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自知中了林梓行的計, 卻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雙拳在身側攥緊,狠狠地咬了咬牙, 一步步向坐在土坑裏的史令冬走去, 邊走邊從袖中抽出匕首。

史令冬見狀嚇得嗷嗷亂叫,可自己的腿被埋在了坑裏,怎麽也起不來,便瘋狂地徒手扒拉著自己的腿上的土。

這個時候了, 不跑等著被殺嗎!

沈良步履不停,惡狠狠地盯著史令冬, 臨近他時已經是圖窮匕見,可在這時, 一陣風聲呼嘯而過,一支箭直直地衝著他持刀的手臂而去。

沈良武藝算是不錯的, 急忙後撤一步躲過了這一箭,卻失去了殺死史令冬的最佳機會,隻見一個高大男子突然出現,勒住史令冬的脖子, 旱地拔蔥似的把他從土坑裏□□了。

清風把史令冬給□□之後,一臉嫌棄地把他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撇了撇嘴,似是在嫌棄這男子髒死了。

而沈良怔愣間,也被蜂擁而上的飛鷹衛給製服了。

“不是我!是……”

沈良還沒說出話來,清風便眼疾手快地往他嘴裏塞了一塊破布, 更嫌棄地擺擺手道:“快帶走關起來, 別讓他亂咬人!”

沈良“唔唔唔”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史令冬被拿下的時候,口中還不停念叨著“沈歧殺我”。

而飛鷹衛押著沈良和史令冬浩浩****進城時,可算是賺盡了眼球,百姓們都在猜測這二人的身份,有聽力好的就聽到了史令冬說的“沈歧殺我”,一臉恍然大悟,跟同伴道:“是沈駙馬,他殺人了。”

“不會吧,沈駙馬看起來那麽儒雅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殺人呢!”

“那人看起來瘋了,估計說的話也不可信。”

“誰知道呢,有些人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沈歧得知這些議論時,正在禎王府中,臉色鐵青地聽禎王的人匯報說沈良和史令冬被押回來,引發輿論爭議的事情。

沈歧再也繃不住表情了,一巴掌拍向桌案,咬著牙道:“她……她竟擺了我一道!”

李徊跌坐回了桌案後,手指按摩著太陽穴,看起來憂慮無比,紀明遠在一旁眼珠一轉,看向沈歧,道:“沈兄可有好法子脫身?”

沈歧胸口劇烈起伏著,應當是氣得不輕,腦中早已是一片漿糊了,聽他這麽問,才一遍遍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道:“讓我想想……”

沈良落網了,誰人不知沈良是他沈歧的家奴,他已然與此事脫不了幹係了……

若沈良供出自己,那才是大大的不妙,為今之計隻能讓沈良擔下一切罪責。

而林梓行……他就不信,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揭穿!

沈歧這麽想著,沉下一口氣,向李徊行禮道:“殿下放心,沈某的忠心日月可鑒,一定會將此事處理好的,不會連累殿下。”

李徊急忙起身扶住他,道:“姑父與侄兒早已是一體了,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話,若姑父處理此事有什麽難處,便來尋侄兒就好,侄兒一定相助。”

沈歧歎息了一聲便與二人告辭了,待他離去後,紀明遠和李徊對視了一眼,道:“殿下,依紀某之見,沈歧此人,還是不能硬保。”

“必要時,該舍棄時就舍棄。”

李徊沉默了半晌,緩緩道:“還請舅父容本王再想想……”

沈歧是不是還有價值能利用……

而沈歧這邊剛走出禎王府,就有一個小乞丐見狀衝了上來,眼疾手快地往他懷中塞了一個信封,道:“沈駙馬,有你一封信!”

沈歧還沒反應過來,這小孩就跑走了。

沈歧一頭霧水,但摸著懷中的信件沉甸甸的,裏麵放的好像不是紙,好奇地將信封打開,裏麵掉出來一根碧玉簪花,還有一縷女子的青絲……

沈歧整個人如墜冰窟,將東西揣進懷中,翻身上了馬……

……

這日下晌近黃昏時分,一輛青棚馬車緩緩駛離長安書院。

馬車中的惠娘一手攬著一個孩子,道:“今日在書院,可聽先生話好生念書了?”

“阿娘放心,孩兒與弟弟都很用功。”老大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道,“回去孩兒就背給爹爹聽。”

“大郎最乖了,二郎也乖。”惠娘分別親了親兩個孩子的額頭,道,“今晚娘親自下廚,給你們做紅豆糕吃。”

兩個孩子都歡呼雀躍,將惠娘抱得更緊了些。

惠娘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誰知此時,馬車卻突然猛地震顫了一下,停在那裏不動了。

惠娘下了一大跳,以為是碰上劫車的了,下意識拚命將兩個孩子摟進懷中,衝著外麵大喊:“怎麽了?”

過了良久,馬車夫才撩開車簾,一臉歉意道:“沒什麽大事,就是馬車輪壞了。”

不是遇到壞人了就好……

惠娘鬆了口氣,道:“那要多久才能修好?”

馬車夫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確定,勞煩您三位下車來等候片刻。”

惠娘無奈地歎了口氣,哄著兩個孩子下了馬車,立在街旁等著車夫修好馬車。

此時一個年輕女子攜著一俊秀郎君的手臂緩緩經過,打量著立在街旁的母子三人,扯了扯自家夫君的手臂,嬌嬌柔柔地喚了一聲“夫君”,又道:“那位夫人帶著孩子,好像馬車壞了。”

被阿七手臂攬著的林梓行被她這一聲夫君給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擰了擰身子,低聲道:“倒也不必這麽入戲吧。”

阿七眨了眨眼睛,渾然不在意,拉著林梓行的手臂上前,道:“這位娘子,是馬車壞了嗎?”

惠娘看著笑容純真和善的阿七,同樣衝她笑了笑,道:“是啊,說是車輪壞了。”

林梓行俯身瞧了瞧那車輪斷裂處,搖了搖頭道:“這可不好修,沒兩三日的功夫是修不好的。”

馬車夫訕訕地笑著,道:“確實是有難度的……”

惠娘一聽林梓行這麽說了,臉上也顯現出些沮喪之意,顯然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阿七見狀,便邀請道:“我們有馬車,還很大呢,不如我們將娘子送回家?”

阿七用甜膩死人的眼神詢問林梓行的意思,林梓行趕忙點頭讓她快些移開目光,阿七又用自己的天真的眸子去看惠娘,道:“我夫君同意了,娘子就接受我們的好意吧。”

惠娘覺得這一對夫妻不似壞人,但又有些顧慮,一時有些遲疑。

林梓行笑了笑,道:“娘子若是有顧慮的話,我可以不進馬車。”

這下惠娘所有顧慮都沒有了,禁不住阿七再三邀請,半推半就地就帶著兩個孩子上了馬車。

林梓行坐在馬車外麵,跟馬車夫一個待遇,一臉苦澀,好在惠娘心地善良,在她的強烈堅持下,林梓行終於有了進馬車廂的待遇了。

阿七這人看起來十分男孩子氣,但對女子的珠寶妝容漂亮衣裳那可是如數家珍,不一會就和惠娘混熟了,二人雙手相握,姐妹相稱,而林梓行和兩個孩子大眼瞪小眼,不知該做些什麽。

她對小孩子,是真的沒辦法。

林梓行看到小孩子的書包一角露出的《大學》,頗感興趣地拿了起來,一臉讚賞道:“這個年紀能讀到這裏,當真是天資聰穎。”

大郎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道:“您也是讀書人嗎?”

“那是當然了。”

說到背書,她可就不困了,畢竟原主是進士出身,背這東西那可是不在話下。

林梓行輕咳幾聲,接連滔滔不絕,在兩個孩子的星星眼下,開始背書解文義,時間過得倒快,很快就到了桂平坊惠娘的家。

……

而這邊沈歧一路快馬加鞭趕到了桂平坊,在惠娘家門口翻身下馬,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敲門,大喊道:

“惠娘,惠娘在家嗎!”沈歧瘋了似的捶門,道,“快開門,是我!快開門!”

他活這半輩子,別的什麽都沒有,就隻留下這兩個血脈,可決不能有事!

門幾乎立刻打開了,大郎一臉驚喜地看向沈歧,大喊著“爹爹”,便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雙腿。

沈歧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大半。

萬幸孩子沒事……

沈歧俯下身子抱了抱自己的兒子,道:“你阿娘和弟弟呢?”

“都在屋裏呢,爹爹怎的這般著急?”大郎指了指裏屋,牽著父親的手往屋內走去,道,“今日孩兒有好好念書,路上還幸得高人指點,感覺頗有進益呢。”

還好,孩子和惠娘都沒事,沈歧聞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什麽高人指點啊?”

“路上馬車壞了,有好心人送我們回家了,那好心人是個年輕的叔叔,他好有學問呢,爹爹你肯定很欣賞他。”

沈歧覺得有些不對勁,道:“那好心人是誰?”

“他正在家中做客呢,爹爹馬上就能見到他的。”

此時屋門從裏麵打開了,惠娘一臉驚喜地看向沈歧,道:“夫君回來了。”

沈歧的目光隻在惠娘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睜大了雙目,看著林梓行一緩緩走來向他行禮,一臉笑意道:

“沈郎君,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