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梁東山隻聽林梓行說了幾句,就打著哈欠把她趕出去了,還嘟囔著:“一大早這是做什麽,擾人清夢……”

林梓行:……

沒辦法,林梓行隻得回去,隻是一進書房,便見吳良正和他那兩個狗腿小弟悄聲討論著什麽,見林梓行來了,才收斂了些。

吳良與她一樣同為大理寺丞,向來跟她不對付,在書中更是兩次親手向原主動刑,把原主折磨得奄奄一息,險些喪命……

林梓行懶得搭理他,和好兄弟杜雄、周霄雲擠在一張桌案上泡茶,隻是吳良此時卻慢慢踱步而來,歎息了一聲,道;“你們這群酒囊飯袋,竟還有心思泡茶?”

杜雄冷笑了一聲,道:“怎的?你個俗人喝不懂茶,還不許我們喝?”

“你!”吳良指著杜雄,咬了咬牙,卻迫於杜雄的體格不敢動手,冷嗤了一聲,道,“如今案情已然完全告破,今日又是上朝日,陛下必然會任命咱們徐少卿接任正卿之位,到時候,你們就等著瞧吧!大理寺不會有你們的容身之處的!”

案件已經完全告破了?這不應該啊!

這案子尚有疑點未明,方笠舟心裏有數還在查著,想必這吳良不知道,信口開河來嚇唬她呢。

林梓行壓下心中的情緒,隻慢悠悠道:“我奉勸你一句,莫要高興得太早,咱們大理寺可不止一位少卿。”

“林梓行,你就別自我安慰了。”吳良和自己兩個小跟班哈哈大笑,道。“梁少卿那懶漢,整日裏都不來大理寺,陛下估計都認不得他,怎麽可能會是下一任正卿?”

“也就是蘇正卿慣著他那臭毛病,等徐少卿成了正卿,這梁少卿肯定也免不了被整治一番,到時候少卿又空出來一個位置,我吳良身為徐少卿的心腹,自然有可能再升升官,壓你一頭了。”

吳良斜眼瞧著林梓行,看她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不免覺得有有些無趣,上前懟了懟林梓行的肩膀,道:“怎樣,林寺丞,你隻要給我認個錯,說日後唯我馬首是瞻,我可以在徐少卿麵前替你美言幾句,到時候……”

林梓行可還記得原書中吳良對原主用重刑的醜惡行徑,撇撇嘴道:“你還是留著你那美言好好向徐少卿表表忠心吧,莫被他厭棄,連看門狗都當不成了。”

“你!”吳良被氣狠了,揮手就要打林梓行,卻被杜雄起身擋住了,把他推到了一旁。

吳良哎喲一聲摔了個狗吃屎,正要爬起來給他們個教訓,卻聽到一個小主簿來報:“各位寺丞,咱們的新正卿來啦。”

屋中眾人俱是一愣,神情各異,吳良哈哈大笑,道:“林梓行,你們要倒大黴了,等著被收拾吧!”話畢,便叫上兩個狗腿,浩浩****地出了房門。

林梓行與好兄弟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沉重無比。

她本想今日去見梁少卿,與他商討一番該如何將徐少卿拉下馬,誰知陛下的旨意竟下得這麽快,案情不是尚未告破嗎!

林梓行長舒了一口氣,與兄弟們攙扶著出了房門,邁過了幾道院門檻,步履沉重地走向大理寺的大門。

門口的儀仗十分豪華,大理寺眾人都在躬身行禮,隻是一旁的吳良大張著嘴,臉色苦澀異常,看起來又驚又氣又悲。

林梓行第一眼便見到了徐東彥,隻是他一身緋紅官袍,並不是大理寺卿改穿的絳紫官袍,而且一臉菜色,看起來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官職定然沒變。

那大理寺卿會是誰?

怎麽沒看到有穿絳紫官服的人啊!

隻見徐東彥目光掠過眾人,看向林梓行時,明顯神色僵硬了一瞬,身旁另一個身穿緋紅官袍的男子道:“新正卿路上有事耽擱了,讓本官先替他考核一下諸位。”

林梓行仔細瞧著這人,這不是梁東山嗎,剛才自己見他時,才發現他從被窩裏剛出來不情不願又回去睡了,如今怎麽跟瞬移了似的,突然衣冠楚楚出現在眾人麵前,還替新正卿考核眾人?

梁東山一改方才頹廢模樣,唇角輕翹,道:“諸位,正殿請吧。”

大理寺的一眾鹹魚們麵麵相覷,跟隨著兩位少卿前行的步伐都略顯沉重。

杜雄十分緊張,挺直了脊背環顧四周,微微垂下頭,靠近林梓行道:“梓行兄弟,新正卿新官上任還要考核是個什麽意思?”

“不會是要按成績淘汰我們吧!”

周霄雲用折扇拍了杜雄肩膀一下,道:“胡說什麽呢,這怎麽可能!”

林梓行琢磨了片刻,覺得淘汰是不大可能的,畢竟大理寺卿雖說是大理寺名列第一的長官,可是官員的貶謫升遷,可都是吏部管理的,一個大理寺卿還沒這麽大權力。

很大概率是大理寺卿在試探他們的能力,好找個給大理寺幹活的冤大頭呢……

林梓行望了一眼吳良他們三個寺丞,和其他愁眉苦臉、腳步愈發沉重的同事們,輕聲道:“過會無論碰到什麽題目,一定不要答得太好。”

“啊?”杜雄張大了嘴巴,道,“這是為何?”

“聽我的就對了。”林梓行微微蹙眉,道,“還有霄雲,把你那手好字隱藏起來,寫得難看點。”

周霄雲隱隱約約明白林梓行的意思了,勾唇一笑,道:“我懂了,多謝指點。”

杜雄還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隻是眾人已經進了正殿之中,隻見寬大的正殿之中整整齊齊擺放著六排桌案,上首位置是三個桌案,隻見梁東山與徐東彥在兩側落座後,梁東山便道:“試題已經擺放在你們的桌案上了,現在開始動筆,限時一個時辰,從現在開始了。”

梁東山說著,便扣下了沙漏。

眾人見狀,一陣稀裏嘩啦手腳忙亂,都快步跑到了自己的桌案前,林梓行慢吞吞地坐下,沒著急動筆,先是看了看試題,隻有三道題。

一道是,如何判斷懸梁屍體是否為自盡,一道是,如何對確定無名屍體的身份,最後一道是,本朝律法之中謀逆的罪狀與刑罰。

於林梓行而言,都算不得什麽難題。

隻是,她若是認真作答,那她的鹹魚日子,可真就一去不複返了……

林梓行環視四周,隻見眾人咬緊筆杆愁眉苦臉的模樣,下定決心也如他們一般做出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裝了一會覺得好累,顫顫巍巍下筆,一頓歪歪扭扭的狂草,連頭也不抬,寫了好些廢話上去,寫一會就扒拉手指玩一會,待梁東山一聲“停筆”響起,林梓行長舒了一口氣將筆放下,十分自信地拿著卷子去交了上去。

出了考場隻聽到眾人唉聲歎氣的。

“究竟該怎麽判斷是否是懸梁自盡啊?你可知道?”

“我哪裏知道,科舉不考,案情奏報也不用我寫。”

“咱們大理寺中,除了梁少卿之外,想必誰都寫不出來的。”

杜雄看起來垂頭喪氣的,跟一隻憂傷大狗狗似的耷拉著腦袋,道:“這題太難了,梓行兄弟,我要不要先回去收拾包袱回家賣朝食去,免得被貶官太難看了……”

“連我你都不信了嗎!”林梓行拍了拍杜雄的肩膀,道,“好哥們,信我,絕對沒問題的!”

周霄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搖了搖手中的扇子,道:“梓行說得沒錯,答得太好,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呢。”

杜雄眨巴眨巴眼睛,定定地望著林梓行他們倆,林梓行湊近他,悄聲道:“如今看來,新正卿是大理寺之外的人來補任,這樣一個對我們並不了解的新官,為了好生管理我們,須得在上任之前想法子了解我們的辦案能力。”

“今日這幾道題都與刑案有關,答題答得好,證明是審理刑案一把好手,新正卿初來乍到,為了穩妥起見,必定會將公務安排給他信得過的人,而今日這幾道題,便是他用來判斷,誰能信得過的。”

林梓行輕咳幾聲,將聲音壓得更低,道:“說白了,就是新正卿來找幹活冤大頭的。”

冤大頭可以有,但絕不能是她和她的兄弟們!

杜雄這下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肯定不是那個幹活的冤大頭。”

而此時吳良正在一旁高談闊論,對今日這三道題發表著自己的看法與見解。

吳良一臉笑意,道:“開考之前我還以為多難呢,沒想到這幾道題比我想象得要簡單得多。”

旁邊的狗腿子一臉崇拜,道:“那吳寺丞定然答得很好啊!”

“也不怎麽好……”吳良抿唇蹙眉,歎息了一聲,道,“我感覺自己少寫了好幾點,答得不夠全麵呢……”

“哇!”眾人一副對吳良佩服到五體投地的神情,林梓行卻聽得想笑,吳良那兩下子,旁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嗎,跟著徐東彥那個老油條混,真本事沒學多少,就會投機鑽營,手裏的活都讓他那的狗腿們幹的。

林梓行不知道的是,她們答好的試卷,如今已經送到了方笠舟的桌案上,而方笠舟微蹙眉頭看完前幾張試卷,歎息了一聲,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頭發都花白的梁東山看起來卻是滿麵紅光,在一旁抱著手臂瞧著他,道:“我說什麽來著,你指望在這大理寺裏找個能幫你辦案的,簡直就是難如登天。”

“當然了,梁某除外……”

梁東山露出晶亮白皙的牙齒,方笠舟卻冷笑一聲,道;“這個寺丞林梓行,他如何?”

梁東山摸著下巴,思忖片刻,道:“沒覺得辦案能力有多出挑,不過倒是認真負責,最起碼不會糊弄案子,不過就是……”

“人挺懶的……”

方笠舟想起林梓行絞盡腦汁想回家和蹲在竹子後麵躲避挖酒壇的那次,唇角抽了抽,從那一遝跟廢紙沒什麽兩樣的試卷中挑出來林梓行的卷子,隻看了一眼,眉心就擰成結了。

林梓行看起來挺俊秀的個人,怎麽字這麽難看?

方笠舟強忍著內心的煩躁,湊近了這張卷子,費力地辨認著上麵的字跡,卻隻覺得胸腔之中火氣躥了起來,“啪”的一聲將試卷拍在桌案上,嚇得梁東山一抖。

“怎麽了這是?”梁東山小心翼翼地拿過那張卷子,看了一眼眉心也皺起來了。

方笠舟不住冷笑。

好個林梓行,跟他玩這招!

是時候讓她見識一下官場的險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