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提錢的話,那她不得不承認,他拿捏住她了!

看在錢的份上,她忍了。

兩個人查就兩個人查,不就是慢點嘛,反正她也不急……

林梓行露出了得體的笑容,恭恭敬敬道:“下官當然是自己拿這份俸祿,不勞同僚們和兄弟們費心了。”

方笠舟隻挑了挑眉,也並不言語,林梓行微微頷首,便不再理他,從正廳開始查起。

隻是她也不知道,方笠舟想讓她查到些什麽,她自己琢磨著,應該是能將蘇家人死亡之案,牽扯到紀明遠身上的證據吧。

可哪有這麽容易啊……

林梓行感覺自己就跟這警犬一般,仔細搜查每一個地方,就連角落裏的灰塵都不放過,不過讓她欣慰的是,方笠舟也沒有跟個甩手掌櫃一般什麽都不管,反而在很認真地搜查現場。

林梓行突然有些糾結,要不要把此案可能有人證,而且人證很有可能還活著的事情告訴方笠舟呢,他身上雖然諸多疑點,但確實不像是和禎王他們一夥的。

林梓行就這麽一直想著,搜到庖廚之後,想起自己那個夢境,便摸向灶台底下,果真,摸到了硬邦邦的小包袱拿出來一看,正是一貫錢。

林梓行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愈發覺得自己的夢境蹊蹺,不過這也印證了,那個名為明月的目擊證人小婢女,很可能還活著。

方笠舟也頗為震驚,沒想到林梓行這麽隨便一搜就能搜到東西,畢竟誰能想到,那滿是鍋底灰的灶台底下,竟能藏東西呢……

林梓行將那髒兮兮的小包袱遞給了方笠舟後,也沒閑著,伸手往裏夠。

當時在夢境之中,那廚子既然把銀錢往灶台底下塞,那就證明,這裏麵很可能就是他藏東西的小秘密基地,極大概率還有旁的東西。

果不其然,林梓行又摸出來了一個更大一點的包袱,裏麵還有幾貫錢,和兩張銀票……

方笠舟瞳孔微縮,伸手接過那兩張銀票仔仔細細地看著。

林梓行猛地站起身,卻因為蹲了太久腿麻得厲害,有些頭暈眼花,忍不住身子一歪,“哎喲”一聲,往地上歪去。

還好方笠舟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讓她免於跌落在一片鍋灰裏的命運。

方笠舟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平地摔跤,緊蹙著眉頭望著她道:“怎的身子這麽弱?”

林梓行也覺得自己最近是有些不太對勁,總覺得身子發虛,整日裏困倦不已,估計是缺覺了,也沒太在意,隻尷尬地笑笑,道:“勞煩方正卿了,這銀票是哪個錢莊的?”

“匯通錢莊。”方笠舟將銀票遞給了林梓行,道,“回長安查查就知曉是哪個分莊開的。”

匯通錢莊是本朝最大的錢莊,按理說查起來是有難度的,但是好在大錢莊管理就是好,每張銀票都能查詢到蹤跡。

林梓行感覺又看到了些希望,搜查起來更有幹勁,卻沒再發現什麽重要的東西,便出了莊子,上了馬車,準備回長安城。

林梓行覺得身子疲累異常,又是一上馬車就昏睡過去,方笠舟藏在身後的糕點盒還沒拿出來,就看見林梓行抱著大迎枕睡得香甜的畫麵了。

方笠舟也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這麽容易犯困,一上馬車就睡覺……

方笠舟將備好的糕點放了回去,歎息了一聲,便拿出一本書開始讀了起來,可讀著讀著不知為何,可能是被馬車廂中的懶蟲勾起了睡意,竟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還是和林梓行一起被清風喊醒的。

林梓行都睡懵了,整個人從坐著變成了躺著,而且唇角還殘存著疑似口水印的痕跡,衣裳也有些發皺了,但反觀方笠舟,雖是眯了一會,但與來時沒有一點差別,甚至連衣裳褶皺都沒有,隻微蹙著眉頭看著她。

清風看起來日常麵癱,剛醒來的林梓行卻成功捕捉到了他抽搐唇角上隱藏的一絲笑意。

林梓行十分淡定地拿出手帕揩了揩唇角,道:“辛苦了。”便先行跳下馬車,腳步飛快,給人的感覺像是在落荒而逃。

點卯過後,林梓行便回到了書房中癱坐下來,狂飲了好幾口茶,跟杜雄和周霄雲聊了兩句,自然無視了一旁吳良等人虎視眈眈的眼神。

誰知清閑了沒一會,清風卻來了,說方正卿有請。

林梓行本能地感到腿軟,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兩個字,清風十分淡定道:“方正卿說,林寺丞忘了什麽東西,若是不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林梓行身子一凜,眼珠轉了轉,這才想起來,加班費沒結呢!

林梓行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頓時感到掃清了周身的疲憊感,跟好兄弟們說了句“我去去就來”,便隨著清風喜滋滋地離開了。

林梓行激動得險些跟小女童一般跳起來,但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欲望,擺出一副混不在意的老成模樣,隨著清風進了方笠舟的院子,敲門而入。

可這書房中的景象,卻驚到她了。

這裏已經全然沒有蘇沐之在這生活過的痕跡了。

蘇沐之是個挺懶散的人,基本不愛收拾屋子,所以書房中就顯得略顯雜亂,可是現在的書房,卻整潔幹淨得一絲不苟,書架幾乎占據了她所有的視野,而且每一本排放得整整齊齊,方笠舟就坐在書架中央的桌案前,身邊香爐中絲絲縷縷的煙霧飄散,似是檀香的味道,兩盆精致的蘭草更是平添了幾分仙氣。

果真是勳貴出身的人,這品味就是跟他們草根不一樣啊!

林梓行邁著大步進來行禮,道:“下官見過方正卿。”

方笠舟長長地“嗯”了一聲,連都也不抬,隻執筆寫著什麽,道:“坐吧。”

這還坐什麽坐,直接給錢她好走人啊!

林梓行沒敢把這話說出來,隻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道:“不敢打擾方正卿,方正卿將東西給下官,下官離開就是。”

拿了錢我就走,保證離您遠遠的!

方笠舟又寫了幾個字,終於停下筆,俯下身子,惹得林梓行一陣激動,想到終於要見到心心念念的小錢錢了,止不住地歡欣雀躍,誰知方笠舟直起身子後,林梓行卻瞧見了一摞案卷……

方笠舟十分淡然,將那摞案卷遞了上來,道:“這些案子勞煩林寺丞看看,可有什麽疑點?”

林梓行:?

為什麽等來等去,等到的是新工作?她的加班費呢?

林梓行如鯁在喉,遲遲無法伸手去接,隻搓著手,小心道:“下官記得,清風說下官忘了東西,是讓下官來取的。”

方笠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舉著那摞案卷,看起來有些不耐煩,道:“本官忘了將任務布置給你了,便讓你來一趟。”

原來是這樣……

林梓行就說,這方笠舟怎麽會突然轉了性子,變得這麽好心了呢……

沒辦法,現在是公務時間,老板給的案子得接著,林梓行小聲歎氣,便不情不願地接過來,囁嚅著道:“下官還以為方正卿要按與下官的約定,犒勞今晨下官的表現呢……”

林梓行雖然很小聲,但十分清晰地進了方笠舟的耳朵,就特意說給他聽的。

方笠舟將案卷遞給林梓行之後,本已經重新執筆開始寫了,聽到這話後耳朵微動,便伸手緩緩從身後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遞給了林梓行,道:“珍饈齋的糕點,犒勞林寺丞。”

她不想要吃的,想要小錢錢!

林梓行露出了禮貌的笑容擺擺手,道:“下官不餓的,多謝方正卿。”

可林梓行話音剛落,她那肚子卻恰到好處地咕嚕了一下……

林梓行:……

都怪今早自己客氣了那麽一下,隻吃了一個火燒,這哪能飽呢!

這下林梓行也不好不收,尷尬地笑著接過了糕點,又道了謝,輕手輕腳地往門口走去,誰知剛要開門,卻聽到方笠舟道:“犒勞林寺丞的銀錢,每月三貫錢,月底記得問本官要。”

林梓行身子一激靈,回頭看向麵無表情的方笠舟,臉上笑意盈盈,雙眼放光,仿佛看到一座財神爺在她眼前端坐著似的,小雞啄米般點著頭道:“多謝方正卿,下官絕不會忘的!”

方笠舟擺擺手,似是迫不及待將她趕出去了,林梓行得了承諾,一手案卷一手糕點,歡歡喜喜地一溜小跑回了自己的書房,連個頭也沒回,自然沒看到方笠舟在她出去後,微微翹起的唇角……

有了三貫錢的承諾,工作都有了幹勁!

林梓行回去給胃裏塞了三塊糕點補充體力,便興致勃勃地開始看方笠舟給她的案卷,惹得杜雄和周霄雲兩個人嚇了一跳。

從沒看到林梓行對工作這麽有熱情過,怕不是換了個人?

林梓行沒空理他們,給他們布置好了功課就開始忙自己的,看了幾個案子才發現,這些案子都是蘇正卿以前親自經手的案子。

方笠舟把這些案子翻出來做什麽?

林梓行壓下心中的疑問開始讀案卷,都是京畿道強盜、殺人之類的大案,罪犯多判了死刑,大部分都早已被正法了,能有什麽疑點?

林梓行看到了華陰縣的一個案子,說是當地地主家一覺醒來,十五歲的小女兒丟了,找了好幾個月都沒尋到蹤跡,誰知當地一個名為馮三的采花賊在調戲鐵匠鋪悍婦老板娘時被毒打一頓扭送官府,據他供述,說曾擄走了許多女子,其中就包括這地主家的小女兒,馮三殘忍地將她□□殺害並埋屍。

可是,官府在馮三供述的埋屍地點,並未發現屍體……

華陰縣令犯了難,請大理寺定奪,然後十分罕見地被蘇沐之在案卷之中一頓批評,說他迂腐蠢笨,有口供即可定案,快些替死者伸冤。

可是據林梓行所知,蘇沐之向來不是個疾言厲色之人,而且之前有一個同樣嫌犯招供卻沒發現屍體的案子,蘇沐之反而放過了這個嫌犯……

林梓行琢磨了許久,也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正猶疑不定時,卻聽到敲門聲響起。

門口站著的是清風,隻見清風進來後木著臉道:“方正卿方才出門了,大約黃昏時分會回來接林寺丞赴宴。”

接她赴宴?

赴宴為什麽要帶著她去!

林梓行忙想拒絕,卻見清風微抿著唇,將一張燙金帖子遞給了林梓行,道:“禎王殿下送來的帖子,請林寺丞今夜去平康坊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