切本就是發自本心,並沒有希望蕭遙如何報答她,是以故作輕鬆道:“蕭大哥你不用放在心上,隻是種尋常的療傷丹藥罷了。”

當年炎帝神農氏隻煉造成了三粒神農丹,千百年來神農丹早已經在江湖上絕跡,若不是憐迎雪身為神農氏後人,又從自己母親帝茹夏手中得到了血菩提,怕是也不知道神農丹的功效,所以她並不認為蕭遙會知道這種丹藥。

但是蕭遙卻偏偏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從帝茹夏口中得知了神農丹,那時蕭遙方從黃龍山岐黃門求得岐黃丸歸來,和鬼三姑一同煉藥救治風孤星的時候,偶然間說起岐黃門百草廳上的事情。

剛說了個開頭,蕭遙便記起自己師伯的忌諱,正準備住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師伯臉色有異,神色雖然十分複雜卻並未動怒,反是讓蕭遙繼續說下去。

蕭遙隻得將當日岐黃門百草廳中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師伯鬼三姑聽完之後隻是一味冷笑,似乎對岐黃門門主軒轅青木的慘淡下場暗自高興,先是說了句:“可笑他一生浪得虛名假仁假義,終究是有了報應。”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軒轅青木。

後來更是對軒轅青木點評的天下靈丹大是不以為然,蕭遙趁機問起緣故,鬼三姑卻說道若論靈丹,排名第一的自然是上古神農氏的神農百草丹,此丹活死人肉白骨,無論多重的傷勢,隻要那人還有一絲氣,神農百草丹就能將他救回。

何況當年玄帝酆都所練的靈丹雖然江湖上傳的玄乎其神,但是是否當真有之也未必分明,神農百草丹自然要名列其上。

隨後談性一開,竟然將神農百草丹的樣貌甚至特性都向蕭遙說了一番,當蕭遙聽說服用這種丹藥,竟然還需要神農氏的血脈相佐時,也不禁為當年炎帝神農氏玄乎其神的醫術而折服。

這時既然從憐迎雪口中聽到了神農丹一下子心中霍然開朗,當時他為了掩護憐迎雪逃走狂催內力,已是勁力枯竭之態全無防備的中了蔣精忠當胸一槍本來萬無幸理,若不是神農丹這樣的曠世奇珍,又如何能夠保得他的元氣。

想到當年師伯鬼三姑所說的如非神農氏後人,想要激發神農丹的藥效,就必然需要大量的神農氏血脈做藥引才成,思及此處,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憐迎雪左臂上那縱橫交錯的傷口心中大慟。

如今雖然過了許多時日,憐迎雪手腕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也隻剩下幾道淺淺的痕跡,但是她的身子依然有些虛弱,想到麵前這個姑娘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蕭遙不禁的有些癡了,他自幼孤苦,父母在兩歲時便雙雙遇難。

一直到長大成人前隻有兩個爺爺真心待他,等到出了桃花峽闖**江湖,雖然交到了方子玉、淩寒等許多好友,又拜在了現在的師父忘憂真人門下,但如麵前少女這般以命待他之人卻也沒有幾個。

想到這裏,腦海中又不由的浮現出一個窈窕的倩影來,那是他的第一份情,雖然朦朧的有些虛幻卻真真的曾經觸動過兩顆真誠的心,然而終是有緣無份了吧,卻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那一抹生命的韻綠是否還在綻放。

憐迎雪見蕭遙盯著自己左腕上的傷痕出神,慌忙的將臂腕上的衣袖放下了些,遮住了那裏縱橫的傷勢,女為悅己者容,天底下的姑娘無論性情如何,總是想要讓自己心儀的男子見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麵,即便是那些殘缺本就是因愛而生也不行。

手腕上的傷,憐迎雪昏迷的時候蕭遙已經替她敷了些去痕潤膚的藥,憐迎雪清醒之後自己又小心的調理了一些,再過些時日疤痕就會漸漸消失,最多留些一些淡淡的白痕,但是女兒的身體就如精致的瓷器一般,再小的裂痕也是深深的痛楚。

‘他注意到了這些傷痕,難道他隻道神農丹的事情麽?’憐迎雪不敢去想,因為每次記起自己當時將手腕放到蕭遙唇邊的時候,就會有一陣羞澀,急忙岔開話題道。

蕭遙本自定定出神,憐迎雪放下袖子反而驚醒了他,注意到憐迎雪的羞澀,想起先前自己一直盯著對方手腕上的傷勢定是十分無力,暗道了聲慚愧,岔開話題道:“其實,我從星河穀第一眼見到姑娘時,便有些懷疑姑娘不是我師伯了?”

憐迎雪好奇道:“怎麽會,那是我入穀之後,你第一次見我,韓世叔和褚世伯都說過我的妝容絕對沒有破綻,你怎麽會懷疑呢?”

蕭遙有些難為情道:“其實韓師叔和褚師伯他們說的不錯,憐姑娘你那時喬裝成鬼師伯的樣子幾乎沒有破綻,言談語氣也和鬼師伯並無什麽出漏,雖然我一開口你就答應了出手相助,並且要與我一道前往江南讓我有些疑惑,但也並不是主要的原因。”

憐迎雪雙眸閃起了神采,道:“那蕭大哥,你為什麽會懷疑我不是我娘呢?”

蕭遙搔首道:“其實我之所以懷疑,還是要始於沒有見到姑娘之前發生的一件事。”

憐迎雪越聽越好奇,索性坐到了蕭遙的身邊,問道:“怎麽會是沒有見到我之前呢?”

聞著身邊憐迎雪身上飄來的幽香,其中既有草木花藥的香氣,卻又夾雜著一股獨具一格的少女芬芳,混合成一股讓人心曠神怡的氣息,讓人流連忘返的氣息,抓起身邊的一支草棍捏在手中,開口道:“不怕憐姑娘你笑話,那一日我還沒有見到姑娘時,剛一走進星河穀就有一股奇怪的感覺。”

憐迎雪道:“奇怪的感覺?”

蕭遙道:“正是,那是我以前從沒有遇到過的一個感覺,仿佛整個人都在被一種律動環繞著。”

憐迎雪沒有打斷蕭遙,但是她的心卻不由自主的越跳越快,律動難道是……不可能的,連娘都感受不到,她仿佛又記起了自己十三歲那年在外遊玩遇到的一個算命先生。

那個算命先生傳的十分破爛邋遢,一張旗幡油膩不堪,小鎮上的人以貌取人都說這個人是個江湖騙子,並沒有人去照顧他的生意,但他也似乎並不十分在意,隻是站在一旁平靜的看著過往的行人,眼中有漠然有不屑還有幾分自嘲。

隻有憐迎雪看到他麵黃肌瘦,把養母買給她的一個蘋果送給了這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看著這個如同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遞過來的蘋果時愣了一愣。

隨即便很坦然的接過了憐迎雪遞過來的蘋果,那是一個很大很紅的蘋果,拿得稍近一些都能夠聞到上麵濃鬱的果香。

算命先生拿著蘋果笑問十三歲的憐迎雪:“這個蘋果是給我的麽?”

憐迎雪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蘋果,卻又看了看瘦弱不堪的算命先生,用力的點了點頭。

算命先生哈哈笑了幾聲,手上微一用力,那個蘋果就一分為二,一塊很大幾乎蘋果原本的汁肉都在那裏,另一塊很小幾乎除了皮就隻剩下一層薄薄的果肉。

憐迎雪很奇怪算命先生為什麽要把蘋果分成這樣的模樣,也許是對方太虛弱了所以掰開的十分不均勻。

這時那算命先生卻把那塊很大的蘋果遞還給了憐迎雪,而他自己則拿了那塊很小小的隻有皮的一塊,笑道:“小姑娘,哥哥是有些渴了,不過哥哥有這麽一小塊就夠了,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這一塊大的你吃吧。”

算命先生一笑,憐迎雪才注意到原來這位算命先生雖然邋遢,但是歲數卻不大隻有二十來歲的樣子,但她沒有接過那塊大蘋果,反是說道:“哥哥一定是餓了,這塊蘋果給哥哥我不餓的。”

那位算命先生也不再推拒,先是拿起那一小塊蘋果放到了嘴裏慢慢的咀嚼,而後他才將那一大塊蘋果吃了起來,看來他是真的餓了,因為他吃的很慢很細也很認真,十三歲的憐迎雪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夠將一枚蘋果吃的如此幹淨認真,她不禁在想等到這位哥哥吃完的時候,剩下的果核被人看見一定會以為這粒果核上原本就沒有生長過果肉。

憐迎雪閑來無事便坐到了算命先生旁邊,手指在空中比劃了起來,每當她做這個動作時她都會很快樂,而且隨著她的指尖滑動她似乎能夠感覺到一些奇妙的韻律憑空產生,家裏的大黃狗就總喜歡在這時賴在她的身邊,樹梢上的鳥兒有時也會落下。

那算命先生這時正巧吃完了憐迎雪遞給他的蘋果,隻留下一個完整的果核,果然如同憐迎雪猜想的那樣,看到這個果核隻會想到這上麵從來沒有生長過果肉,卻絕不會想到有人能將果肉一絲不剩的吃下,而不傷害果核。

憐迎雪的手在空中飛舞的時候,他的眼神中便閃過了一絲訝色,尤其是看到陸續有飛鳥在他們兩人身邊停駐的時候,眼中的驚訝之色不由更加的濃鬱了。

憐迎雪這時才注意到算命先生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那些飛鳥這才仿佛醒來一般撲棱撲棱的飛走了。

算命先生認真的看了憐迎雪一眼,想了想說道:“小妹妹,大哥哥身無長物,今日既然受你之恩便為你卜上一卦。”

說罷也不顧憐迎雪是否答應,從卦桶中取出幾枚占卜用的角子擲於地下,盯視片刻突然閉目口中念念有聲,許久之後才睜開眼睛,若是尋常女孩見到這樣的怪力亂神的模樣定然早被嚇跑。

憐迎雪卻是瞧得有趣,認真的看著麵前的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睜開了眼,衝著憐迎雪道:“小妹妹,你身居大雅之身,以無形之弦奏無相之音。”

憐迎雪聽得懵懵懂懂的,但是似乎也聽明白算命先生是說她可以空手奏樂。

憐迎雪自懂事的時候起便發現了自己可以奏出些奇怪的旋律,但是說與別人聽時別人隻當她說笑,從無一人可聽到她手下之音,也無一人會相信她所說之話,即便是她的母親帝茹夏也聽不到女兒所奏出的音律,以為她害了病而產生幻覺,但是百般診察也瞧不出女兒病在何處也就作罷。

隨著憐迎雪一天天長大,似乎也知道別人對她能發音律之事並不相信,漸漸地便也不再對人說起,隻是一人獨居時才舞動一番,慢慢的疏遠了周圍的人。

但是麵前的大哥哥卻是沒有等她說便相信了她的話,這樣不能被人相信的秘密對於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來說已經是十分沉重的負擔,憐迎雪幾乎立時就想拉著麵前的大哥哥去見她的娘親,去見那些不肯相信她的每一個人。

算命先生卻仿佛瞧破了她的小心思似地,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傻孩子,舉世皆濁我獨清,世人皆醉我獨醒,別人信與不信有那麽重要麽,你的弦因天而生為道而鳴,獸鳥中具靈性之類或可聞聽此音,然沉沉世人卻已失心聲隻能,小妹妹記住大哥哥的話,你以後遲早會遇到一個能夠聽到你心弦之曲的人,那個人會伴你一生。”

憐迎雪歪頭道:“大哥哥你既然知道我的秘密,那一定是能聽到我彈得韻律,你是不是就是那個人啊,你會一直陪著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