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盯著那碗黑乎乎的藥, 總覺得不對勁在,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會不會這藥裏有毒,方笠舟嫌她累贅, 想要把她毒死……

方笠舟看林梓行一臉警覺, 一開始倒是頗感困惑,但很快便理解了。

可能是姑娘家怕藥苦吧……

方笠舟一臉了然,道:“郎中說了,這藥味甘, 不算苦的。”

這是藥苦不苦的問題嗎?

林梓行對方笠舟的反常行為險些驚掉了下巴,遲疑著道:“這……我……方正卿怎麽親自照顧我?”

真是受寵若驚又令人害怕。

方笠舟將藥碗放在一旁, 一本正經道:“本王是大理寺卿,你是大理寺丞, 本王是你的直屬長官,照顧你有什麽問題?”

這麽說倒是沒什麽問題……

方笠舟端過藥碗抿了一口, 臉色看起來十分正常,道:“當真不苦的。”

實在是太怪了……

林梓行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接過了那碗藥,仰頭一飲而盡, 又把藥碗塞進了方笠舟的手中,滿不在乎地用衣袖揩了揩嘴巴。

她自小就被祖父就不是嬌氣的人,怕喝苦藥之類的從不存在。

“怎麽樣,是不是不苦?”方笠舟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好奇道,“本王沒騙你吧。”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林梓行手指抓緊了被褥, 小心翼翼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

方笠舟聞言眉頭蹙起, 道:“為何這麽問?”

“當時那兩個人說方正卿發現了重要物證, 要我出城幫忙,我知道之後特別著急,本來一點疑心都沒起就跟著去了,結果出了城才發現不對勁,可是那時就太晚了,還是被扔進河裏了……”林梓行雙手揮舞著替自己辯白,又拍了拍胸脯,道,“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方笠舟眉頭蹙得更緊了,道:“本王從未因此怪過你,賊人狡詐,你實在不必如此自責。”

啊?原來他沒怪她啊……

林梓行實在搞不清方笠舟的意思,撓撓頭道:“那是什麽人要我的性命,方正卿可知道?”

“那兩個刺客跑了,但本王的人正在追捕。”方笠舟臉色登時變得陰沉起來,道,“你有得罪過什麽人嗎?”

她得罪的人?

那可真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林梓行掰著手指頭道:“大理寺少卿徐東彥算一個,還有禎王殿下和紀將軍也算吧,旁的人倒是想不出……”

方笠舟沉吟片刻,道:“倒也確實有可能是他們……”

林梓行思忖片刻,又道:“那案子如今怎麽樣了?”

“本王來處理就好,你不必管了。”方笠舟緩緩起身,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

啊?

林梓行一臉懵地看著方笠舟手裏拿著藥碗,跟她說辦事去了。

直到方笠舟走出了屋子,林梓行還覺得身處幻夢之中……

以前的方笠舟可是酷愛壓榨她的,就算她身子不舒服,她也得去給方笠舟辦事,怎麽現在就轉性,這麽溫柔體貼?

林梓行覺得方笠舟是為了以後更好地壓榨她而略施小恩小惠,好讓她感激涕零然後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林梓行歎了口氣,幹脆利落地躺回了床榻上。

大佬發話了讓她休息,她要是不乖乖聽話,那就太不懂事了!

這幾天林梓行吃喝都在床榻上,幾乎沒出過屋子,更讓她驚喜的是,青竹竟然也被方笠舟接來照顧她了。

青竹一看到林梓行這副蒼白的病弱模樣,抱著林梓行就是一通痛苦,抽噎著道:“都是奴婢沒保護好郎君,奴婢有罪!”

林梓行感覺自己的肺要被青竹給壓炸了,拍著青竹的後背,劇烈地咳了幾聲,青竹就放開她,跟她一起在床榻上享受廢柴的美好生活了。

方笠舟倒是晝出夜歸,每晚都來林梓行房中陪她一會,把白日案子的進展告訴她,林梓行一開始還覺得緊張,聽訓一般端坐著,到後來直接癱倒在身後的軟枕上。

病還是不能好得太快了……

不過這日晚上,方笠舟還沒來,倒是來了一個讓林梓行意想不到的客人。

沈歧一身藏青錦袍,頭上仍是那個紅寶石冠,容貌英俊依舊,但眼下濃重的烏青出賣了他,看起來疲憊異常。

這位可是當朝駙馬,林梓行不敢繼續癱在**,掀開被褥讓青竹攙扶著自己,就要下床行禮,然而沈歧卻上前兩步扶住了她的胳膊,道:“林寺丞,不必如此多禮。”

他的聲音著實溫柔有禮,行事也如翩翩公子一般得體,若不是林梓行知道他是禎王一黨,還與這次的案子有關,林梓行真的會對他倍生好感……

林梓行發現他的力氣倒是很大,竟直接托著她的雙臂把她摁回了床榻上,林梓行有些詫異,但還是掩飾住了,吩咐青竹去燒水倒茶。

沈歧在一旁坐下,雙目打量著林梓行,看起來十分滿意和讚賞,就如尋常慈愛的長輩一般,笑著開口道:“沈某本應早來探望的,但考慮到林寺丞感染風寒還是應當靜養為主,不便前來打擾,今日得知林寺丞身子養得不錯了,便來探望一番。”

“還請林寺丞莫要怪罪沈某無禮。”

駙馬爺給她道歉,她哪敢真受著……

林梓行尷尬地笑笑,忙道:“駙馬爺這般,倒真讓下官無地自容了,下官一個芝麻小官,怎敢勞動駙馬爺關心,又怎敢責怪駙馬爺?”

“林寺丞是個懂禮數的體麵人,也是個聰明伶俐、心係百姓的好官。”沈歧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了,道,“沈某很久沒有在官場上遇到林寺丞這樣的官員了,實在是欣賞的很。”

林梓行聞言,心中警鈴大作。

在官場上若從上司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就證明是要招攬他的意思了。

林梓行心裏叫苦不迭,她剛好不容易拒絕了禎王李徊的招攬,沈歧又來煩她,真是沒有一天消停日子能過!

林梓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微微頷首道:“承蒙駙馬爺欣賞和信任,下官受寵若驚,下官一心鑽研刑獄案子,隻為查明案情真相,為人洗刷冤屈、重見清明,別的實在是並不在乎。”

“林寺丞胸懷大誌,沈某著實佩服。”沈歧歎息了一聲,道,“若是官場之上的官員都如林寺丞一般一心做事,那該有多好啊……”

“下官腦子著實笨,隻知道查案,旁的實在不懂。”林梓行笑得臉都快酸了,蘋果肌堆在臉頰兩側,微微有些抽搐,道,“駙馬爺功成名就,如今是最輕鬆自在的人了。”

你就別管那麽多閑事了,好好頤養天年就算了!

沈歧哈哈一笑,看起來仍然是那個好脾氣的長輩,擺了擺手,身後的沈良便手捧一個盒子送了上來,沈歧接過來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道:“這是東海的燕窩,沈某一點心意,還望林寺丞莫要嫌棄。”

駙馬就是不一樣,財大氣粗,送禮都是大手筆。

她在這個年代,還沒見過燕窩呢!

林梓行忙推辭道:“這份禮太重了,下官不敢收。”

“長者賜,不敢辭,林寺丞若是不收,沈某可是會生氣的。”沈歧佯裝著板起臉來,道,“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快收著。”

此時青竹燒水回來了,沈歧卻緩緩起身道:“林寺丞好生養病便是,沈某這便告辭了,不必送了。”

沈歧走得很快,像是生怕被林梓行攔住似的,匆匆出了房門,快步走回到了自己的房前,推開門後略顯慌亂地將門掩上,後背靠著門,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口,雙目緊閉著,嘴裏喃喃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綿軟溫柔的女聲響起,道:“歧郎,你在裏麵嗎?”

沈歧用雙手抹了一把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便將門打開了,露出了更加溫柔的笑意,道:“殿下,我在呢。”

高陽長公主抿唇一笑,道:“我給你燉了參湯,你用些就歇息吧,看你眼下烏青,我心疼的很呢……”

沈歧一臉感動到無以複加的模樣,握住了高陽長公主的手,將她拽了進來,道:“多謝殿下心疼……”

這邊是夫妻夜話,另一邊卻是林梓行和方笠舟描述著沈歧來看望她的情景。

“你看,他還給我送了燕窩,這是要拉攏我的意思嗎?”

方笠舟端詳著那一盒燕窩,看起來像是神遊天外了,喃喃道:“燕窩……是不是適合女子吃的……”

“方正卿,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嘛!”林梓行扯了扯方笠舟的衣袖,道,“這燕窩該怎麽處理?”

方笠舟看起來混不在意的樣子,道:“既是他給你的,你就吃了唄,對你的身子有好處。”

重點是這個嗎!

林梓行還想再說,方笠舟卻正色道:“明日我們就回長安。”

“這麽急嗎?”林梓行蹙了蹙眉,道,“這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長安來信了,如今已經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方笠舟將那盒燕窩遞給了青竹,囑咐她去煮了,又看向林梓行,道,“是時候回去,讓李徊付出代價了。”

林梓行又激動了!

這次要是能一擊即中,徹底讓李徊再也翻不了身,那她以後的日子,可就徹底高枕無憂了!

“明日你睡到自然醒便是,不必急著起身。”方笠舟緩緩起身,眉目看起來柔和許多,道,“你什麽時候起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林梓行:?

這……好像確實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方笠舟了……

林梓行實在想不透這其中的關鍵,但也不妨礙她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果然起得很晚,她本還打算慢悠悠地用個早膳,誰知卻看到方笠舟略顯陰沉的臉色。

林梓行突然緊張了。

是不是方笠舟對她有些不滿啊……

這幾天還是作得有些過了……

林梓行悔不該當初,一邊心疼自己的好日子要過去了,一邊飛快將自己那碗粥給吃完了,匆匆下了樓,便見方笠舟雙手背在身後,望著巷中的路,不知在想些什麽。

林梓行小心翼翼上前,道:“我準備好了,可以啟程了。”

方笠舟挑了挑眉,道:“這麽早?”

林梓行溫和地笑了笑,道:“我是怕方正卿著急……”

“本王倒是不急……”方笠舟目光又望向巷口,語氣沉重了許多,道,“隻是今早看長公主和沈歧那副樣子,怕是急著回長安呢。”

沈歧要回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