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前世的因果
殷祁就看著我,不回答。
我死死盯著他,往他的方向走去。“你回答我呀?為什麽不說話?”
難道他們所有人,都要對我沉默嗎?我真是恨透了他們這種敷衍我的方式。
“小仙,你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在我的質問下,他竟然回答我這個。
我伸手摸了摸那些濕掉的白發。“什麽狀態不好,你說這些頭發嗎?隻是頭發而已……噗……”
一口鮮血跟著我的聲音噴了出來,將我裏麵穿著的白色襯衣染紅了!
我這是怎麽了?
隻是頭上受傷而已,怎會吐出這麽多鮮血?
殷祁見此,臉色驚變,忙用他的袖子來幫我擦血,但是他還沒有擦幹淨,我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連帶他的衣服前麵也沾上了!
一定是那些節草,我剛才吸了太多節草毒了,那東西不但克巫師,一有不慎還會要了巫師的命!
但是我卻不怕,茫然無措的抬頭看著麵前的人。“殷祁……”
“別說話,我帶你回去!”殷祁扶著我,我是第二次見到他臉上這麽害怕的神色,第一次是呂西死的時候。
我不聽他的話,隻問他:“我是不是要死了?那些人突襲我,就是為了殺死我?對不對?咳咳——”
隻要我一說話,肚子裏就會有很多鮮血吐出來,嗆著我的氣管,讓我難受極了!
殷祁見此,用責怪的語氣說:“你這女人從來就不肯說話,我都說了讓你別說話了!”
“這輩子,恐怕都在你麵前改不了啦!”我用力抓著他的手臂,因為察覺到雙腿有點抖,好像它們就要不屬於我了!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突然有了要死的預兆,我竟然感覺到很輕鬆。
“你不應該動怒的,你不該動怒的……”殷祁咬了咬牙,用力扶著我,才讓我沒有趴下去。
我看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自嘲道:“擔心什麽,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沒死過……”
“閉嘴!”
這次我還真就閉了嘴,順帶著眼前一黑,沒有了知覺。
黑暗,四處都是一片黑暗,不知道我要在這裏呆多久,隻感覺一片冰冷,快將我的靈魂給凍住了!
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說話,很細微的聲音,離我很近,又似乎很遠。
“你真的要一直這樣下去嗎?”這是殷祁的聲音,他在和誰說話。
“這是她要求的!”
而另一個聲音,我聽著那麽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了!
我想看清楚那個說話之人的臉,用力睜了睜眼睛,最後沒有成功,但是我卻看到了別的東西。
剛下過雨的江邊,空氣清新。
遠處的霧氣中,緩緩駛來一條小船,船頭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她一席白色長衫,黑色長發披散在肩背上,如綢緞一般柔滑。
小船慢慢駛近,我看清了她還帶著幾分稚氣的麵容,心中一驚,那是——我。
“蘭因!”我聽到背後傳來一道男聲,慌忙回頭去看,發現一位黑色布衫的男子麵帶微笑站在江邊等待。
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竟讓我都忘了他在江邊小廟裏,古怪的模樣了!
“無望哥哥!”船上的女子親昵的喚著,臉上純淨如雪,仿佛已把這世間所有的汙濁都淡化了!
“還以為你不會到了!”
男子將手伸向對方,蘭因輕快的從小船上跳下來,俏皮說道:“姥姥說我十六歲之前不再讓我出來了,但是我會偷偷跑出來的,嘻嘻!”
他們行走在江邊長滿野花的小道上,天際之間,仿佛就隻剩下這愉快的兩人了!
“蘭因,你可知道靈族束家?”
“無望哥哥也聽說了嗎?姥姥為我訂下的親事?”
“哦——”
“你不開心嗎?”女子睜著大大的眼睛,仰望著那張隱藏自己情緒的俊臉。
他強顏歡笑回答:“沒有啊,連以是我族中最好的朋友!”
“那不是更好,往後我嫁過去,便可以時常與你們一起去島外幫助別的人了!”女子自顧自的說,全然沒有注意到對方那灰暗的眸子!
我走在她後麵,出聲告訴她:“笨蛋,你難道沒有發現他喜歡你?”
女子自然是聽不到我的聲音,她在逐漸雲開的藍天下伸了一個懶腰,手腕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問:“到時候,無望哥哥你還是會在江邊等我吧?”
殷無望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嗯,我會等你!”
突然之間,天色變了,我眼前看到的依舊是剛才的江邊,狂風大作,刮起江麵兒的水,成為一道道模糊的水霧。
一條孤零零的小船頑強的從江上駛來,船頭依舊站著一位白衣女子,這次她鬥笠戴在頭上,但雨水早打濕了她的臉頰和身上的衣服,臉上的稚氣也消失了,儼然變成了一個大姑娘。
“蘭因!”
江岸上,殷無望翹首以盼,雖然身後有人為他撐傘,一聲黑色的布衫一寸幹的都沒有了!
女子的船才剛一靠岸,就已哭得臉上不知是淚還是雨了!
“無望哥哥,他要娶別人了,他要娶別人了……”
殷無望看見她哭成這般,心頭難過得不行,但是想出口說什麽,實在說不出口。
“笨蛋,你告訴她,她還有你啊!”我焦急的在他麵前喊,他看不見我,眼裏隻有那哭成淚人的蘭因。
接著,場景一變。
古香古色的宅院樓庭中,到處掛著紅燈籠和大喜字。
遠遠看見一群小孩手裏拿著糖果,從寫著‘束府’的大門裏開心的跑出來。
新娘的轎子還沒到,無數迎接的喜客已將兩邊的街道圍滿了!
那為首站著的男子氣宇軒昂、威姿不凡,他身上雖穿的是清代的紅綢褂衫子,我也一眼便識出了他。
我快速跑過去,站在他麵前,看到他胸帶大紅花,一臉神采飛揚等待著。
“束安——”
我喊他,他看不見我,目光期待的望著石街的那頭。
“連以!”側麵傳來男聲,他轉頭去看,立刻露出笑臉來。
“無望!”
誰知,殷無望竟然一拳揮在了他容光煥發的臉上。“你怎可以這般對蘭因?”
眾人皆驚,有家仆過來將殷無望拉開。
“無望,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連以挨了揍,不解又惱意的望向他的臉。
他毫無悔意的回答:“所以我才要揍你!”
“新娘子就要來了,別鬧了!”有人衝過來,橫在兩個人中間。
我看見是穆風搖的臉,但是我討厭這張臉,下意識的選擇了忽略。
緊接著,石街那邊,敲鑼打鼓的迎來了一隊送親的隊伍。
花轎到了門前,束連以忙整理心情,頂著漸漸紅腫的臉步過去掀開轎簾。
我站在他旁邊好久,才想起曾經殷無望對我說的話,前一世負我的人不是束安。
“束傾——”
這個人是束傾!
此刻,轎子裏披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出了來。
周圍的人一陣歡笑,暫時淹沒了方才的不快。
隨著一陣刺耳的鞭炮聲響起,清風拂起蓋頭的一角,一張美得不太真實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我從前隻見過夏婉寧的油畫,但看這真人,比那油畫更好看數倍。
心中哀涼,難怪上一世,束連以會為了娶她而負了蘭因。
“蘭因——”這時,殷無望驚訝的聲音從人群後麵傳來。
我惶然回首,便看見擠得落不下腳的人群,慢慢為誰讓出了一條路來。
緊接著,一位穿著白衣,臉上不染一塵的女子緩緩走來,殷無望則一臉擔心的跟在她後麵。
她步到新郎麵前停下,明明眼中含淚,卻生生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我就站在他們兩者之間,親視著他們彼此相望的眼神。
一個不甘又絕望,一個愧對卻無奈。
這幾種情緒將我纏繞在其中,越纏越緊,以至於我就要窒息。
“她不愛你,走!”我對蘭因呐喊:“走啊!”
明知她聽不見,我也是執著,喊了好幾聲,期許著她能聽見,放開這不值得的人。
但蘭因並沒有馬上轉身走人,她淒淡的問眼前的男子道:“因果輪回,始而複來,等來世,便不是我為你苦守了吧?”
束連以嘴唇動了動,終是一句抱歉也沒有對她講。
她更是自憐般的輕點了一下頭,平靜轉身,就此消失了人群中。
再然後,我眼前的場景又回去了江邊。
不知已過去了多久,蘭因迎風走過一片被雪覆蓋的樹齡,往江邊而去,她的身後,有人騎馬追來。
騎馬的人越來越近,當我看見殷無望那張臉時,我鬆了口氣。
便聽到他聲帶不舍的問:“蘭因,你還會回來嗎?”
寒冬的風雪,早將他的臉凍得蒼白。
蘭因看在眼裏,清淡的問他:“無望哥哥,望江城的冬天讓你越發冷了嗎?”
殷無望沒有回答,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冷,他隻在乎眼前的人兒還會不會回來。
蘭因眺望遠處的江岸,再收回視線時,給了他一個承諾。
“等到望江城再次下雪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了!”
音落,她揚手揮動著腕上的銀鈴,數隻聖鷹飛了過來,盤旋在她的頭頂。
接著,周圍的積雪開始融化,萬物一新,寒冬竟然在這一刹那間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溫暖了,但蘭因的頭發,卻白了一縷。
殷無望心疼的看著她:“蘭因——”
“無望哥哥,我要走了!”她溫淡一笑,邁步走向江邊那條孤零零的小船。
殷無望見她要走,立馬丟下了馬繩兒,跟在她身後,中途幾次想要開口繼續剛才要說的話,但是他都沒有說出口。
我又急又慌,忍不住對他喊:“留下她呀,讓她為你留下啊!”
直到蘭因上了小船,他的步伐才漸漸慢了下來,目光望著那抹身影,黯然神傷。
最後,他緩緩轉過頭來,眸子對上我的眼說:“她不會因為我而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