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被方笠舟帶著回了家之後, 祖父林天昭得知她落水受寒之後沒忍住,在門口就心疼地將她數落了一頓。

林梓行自知理虧,就垂著頭乖乖挨訓, 乖巧似鵪鶉。

而方笠舟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 也不幫她說話。

林天昭訓完她後,向方笠舟再三道謝,又道:“如今天色不早了,若是王爺沒什麽要事, 草民已在家中略備薄席,不如就在家中吃個便飯?”

林梓行一愣, 著實感到驚訝,還沒等她做出反應, 便聽方笠舟道:“好啊,那本王便叨擾了。”

林梓行:?

這倒是個意外……

林梓行遲疑著抬頭看向方笠舟, 見方笠舟抿唇笑著,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溫和的光,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會不會是想借此機會跟祖父告狀,將她又懶又饞、又愛摸魚的事情告訴祖父, 好借此機會讓祖父收拾她,把她培養成一個任勞任怨的下屬?

一定是的!

林梓行哭喪著臉,身子歪倒在青竹身上,眼睜睜看著方笠舟隨著自家祖父進了家中大門,看起來心如死灰的模樣。

家中的大胖橘看到有生人進來,在自己的小窩前麵臥著,一臉敵意地看著方笠舟, 方笠舟看著肥橘, 饒有興味道:“你家竟養狸奴?”

“是啊, 沒什麽稀奇的。”林梓行走到一人一貓之間,盡量避免他們的視線接觸,道,“它好吃懶做,脾氣不好,方正卿不必理會他。”

方笠舟了然地笑笑,林天昭從庖廚中遞出來一壺熱水,吩咐道:“青竹過來給我搭把手,孫兒你沏壺好茶,去陪著王爺說話,莫要怠慢了人家。”

青竹十分積極地去了,林梓行拖著長腔“哦”了一聲,接過了那壺水,慢吞吞地拖著步子往正堂去了,還不忘提醒方笠舟腳下的台階。

林梓行請方笠舟入座後,沏茶倒是十分麻利,不一會便端著茶具坐在了他的對麵,道:“家中沒什麽好茶,怠慢方正卿了。”

“本王不在乎什麽茶,能解渴便好。”方笠舟端起茶杯,一股清新的茶香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一飲而盡。

林梓行卻緊張得很,給方笠舟續了茶後,便仔細斟酌著開口道:“方正卿怎的想起來,在下官家用晚膳了?”

方笠舟端著茶杯的手一頓,緩緩將茶杯放下,道:“不是林寺丞你的祖父邀請的嗎?”

哦……對啊……

林梓行有些尷尬,撓了撓頭,但仍不死心,道:“我是覺得,我本身就是普通百姓出身,祖父就是個一文不名的小郎中罷了,方正卿你可是皇親國戚錦衣玉食的,沒想到能看得上我們這下裏巴人的飯菜……”

“人都是吃五穀雜糧的,與身份地位無關,本王也不是那種勢利之人。”方笠舟放下茶杯看著林梓行,道,“而且,你的祖父是長輩,本王自問應當尊老,老人家的心願自然應當滿足。”

“更何況,本王回府後隻能餓肚子,隻能在這裏用膳了。”

確實,好像方笠舟早已是孤家寡人,想必此時就算回府,也是孤單。

林梓行手指點了點桌案,眼珠一轉,便道:“方正卿,您有所不知,我祖父他呢,最討厭的就是在用膳時喋喋不休的人了,我因為在用膳時說話,不知被他訓過多少次了……”

“若是今日祖父又訓我,方正卿能不能替我說幾句話?”

林梓行心裏在想什麽,方笠舟怎會看不出來,隻見他輕笑一聲,便道:“知道了。”

不就是怕他在祖父麵前嚼舌根嗎,他什麽都不說就是了。

林天昭和青竹很快便端著飯菜進來了,林天昭將帷裳接下來後,坐在了一旁,道:“隻做了些家常菜,還請殿下莫要嫌棄。”

方笠舟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滿滿一大盆炙羊肉、三道素菜和一大碗魚湯,輕輕勾起了唇角,道:“哪裏的話,老爺子盛情,本王感動萬分。”

林天昭看著方笠舟得體的舉動,滿意地直點頭,特別是在方笠舟吃過幾道菜後總結了極高的評價,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開始闡述自己的烹飪心得。

而方笠舟就隻是聽著,看起來十分有耐心,時不時回應幾句,再偷偷看幾眼裝啞巴的林梓行,忍不住想笑。

一頓飯吃得萬分和諧,方笠舟也起身告辭,林天昭依依不舍地讓林梓行將方笠舟送出坊再回來,林梓行不太情願地看向方笠舟,方笠舟卻並沒有推辭說不用,就在院子裏站著等著她送似的。

林梓行無奈,隻能送他出去,一出院門,二人並行著,林梓行略落後方笠舟兩步,決定將沉默進行到底。

方笠舟卻並沒有放過她,道:“看來林寺丞的祖父很喜歡在用膳時說話呢……”

林梓行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理直氣壯道:“祖父成日裏能與我說話,自然不想在用膳時浪費時間與我交流了,但祖父從未見過方正卿,隻能趁著用膳的時候多說幾句了。”

“那看來,本王以後應當多來幾次。”

林梓行:?

這什麽邏輯?

而且她家哪裏好了,為什麽就這麽想來?

林梓行捉摸不透他的想法,隨他走出坊門後,便見清風正候在坊門外一臉嚴肅,看起來似是有要事。

方笠舟微微蹙眉,道:“出什麽事了?”

清風瞥了林梓行一眼,道:“倒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沈駙馬方才跟蹤過來,看到了主子在林寺丞家門口。”

沈歧跟蹤他們?

方笠舟眸光一閃,聲音陡然冷了下來,道:“然後呢?”

“然後我們的人跟過去,看他先是去了禎王府,然後又去了外坊的一個院子裏呆著了,到現在都沒出來。”

林梓行登時警覺了起來,道:“他在禎王府呆了多久?”

清風言簡意賅,隻道:“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

“那他也沒回長公主府,反而去了外坊?”林梓行更是覺得奇怪,道,“外坊的話,他能去哪裏呢……”

“林寺丞,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方笠舟打斷了她,道,“莫要多思了,有事明日大理寺再說吧。”

林梓行見方笠舟似是不願多說此事,也就沒再堅持,隻道:“沈歧這個人絕不能小覷,可莫要被他鑽了空子。”

方笠舟點了點頭,和清風分別翻身上馬,和林梓行揮手,眼睜睜看著林梓行拐入自家小巷之後,才冷著臉道:“他當真又去了?”

清風點了點頭,神情冷峻。

方笠舟冷笑了一聲,道了一句“走吧”,便消失在了黑夜的長安城街道上。

……

高陽長公主這邊送走了交好的姐妹們後,才意識到已經快一日沒見到自己的夫君了,一問下人,才知道沈歧今晚出門赴宴,說是不回來歇息了。

長公主歎息了一聲,但仍是笑眯眯的模樣,自己回房準備歇息了,但仍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他總是這樣,一回來就沒人影了。

桂平坊是長安城外坊中位於西北角的一個坊,居民和往來人員極少,算是十分安靜的地方,這坊中一戶人家燈火最亮,裏麵還充滿了歡聲笑語。

一家四口圍坐在桌案前,一位麵容姣好的少婦一臉愛意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孩子,一個十歲左右,一個八歲左右,正在給自己的父親背誦學過的詩文。

朗朗書聲縈繞在這溫馨的小屋子裏,兩個孩子一臉崇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背完詩詞後,父親笑著撫了撫二人的頭,道:“很好,為父很欣慰。”

“你們父親是最博學不過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可要好生請教父親。”少婦臉上的幸福藏都藏不住,看向自己夫君的眼神更是似火又似水。

沈歧轉過頭,伸臂攬過少婦,一臉的溫柔笑意,疲憊之感都減輕了許多,輕聲道:“惠娘,這個家多虧了有你。”

“你是我的夫君,這都是我應當做的。”惠娘嬌羞地低下頭,道,“你快去給孩子們指點功課吧,我去給你燒水,過會來沐浴。”

小院的喧鬧聲逐漸消失,燈火也減弱,孩童已經熟睡,大人卻並未安眠,一室的旖旎風光被床簾堪堪遮住,過了良久才雲雨初歇,屋中重歸寂靜,隻剩下微弱的燭火光在顫動。

沈歧的手一下下撫摸著惠娘的脊背,輕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不覺得辛苦。”惠娘的眸中似是能沁出水來,手指輕撫過他的麵頰,道,“倒是你辛苦得很,看你瘦了許多,也疲憊了許多。”

沈歧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光微動,過了良久,又笑著道:“看來惠娘是嫌我老了……”

惠娘剛想要慌亂地解釋,又被沈歧ya在了身下,小屋之中雲雨又起,又過了良久,才歇息了。

……

第二日一早,林梓行起床後精神百倍。

實在是這幾日休息得太好了,她沒有半點疲憊感,用過祖父給她準備的豐盛早膳,便晃悠著準備去上班了。

誰知這一出坊門,就在門口被一個男子攔下了。

林梓行有些警覺地打量著這個男子,覺得有些眼熟,仔細回想片刻,才想起來是沈歧的人,似是叫沈良的。

林梓行還是展示出基本的禮貌,道:“沈郎君找我,不知有何事?”

“我們駙馬有要事向與林寺丞相商。”沈良將身後的馬車簾撩開一角,道,“請上車詳談吧。”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林梓行想逃跑了,尷尬地笑了笑,道:“可是大理寺點卯的時辰快到了,能不能等今日下衙之後再……”

“林寺丞,就幾句話,很快的。”

沈歧的臉從馬車簾後出現了,臉上仍然是那副溫潤笑意,看起來容光煥發了,隻是眼下烏青甚是明顯。

昨晚肯定沒幹好事!

林梓行這麽想著,卻是吸取了在華安縣落水的教訓,準備找個法子溜走,卻聽沈歧壓低了聲音,緩緩道:

“放心吧,沈某不想做什麽,隻是想有個忙想請你幫一下。”

“林娘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