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林梓行再睜開雙目時,便見自己正躺在一間內室之中,身旁是有一壯一瘦兩個男子陪著她,二人似是正在小聲爭執著什麽。

“梓舒兄弟應該用點包子,才能快些恢複體力,吃粥哪裏能填飽肚子?”

“一夜未進食,應當溫補為重,進些小米粥才好,等到胃腸適應了再吃肉包子也不遲啊!”

林梓行感覺自己胸腔裏那種壓迫感已經消失了,隻是身子仍然乏力,虛脫得很,轉頭看向二人,立刻便認出了他們。

正是她的同科好友,身材健壯的名為杜雄,另一個偏瘦些的是周霄雲,與她同為大理寺寺丞,關係甚好。

林梓行輕咳兩聲,二人同時轉過頭來,俱是一喜,道:“醒啦,感覺如何?”

林梓行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道:“還好吧,你們何時回來的?”

“昨日回來的,今晨來點卯,結果那位方王爺說你暈倒了,請我們來暫時照看一下你。”周霄雲端來粥,示意杜雄將她扶起來,一邊道,“先吃些小米粥吧。”

林梓行撫了撫空空如也的肚子,便順著杜雄的力道起身,接過那碗粥,道:“那方王爺現今在何處?”

“今兒一早便離開大理寺了,聽說是昨夜審了一夜的犯人,趕著去查案呢。”

林梓行一勺粥剛要送進嘴裏又停住,睜大了雙眸,道:“案子什麽進展?可得到嫌犯供詞了?”

“這就不知道了,我沒問,那方王爺也沒說。”周霄雲摸了摸下巴,仔細回憶了一瞬,道,“不過方王爺倒是有話,讓我帶給你。”

林梓行動作頓住,頗覺此事重要,屏息靜氣,身子也往前湊了湊,輕聲道:“什麽話?”

周霄雲沉下聲音,板著臉道:“林寺丞身子太弱,不堪大用,有話就等身子養好了再說吧。”

林梓行:?

可真會說話……

自己勞心勞力查案查到昏倒,結果這位大佬不僅沒半點感激和憐憫之心,還要批評她!真是不知好歹,卸磨殺驢!

她就不該一時上頭多管閑事,好好當她的鹹魚不好嗎!

誰攤上方笠舟這樣的老板誰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林梓行撇撇嘴,心裏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杜雄瞧著她眉眼靈動如舊,這才鬆了口氣,道:“不過你可要小心著些,徐少卿好像對你很不滿,昨日數落了你一整日,說等再見到你之後,要好好整治你一番呢!”

徐東彥怎麽也來找自己的麻煩,真是沒個消停的!

林梓行估摸著是她昨日懟徐東彥懟狠了,於官威有損,麵子上過不去,這才說要整治自己吧。

這說曹操曹操到,外麵響起了敲門聲,隻見推門而入的,便是那說要整治她的徐東彥。

徐東彥一身官袍昂首挺胸的,看起來威風得很,林梓行反應極快,立刻將那碗粥塞進了周霄雲的手裏,整個人往後跌去,歪倒在了大迎枕上,有氣無力道:“下官不知徐少卿來臨,有失遠迎了……”

杜雄和周霄雲兩個人秒懂,向徐東彥行過禮後,杜雄便拿過那碗粥,取了一勺往林梓行的唇邊送,而周霄雲更是拿出手帕揩了揩自己的狹長的眼睛,道:“梓舒兄弟,真是受苦了,可要仔細著身子,莫要為了案子熬壞了。”

“都是我應當做的,在其位便要謀其政,身在大理寺查案是本職,自然要做好。”林梓行艱難地吃了一口粥,又輕飄飄地看向徐東彥,道,“昨晚在大理寺查案太晚,竟昏了過去,醒來便是這個時辰了,沒能趕得上點卯,在此向徐少卿賠罪了。”

徐東彥臉漲得有些發紅,輕咳幾聲道:“林寺丞昨夜在大理寺查案了?”

“正是,平遠王所托,下官不敢怠慢。”林梓行虛弱地笑了笑,道,“下官昨日與方王爺查探了一整日,終於確定了兩名嫌犯,隻是下官不太爭氣,竟累的昏倒了,讓王爺獨自審案,如今應當是有個結果了,徐少卿可以安心了。”

徐東彥昨日在林梓行麵前耍官威逼她給李徊幹活不成,又看她倒戈向方笠舟,本就氣得不行,可看著林梓行這副模樣,又忌憚她有了新的靠山,一肚子火發不出來,畢竟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確認那位平遠王,究竟查到了哪一步……

等事情都了結了,再來整治這個小寺丞也不遲!

徐東彥繃著臉說了幾句好生休養之類的話,便緩步離去了。

林梓行與她的狐朋狗友們輕鬆一笑,拿出了小米粥和包子,一邊聊著昨日之事,一邊吃著早膳,真是不亦樂乎。

“不過我還是勸你還是收斂著些。”杜雄嘴巴塞得鼓鼓的,道,“畢竟現在正卿之位還懸著,徐少卿在大理寺內又頗得人心,很有可能成正卿,到時候以他那心胸,肯定會找你的麻煩的。”

林梓行想起書中徐東彥成了大理寺正卿之後,對大理寺的鐵腕統治,將大理寺一眾鹹魚慣了的官員逼得苦不堪言,尤其是對原主各種刁難的日子,思忖了片刻,道:“咱就看能不能想個法子,讓他做不成正卿?”

“咱們三個人微言輕的,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周霄雲歎了口氣,道,“還是莫要想這些不現實的事,乖乖拿著俸祿混日子算了。”

林梓行卻不以為然,覺得必須將徐東彥拉下馬,不然她以後的日子肯定很難過……

而另一位少卿梁東山諸事不管,就愛喝茶遛鳥,閑適如蘇正卿一般,若是他做了正卿,那她還能跟好友們繼續當鹹魚,這日子多好。

林梓行正想著,杜雄又問起了方笠舟的事,林梓行便瘋狂向他們兩個控訴方笠舟壓榨她的行徑,獲得了兩位好友的力挺,又將方笠舟給編排了一頓。

而正在長安城門口的方笠舟坐在馬上,無緣無故地打了個噴嚏,秀眉擰得都快要打結了。

清風一臉擔憂,急忙遞上披風,道:“冷嗎,王爺?”

方笠舟擺擺手拒絕了披風,眉頭緊蹙著,回頭望了一眼皇城大理寺的方向,扯了扯唇角,一扯韁繩便衝出了長安城,身後跟著好些騎著馬的護衛。

根據鄒慶說的地點,眾人來到了京郊的這座風波莊外,隻見這莊子門前圍了好些金吾衛。

方笠舟心中一緊,大覺不妙,縱馬上前,便見禎王李徊正立在門口,緊蹙著雙眉,與一中年男子在急切地交談著。

二人聽見了動靜同時轉頭,三人目光對視,方笠舟瞳孔微縮,手指攥緊了韁繩,但麵上不顯,翻身下馬後,便上前向李徊行禮微微頷首道:“禎王殿下。”

李徊也是頷首微笑,道了聲“表兄”。

方笠舟眉眼微動,唇角露出了一個似有似無的笑意,轉而看向那胡須密布,一身金吾衛將軍盔甲的中年男子,看他給自己行禮,卻無動於衷,隻微昂起下巴,神色冷漠道:

“紀將軍,好久不見。”

此人,正是金吾衛上將軍紀明遠,宮中紀貴妃的親兄長,而這紀貴妃便是禎王李徊的養母。

紀明遠察覺到方笠舟的無禮,眉頭微蹙,似是心中有火,方笠舟卻不待他發作,隻道:“不知禎王殿下,來此有何公幹?”

李徊歎息了一聲,手指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戒,道:“本王出城來京郊莊子裏陪外祖母,誰知竟碰上了這場禍事。”

方笠舟眉眼微動,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紀明遠則往院中望了一眼,輕聲道:“蘇正卿的家人尋到了,就在這院中。”

“隻是滿門全部失了性命,沒有一個活口……”

方笠舟心裏一驚,眉頭緊緊蹙起,道:“怎會如此?”

李徊歎息了一聲,道:“本王也不敢相信,好不容易尋到了蘇正卿的家人,卻是這個結果……”

方笠舟雙手背在身後,手指緊緊絞在一起,道:“可報大理寺了?”

“送信的人剛走,想必要過一會大理寺才能來人。”李徊神色十分認真道。

方笠舟正欲答應,卻聽紀明遠道:“方王爺是為何來此?”

方笠舟似是才意識到什麽,簡短道:“這不是為了蘇正卿被人逼迫自盡的案子嗎……昨夜方某在大理寺外蹲守,抓獲了兩個運送夜香的金吾衛,方某這才成功摸到了此處。”

紀明遠一聽是金吾衛中人,臉色明顯就不太好看了,李徊一副吃驚的神情,道:“本王還以為蘇正卿是自盡呢,沒想到竟然是被人逼迫致死的,不知是何人逼迫蘇正卿自盡?又是為何要逼迫蘇正卿自盡?”

“那兩個人嘴硬得很,其中一人服毒自盡了,另一人受盡嚴刑拷打也不吐口。”方笠舟歎息了一聲,道,“不過據方某推斷,應當是這兩人機緣巧合之下得知了蘇正卿貪汙銀錢之事,便以告發此事為威脅,還綁架了蘇正卿的小孫兒,通過大理寺後角門運走了蘇正卿藏匿在大理寺中的銀錢,等得到銀錢之後,便逼迫蘇正卿自盡,以殺人滅口。”

方笠舟神色自若,回頭望著一眼自己帶的護衛們,道:“人命關天,方某便先來瞧瞧能不能尋到蘇正卿小孫兒的蹤跡,回去之後再拷打一番,不怕他不說。”

紀明遠臉色黑如鍋底,方笠舟卻仍然是神色如常,微微頷首道:“事關重大,必與蘇正卿之死案有關,本王這便進去查探。”

李徊頷首,方笠舟向清風清水使了個眼色便邁入了宅門,清水叫上幾個帶著兜帽的護衛,剛邁過門檻,便見方笠舟貼近他的身旁,悄聲道:“你回長安大理寺一趟,將那個寺丞林梓行帶來,一定要快!”

清水遲疑了一瞬,道:“那林寺丞不是昏倒了,正臥床歇息的嗎?”

方笠舟眉眼一沉,唇角抽搐了一下,便低聲道:“那就把人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