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身子僵了一瞬,腦中的空白轉瞬即逝,幾乎沒有思考,便順著肩頭上的力道,按照那個聲音的指令去做了,扯著青竹的衣袖,猛然蹲在了地上。

此時,林梓行隻聽得“叮”得一聲穿過了自己的頭頂。

她的襆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緊接著,一陣激烈的兵刃相接聲響起,林梓行緊緊地將青竹抱住,另一隻手捂著青竹的嘴,讓她莫要發出聲音,整個人竭力縮在殿門邊上的柱子旁。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充斥著混亂的聲響,林梓行閉了閉目,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腦中飛快盤算著,判斷眼前的形式。

殿中打鬥的至少有兩個人,而且手中都有兵器,不能確定給自己提醒的那個好心人是哪一個,現在是否落於下風……

自己現在就在門邊,如果想要跑出去倒是方便,隻是必須要打開殿門,而打開殿門就定然會發出聲音,發出聲音就會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

林梓行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飛快做出判斷,決定盡力一搏,便將後背用力抵著柱子,伸腳將殿門踹開,準備先開門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再伺機拉著青竹逃跑。

與此同時,一片閃電襲來,漆黑的大殿立刻被照亮了,林梓行身子一緊,還未跑出去,便見正在纏鬥的一個黑衣人飛快地往她方才踹開的殿門逃跑,眼神之中滿是驚恐與不甘,誰知一隻腳剛邁過門檻,便慘叫一聲,“撲通”一聲倒地了。

林梓行感覺自己身子徹底酥軟了,不自覺地發著抖,臉色蒼白如雪,臉上不知是殘留的雨滴還是汗珠……

而大殿正中央,正站著一個手持長刀的男子,立於供奉的神明像之下,微微轉頭看向殿門這邊,一具新鮮的屍體,和兩個嚇到腿軟的活人。

閃電過後,大殿之中重新歸入了短暫的黑暗與寂靜之中,一陣陣驚雷裹挾著暴雨傾瀉而下,林梓行身子一個激靈,理智登時回籠,起身拚命拉起青竹,邁過那具屍體就往殿門外跑去。

這可能是她們最後的求生機會了……

誰知她二人跑了幾步,青竹卻在台階上腳下一滑,摔倒在了水坑之中,林梓行勉強穩住身子才沒有被她拖倒,但仍回身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扶起來。

此時又一陣閃電襲來,大殿又被照亮,林梓行雙眸不經意間觸及到方才那男子站立的位置,卻發現那個原本直立的身子竟然微微傾斜,在亮如白晝般的光下,似是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塌在地……

短短幾秒鍾,林梓行感覺自己已經濕透了,冰涼感浸透了全身,頭腦卻異常清醒,伸手摸了摸方才被碰過的肩頭,卻肩頭上漂浮的雨水之中,竟浮現出有幾分殷紅的血色……

林梓行向來膽大,略一思忖,便道:“青竹,快些將火折子給我。”

青竹似是剛緩過神,將手中緊握著的火折子遞給了她,林梓行跑到屋簷下燃起了火折子,在微弱的光亮下,俯身試探了一下那具屍體的氣息,確認沒有鼻息後,著意瞧了一眼他那雙不染血跡的雙手,才長舒了一口氣,一步一步緩緩走進了大殿中央,俯下身子,試探了一下那倒塌身軀的鼻息。

還好,雖然有些微弱,但還活著。

青竹此時在門口輕聲喊道:“郎君!郎君,快走吧!”

“這個人還有氣。”林梓行瞥了一眼那人被鮮血染紅了的左手,微微蹙眉,道,“他救了我們的命,我們不能袖手旁觀。”

青竹小臉皺成了一團,雙手不住地揉搓著,糾結了半晌,終是跺了跺腳跑進了大殿,幫著林梓行一起將這個龐然大物給翻過來檢查傷口。

林梓行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他右手仍然緊握的那把刀上,費力地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將那把刀藏到了自己的身後,便是扯下這個人的麵罩,瞧了瞧這個人白如紙的麵容,發現不認識,便開始扯他的衣裳,誰知青竹卻小聲驚呼道:“這位郎君,好生英俊啊!”

林梓行這才注意到他的五官,不得不承認著實是十分俊秀,眉骨和鼻骨都十分英挺立體,嘴唇雖泛著青白,但薄而弧度優美,下巴更是有一種順滑的骨骼感。

這擱到現代,妥妥的高級感男明星臉啊!

林梓行的思緒就飛了一小會,便繼續給他查看傷口。

不得不說這個人還是十分幸運的,傷口雖然離胸腔很近,但隻是皮肉傷而已,讓林梓行驚訝的是,他身上還有不少新舊不一的傷疤,看起來有些可怖……

林梓行微微蹙眉,便讓青竹去馬車上取些金瘡藥來,自己則在他的衣物中翻找,卻沒找到什麽能證明身份的物件。

林梓行蹙了蹙眉,回頭看向那把刀。

那是一把被混雜的血跡覆蓋著的很長的刀,林梓行感覺快趕上自己的小短腿了,隻能艱難地辨認出銀亮的刀刃,刀柄後刻著鷹翅的紋樣。

林梓行一愣,仔細瞧了瞧,確認是鷹翅沒錯。

林梓行扭頭看向那個躺著的人,看他身形高大,武藝高強,再加上這把刀,想必定然是飛鷹衛的人了……

飛鷹衛可不是尋常衛兵,那可是聖人的爪牙,行的是監察百官、暗探私刑之事,令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聞之色變的人。

林梓行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手中握緊了刀柄,微微有些顫抖……

書中原主之死,就與飛鷹衛脫不了幹係……

書中的林梓行因對男主禎王李徊動情,被他納入麾下,心甘情願為其所用,然而卻在黨爭最激烈之時,成了一個被放棄的卒子,雖在被通緝之前逃出了長安城,但很快就被飛鷹衛抓住,在押解回長安城的路上暴斃。

因《權傾天下》這本書是以男主李徊為視角的男頻小說,故而對林梓行這樣一個炮灰女配的過世並未著墨太多,林梓行記得隻寫了“心腹來報,罪臣林梓行在路上被飛鷹衛酷刑折磨而死,屍體麵目全非,不堪辨認。”

而李徊沉默了良久,隻回了句“知道了”,便起身拂了一下衣袍,緩緩走出房中。

林梓行突然有些後悔救他了,畢竟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在未來用酷刑折磨她的一份子。

可現在人已經救了,她總不能再把人殺了吧……

突然,林梓行腦中靈光乍現,現在可是向飛鷹衛示好的好機會!

現在她穿書了,肯定是不可能再加入禎王陣營,去趟黨爭這趟渾水了,結交飛鷹衛這個好友,於她而言百利無一害啊!

而且這人的麵容、氣度,一看就不是普通小嘍囉,這麽好的機會,這麽粗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林梓行打定主意,心中竊喜,腦海中構想著將他的刀擦得幹幹淨淨的,等他醒來後波瀾不驚地敘述今夜的凶險,再將刀不動聲色地淡定奉上,麵對他的道謝,自己定然淡定地擺擺手,如同世外高人一般笑笑便離去,深藏功與名。

不過他要硬問自己的姓名,她肯定是會說的……

林梓行狡黠地勾了勾唇角,見外麵雨小了些,便準備拿著刀去外麵將刀刃上的血水衝幹淨,順便再取點雨水來給他擦拭一下傷口,誰知她剛起身準備將刀拿起來,那刀太重她竟沒拿穩,那刀尖在地上劃過,刺啦一聲,地上那個原本不省人事的男子,竟如野狼一般突然起身,幹脆利落地將她摁倒在地。

林梓行:?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林梓行感覺自己提著刀的那隻手一麻,胳膊就被反剪到了身後,然後整個人被摔撲倒在了地上,自己的後腰似是被一條比象腿還結實的人腿死死壓住。

狼逮兔子,想必跟現在這個場麵沒什麽差別……

刀尖劃地聲又響起,隻是這刀在她真正主人手中發出的聲響,竟多了幾分催命符般的瘮人感……

林梓行被迫伏在地上,能聞到地上殘存的混著血腥氣的泥土氣息,胳膊被擰得很痛,可她根本叫不出聲。

來自身後的那股殺氣,已經完全將她籠罩了……

“終於沉不住氣了,想殺我?”身後男子輕笑了一聲,俯身湊近了她耳邊,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林梓行:抱你大腿還來不及呢,誰想殺你啊大哥!

林梓行胸腔被擠在地上,說話有些艱難,耳後還拂過他的氣息,渾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戰栗了一下,咬著牙苦著臉道:“大哥,你可能是誤會了,我是想救你的……”

“拿刀救我?還真是新奇呢……”

身後男子的音調上揚,聽起來懶洋洋的,但手上力道卻加重了,林梓行胳膊痛感劇增,感覺自己的離骨折隻有一小寸距離了,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眼淚生理性地湧了出來……

身後男子聽到這一聲略顯女氣的淒慘叫聲後身子一頓,側身看了看林梓行的臉,微微一愣,眉心擰成了麻花,一臉懷疑地用另一隻手在林梓行的後背和腰身上摩挲著。

林梓行感受到這陌生男子的大掌在自己的身上遊走,身子登時繃緊了,雞皮疙瘩將她折磨得渾身顫抖,雙頰也泛起了一層紅暈,隻無力地掙紮道:“你……你做什麽呢……”

她雖常日女扮男裝,和男子接觸頗多,也早就習慣將自己當成男子,但還是第一次被男子這樣撫摸。

更要命的是,這個陌生男子還時不時捏一捏她身上的肉……

林梓行簡直欲哭無淚,沒想到這個男子喜歡同性,還被自己給撞上了,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好像誤會了。

他好像在搜自己身上有沒有藏凶器之類的……

然而卻聽得這男子似是很嫌棄地笑了一聲,道:“沒想到派來個這麽弱的。”

林梓行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疏於鍛煉,身上軟乎乎的,根本沒肌肉,搞得這男子都懷疑她不是刺客了,便擰了擰身子,道:“大哥,我是個過路的文人,不是什麽殺手刺客的,您要是不信,我拿官碟給您看?”

此時青竹也跑進來了,看到一個□□著上身的男子將林梓行摁在地上的場麵,嚇得大叫,道:“你!你!你登徒子,快!快放開我家郎君!”

青竹這話說得結結巴巴的,林梓行感覺把這男子稱為“登徒子”有panpan失偏頗了,畢竟現在自己是以男裝示人,但也沒工夫糾正,隻道:“這是我的長隨,我讓她去馬車上給你取金瘡藥的,是當真要救你的。”

林梓行感覺自己身上一鬆,原是這男子放開了她,林梓行跟兔子一般飛快竄到了青竹跟前,從她手中取來金瘡藥在男子麵前晃了晃,道:“您瞧!這是上好的金瘡藥,給您敷一點?”

男子不理睬她,隻披上衣裳,手中握刀,一步步走向殿門口,放了一個信號彈出去。

林梓行陪著青竹龜縮在角落裏,看著這個男子熟練地給自己處理傷口,不禁感歎這飛鷹衛的日子,想必十分凶險難熬。

不得不說,還是當文官幸福啊。

林梓行不是很想和這樣一個人共處一室,但礙於外麵的大雨和無法遮蔽風雨的馬車,還是覺得這裏是最好的棲身之所,便壯著膽子問道:“大哥,你是打算在這裏呆多久?”

男子抬眸看向林梓行,林梓行這才看清,他的雙眸竟然是琥珀色的,這在中原人中還真是十分少見呢……

男子不答她的問題,道:“你是哪裏的官員?”

他竟看出自己是當官的了?飛鷹衛就是不一般,果真是眼光毒辣……

林梓行突然有些猶豫,不知道現在暴露身份是否合適,正當她思忖之際,門外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隻見兩個黑衣人從風雨中闖進了大殿,在那男子麵前單膝跪倒在地行禮,道:“卑職護駕來遲,請主子降罪。”

男子眉心微動,看向其中一人,道:“你怎的出來了?”

“今日從大理寺來了個小官查案,那史縣令就把卑職給放了。”隻聽這女子輕笑一聲,道,“主子您不知道,這小官長了一副小白臉模樣,又瘦又小的,等到了長安,咱可得好好查查他。”

林梓行:?

這聲音聽著倒是十分耳熟……

男子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林梓行,仔仔細細打量著,林梓行能很敏銳地覺察到他眸中揶揄,似是在憋笑。

而那跪地女子轉過頭來,與林梓行的目光對視,很驚訝地捂住了唇。

林梓行不禁冷笑:好家夥,這不是李二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