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感覺自己眼皮打架, 馬上就要合上了,根本抬不起來,可這時卻聽到了有人在喚自己。

“林少卿, 林少卿?”

林梓行對這個聲音可再熟悉不過了。

正是李徊……

林梓行咬緊牙關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痛讓她重回清醒,緩緩睜開雙目,目之所及便是一臉關切的李徊,正隔著監牢的柵欄瞧著自己。

“本王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可嚇得不輕。”李徊見她睜開眼睛了,長舒了一口氣, 道,“這牢裏陰冷, 本王著人給你備了厚實的被褥,三餐也吩咐過了, 雖比不得外麵,但溫飽是絕沒有問題的。”

李徊從柵欄下的小洞遞進來了一個小食盒,道:“這些糕點還熱乎著,用來暖暖身子是極好的。”

林梓行仔細觀察著李徊的動作和神態, 腦中蹦出了“貓哭耗子假慈悲”和“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兩句話……

李徊是不是當自己是傻子?

她被誣陷這事,若是與李徊沒有關係,她把名字倒過來寫!

林梓行嘴角抽了抽,擠出了個笑容,道:“多謝殿下記掛。”

就沒再說別的了……

李徊似是對林梓行的冷淡有些驚訝,但很好地掩飾住了,道:“來用些糕點吧, 便用咱們邊說。”

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林梓行盡量讓自己麵上看起來恭敬, 道:“下官倒是不餓, 不知殿下有何事,直說便是。”

李徊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又是很快遮掩住了,道:“本王知道,以林少卿的為人,自然不會行凶殺人,不知其中是否有內情?”

林梓行點點頭,裝作焦急的樣子,道:“自然是有內情的,下官是被冤枉的,不知殿下有何好法子,能救下官出去?”

李徊掩飾不住唇角得意的笑意,卻一臉擔憂地看向林梓行,道:“本王向來是恩怨分明的,若是本王的人,本王拚上一條命,也會舍命搭救的。”

“更何況此案牽扯到大理寺內部,大理寺官員想必是不能審理了,陛下是更屬意本王來審的。”

李徊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確了,林梓行自然聽得出李徊的招攬之意。

原來他兜了這麽大的圈子,還是存著想要將自己納入麾下的心思。

他還真不嫌累……

“殿下來審,那下官就放心了。”林梓行看起來長舒了一口氣,道,“殿下公正廉明,自會還下官一個清白。”

李徊臉色又是一僵。

他本以為林梓行是為人蠢笨聽不懂這弦外之音,後來發現她心思玲瓏,慣會裝傻充愣的。

她這是跟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李徊決定不再裝了,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道:“徐少卿是本王的人,本王的人被林少卿殺死了,本王自會處置林少卿,還本王的人一個公道,可若林少卿也成了本王的人,那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本王審案,是會用刑的,到時候隻怕林少卿的秘密就捂不住了……”李徊看林梓行驚訝地瞪大了眸子看著他,冷笑了一聲,道,“林少卿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本王的意思。”

“林少卿仔細考慮一會吧,過兩個時辰本王再來。”

李徊也沒再看林梓行的神情,隻覺得心情大好,雙手往身後一背,唇角輕輕勾起,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閑庭信步走出了刑部大牢。

而林梓行聽了李徊的話,卻覺得毛骨悚然,渾身汗毛立起,身子忍不住打了個戰……

李徊果然已經知道自己的女兒身了,定是沈歧與他說的!

這狗爹,真是害慘她了!

林梓行想快些想出個法子來應對,可是腦袋昏昏沉沉的,不知為何渾身癱軟,用力扶著牆也根本站不起來,困意更濃了,眼皮子這架打得更劇烈了,整個人往雜草堆上一倒,便不省人事了……

……

方笠舟離了大理寺便快馬加鞭趕往皇城。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可步履卻比尋常時候快了許多,來到太極殿門口後便恭敬立著等待傳召。

可內侍卻出來傳話,壓低了聲音,道:“陛下勞累太過,身子不爽,已經睡下了,怕是不便見殿下了。”

方笠舟卻一撩袍角,道:“無妨,本王便在這裏候著,等陛下醒來,煩請內侍幫忙通傳。”

內侍的笑容略顯尷尬,恭敬地躬身應下,便快步返了回去。

如今日頭已經漸大了,方笠舟雙手背在身後,渾身被繁複厚重的官服包裹著,麵頰逐漸沁出了一滴滴汗珠,但仍一臉剛毅地望著太極殿的大門。

身形一動也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待日頭已漸漸逼近了正中,太極殿緊閉的大門又打開,小內侍前來躬身行禮道:“殿下,陛下有請。”

方笠舟這才取出手帕揩淨了臉上的汗漬,理了理官袍,便快步走進了太極殿中。

太極殿中帝王正坐在龍椅上,手指捏著眉心,看起來十分疲憊,精氣神更差了些,聽到方笠舟行禮問安的聲音後,便擺了擺手讓他起身,又屏退左右……

偌大的太極殿中,隻剩下聖人與方笠舟二人。

聖人緩緩開口,聲音略顯沙啞,道:“你是為了你那個林少卿來的?”

“是。”方笠舟站得筆直,緩緩抬起下巴,道,“臣執掌飛鷹衛多年,閱人無數,從不走眼,林少卿不是那種會行凶殺人之人,還請陛下開恩,先將她從刑部大牢放出,臣願為其擔保。”

方笠舟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聖人卻是歎息了一聲,道:“今日一早,吏部尚書便進宮麵見朕,聲稱發現這位林少卿科舉身份有異,恐涉欺君之罪。”

聖人微微抬眉,定定地望著方笠舟,道:“難道這個小少卿,還涉及行凶殺人案?”

方笠舟聞言雙眸微眯,麵上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可方才在外麵曬得一身汗漬的後背,又沁出了汗珠。

科舉身份有異,難道說……

“林少卿自入大理寺以來,辦案勤勉,公正廉明,是大理寺不可多得的好官,更是臣的得力幫手……”方笠舟抿了抿唇,又行一禮道,“陛下,此案衝臣來的可能性極大,隻怕林少卿是受了無妄之災。”

聖人不置可否,隻道:“朕明白你的意思,隻是案不查不明,是否是冤屈隻有查了才知。”

“明麵上朕不會讓你來查,你須得回避,但是暗地裏朕要將案子交給你。”聖人微微眯起雙目,語重心長道,“朕那兩個兒子都是不省心的,就看誰忍不住跳出來了。”

此時門外敲門聲響起,內侍來報,說是禎王殿下在門外候著。

聖人輕笑了一聲,又是歎息了一聲,擺了擺手,道:“你從後麵走吧,莫要與他遇上了。”

方笠舟輕勾唇角,躬身行禮,道:“臣明白,陛下放心便是。”

方笠舟剛要離去,聖人卻又叫住他,臉上流露出了些許慈愛,道:“別太累著了,注意身子。”

方笠舟腳步微頓,又轉身向聖人行禮,道:“聖人也注意身子,莫要太過勞累。”

……

林梓行這次昏倒入夢,和之前的大不相同。

以前幾次夢中景象清晰無比,她就像以死者本人的視角,就像是活在那時那人身上似的。

可是這一次,她的五感都十分模糊,眼前如同蒙了一層霧,周圍的聲音也聽得斷斷續續,隻能聽到感覺到對麵是個與徐東彥差不多高的男子,而且那匕首一瞬間便紮進了徐東彥的胸前。

徐東彥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劇痛來襲,“他”沒有立刻死去,雙手捂著匕首,因劇痛難以支撐身體,緩緩倒下,隻掙紮了沒一會兒,便斷了氣。

林梓行胸腔之中是那種爆裂般的疼痛,險些將她吞噬,她強撐著看到凶手的那隻手將原本插在身體裏的匕首拔了出來,那人似是一不小心弄破了虎口,疼得“嘶”了一聲。

林梓行再也支撐不住,意識再次變得混沌,眼前景象一轉,卻見自己身處夜色之中,正手持鋤頭刨地,眼前是雜亂的草叢,還有一個個壇子,腳邊還有一個破舊的木盒。

林梓行想看得更清晰些,眼前的霧卻越來越濃,直接將她雙目糊住。

她已什麽看不到,什麽聽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到有人似是在喚她的名字,隻是聲音十分微弱,若不是四下安靜,隻怕她也聽不見。

她掙紮著想睜開雙目,起身應答。

可她頭痛欲裂,胸□□痛,卻怎麽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