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身子猛地一顫, 這才發覺自己打瞌睡被方笠舟抓包了,尷尬地笑了笑,從馬車上跳下來, 伸臂請方笠舟向上車, 道:“方正卿,您先請。”

方笠舟忍不住勾了勾唇,一腳踏上了馬車,又順勢扶住了她的胳膊, 將她帶了上來。

林梓行臉有些發紅,在馬車上坐定後, 便輕輕掙了掙,將自己的胳膊從方笠舟手中弄了出來。

她和方笠舟不僅是上下級, 現在在心裏還有了男女大防,這樣確實不太好。

方笠舟見狀沒有堅持, 隻裝作不經意地往林梓行身旁坐了坐,道:“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林梓行沒注意到方笠舟靠近自己了,隻輕輕蹙了蹙眉,道:“我能問嗎?”

“這是自然, 你我早已是一體的了,我沒有什麽可瞞著你的。”

方笠舟看起來十分坦然,林梓行手指摸著下巴,仔細思忖了片刻,便道:“若此事一成,你能不能在太子麵前替我討份賞?”

方笠舟聞言,臉色一僵。

林梓行卻沒有看方笠舟的神情, 看起來一臉喜色, 道:“你知道我的, 我對那些真金白銀是喜歡得緊……”

“除了銀錢,就沒別的想要的?”方笠舟覺得又好笑又無奈,道,“我與太子之間這麽多秘密,你也一點都不好奇嗎?”

“就銀錢最實惠了,旁的我確實不在乎”林梓行無辜地扁了扁唇,道,“你與太子之間的事,也不是我能探聽的。”

好奇心害死貓,知道太多秘密,對她可沒好處,她寧願就這樣糊塗下去……

方笠舟見狀,也不再堅持,隻道:“封賞不必去討也會有的,有沒有別的有些困難的,我可以幫你。”

這可難住林梓行了……

林梓行認真思索了良久,才抬眸看向身旁的方笠舟,道:“等我得了封賞之後,想辭官回鄉,你能不能幫我……”

“你要辭官回鄉?”

方笠舟將林梓行打斷了,林梓行看方笠舟眉心擰緊,臉色一黑,看起來十分不滿的樣子。

這是……怕沒人幫他幹活了?

方笠舟可能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了,垂眸斂去了眸中的情緒,道:“我記得,你是很喜歡處理刑獄之案,喜歡在大理寺為官的。”

“我是喜歡的……”林梓行略顯緊張地捏了捏手指,道:“不過你也知道,我是女扮男裝才做成了官,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在官場呆的久了,總會有人發現端倪的。”

“別的不說,我現在還算年輕,等再過幾年,大家看我一個青年男子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既不成婚也不生子,總會有所懷疑的。”林梓行歎息了一聲,道,“與其到時候麻煩,還不如現在及時止損。”

而且,如果此事成了,她就算是大功臣了。

古往今來,這樣的功臣,下場都不會太好……

林梓行還不忘提醒方笠舟兩句,道:“而且權勢太盛,未必是件好事。”

畢竟若太子新帝登基,方笠舟才真正是權勢滔天的那一位,處境比自己要危險得多……

方笠舟明白林梓行的意思,知道林梓行是在關心他,頓時心情大好,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林梓行笑了笑,露出了皓齒,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說定什麽,我可沒同意。”方笠舟斂去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道,“你既喜歡在大理寺為官,那邊繼續做下去,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

“我也不想在乎的,可是我是怕……怕旁人會誤會你我的關係。”林梓行十分耐心地解釋道,“我可以不成婚生子,但你總要成婚生子的吧,若是被旁人誤解你有斷袖之癖,那誰家好姑娘願意嫁給你啊……”

“你想得倒是周到啊……”方笠舟都被林梓行給氣笑了,道,“我還是那句話,我與你成婚,不就好了?”

林梓行:?

“這……”林梓行臉上的神色可以稱得上是精彩萬分,而且有種不知從何處開始反駁的感覺,隻問道,“你與我成婚,是圖什麽呢?”

在她看來,她實在是沒什麽過人之處,長相不出挑,身材不出挑,一丁點女人味也沒有,也就頭腦稍微聰明些,但很顯然不是塊做妻子的好料子……

“為何要有所圖?”方笠舟十分理直氣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林梓行的眸子,道,“單純喜歡你,想與你成婚,不可以嗎?”

林梓行呆住了,愣愣地看向望向方笠舟,略顯慌亂地別開臉。

方笠舟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此時馬車停下了,清風的聲音在外麵響起,道:“林少卿到家了。”

林梓行立刻反應過來,站起身來想要下車,卻被方笠舟抓住了手臂。

林梓行登時緊張起來,回頭看向方笠舟,張了張唇剛要說話,卻見方笠舟歎息了一聲,道:“回去跟你祖父說,明日來接他,這段時間先離開長安吧,等事情了結了,再接他回來。”

林梓行有些驚訝,她方才還在想說服祖父先離開長安一段時間,沒想到方笠舟竟然與她想到一起去了……

林梓行有些尷尬,又坐了回去,抬眸看向他,道:“多謝你了,你本不必考慮這些事的……”

“這些事都是我自願的,你不必覺得虧欠我。”方笠舟並沒有繼續方才那個話題,隻撩開窗簾瞧了一眼月色,道,“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林梓行慢吞吞地起身,下馬車之前後回頭望了他一眼,終是跳下馬車,往巷子中走去。

方笠舟看著林梓行的背影,淺淺歎了口氣,敲了敲馬車壁,道:“走吧。”

聽到馬車輪轉動的聲響,林梓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走進巷子裏。

原來方笠舟真的喜歡她啊……

林梓行回想起這段時間與方笠舟之間的點點滴滴,感覺臉頰發熱,跟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共事這麽久,這種感覺頗為曖昧,說不清道不明。

至於她對方笠舟的感覺嘛,肯定是不討厭的,甚至有些依賴他了,一出現什麽問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至於是不是喜歡,她也說不清楚……

她和方笠舟是兩個世界的人,那時雖然方笠舟也說過與她成婚之類的話,但她總覺得那是玩笑,從來沒往這方麵想過……

沒想到現在方笠舟突然打直球,把她搞得措手不及,有點不知道日後怎麽與方笠舟相處了。

還是辭官靠譜!

林梓行歎息了一聲,沒想到她這個官,最終還是做不長久,回家做教書匠挺好的!

林梓行就這麽走到了家門口,一進門便見青竹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道:“郎君怎麽現在才回來,奴婢想死你了!”

林梓行接住了她撲過來的身體,揉著她的後背,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青竹一邊哭一邊說話,斷斷續續的,林梓行才明白過來,這段日子方笠舟找人帶話回家,說她有案子要辦暫時不能回家。

林梓行覺得心裏暖暖的,忍不住抿唇一笑,正好撞見了從正堂奔過來的祖父。

林天昭先是一愣,便笑著上前,拍了拍林梓行的肩膀,道:“辛苦了。”

“祖父!”林梓行飛撲上前,緊緊抱住了他,道,“孫女好想你!”

林天昭嗬嗬笑著,輕拍著林梓行的後背,道:“餓了吧,快吃些宵夜吧。”

林梓行隨著祖父進了正堂,用了一碗羊肉麵湯,吃得渾身暖洋洋的,走在院子裏消食時,才向祖父隱晦地提起想請祖父出城幾天。

林天昭十分敏銳,微微蹙眉,道:“你是要準備做什麽大事?”

林梓行知道瞞不過祖父,便壓低了聲音,道:“皇權更迭,動**不安,還是暫時離開長安更好。”

林天昭並未表示拒絕,隻道:“你與我們一起?”

林梓行遲疑了一瞬,就這段遲疑,林天昭已經知曉答案了,歎息了一聲,道:“你已經長大了,心裏有主意了,我也不想阻攔你……”

“祖父,謝謝你……”林梓行覺得心裏一暖,抱住了林天昭的手臂。

誰知林天昭雖然由著她攬住了自己的手臂,卻搖了搖頭道:“我不阻攔你做你的事情,你也莫要阻攔我做我的事情。”

林梓行一愣,林天昭目光堅定,繼續道:“我就在長安,哪也不去。”

“祖父,並非我要趕您走,實在是因為,長安可能會變得十分危險……”

“我知道,既然你能繼續呆在長安,我為何不能”林天昭輕輕笑了笑,道,“覺得祖父老了,不中用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祖父在我心中永遠年輕著呢。”林梓行往林天昭身上貼了貼,道,“孫女是擔心你呢……”

“我雖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事,但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林天昭撫摸著林梓行的頭,道,“你想,若被人發現你將祖父送出城,豈不是會惹人非議,反而不利於你的計劃?”

“我會悄悄的,更何況還有飛鷹衛的保護……”

“我知道,不必說了。”林天昭拍了拍林梓行的手背,十分幹脆地拒絕了,道,“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林梓行知道祖父向來固執,眼見勸不動,便不再勸了,乖乖聽他話回去歇著了,隻是沐浴過後躺在**,腦中反思緒紛亂,一會想到祖父,一會想到方笠舟,一會又想到計劃……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她絕不能失敗!

……

這日一早,許久未大開的皇城大門又重新敞開,林梓行第一次站上了早朝的太極殿之上。

一早便起身的林梓行感覺困倦無比,在一眾官員之中暗自隱藏著,也不敢打瞌睡,隻是全神貫注地聽著朝上的動靜。

禮部趙尚書是個年紀頗長的老爺子,在朝中很得人心,隻見他邁著堅定的步子上前,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聖人輕輕應了一聲,趙尚書便道:“陛下,按禮製禎王殿下身為已經分封的皇子成婚,陛下應當於成婚前三日前去太廟祭祖。”

聖人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按禮製,需朕親去?”

趙尚書十分恭敬,道:“臣查閱了前朝禮法,皇子成婚前是陛下親去,皇子成婚後前去封地前,是皇子親去。”

又是一陣沉默,聖人才道:“知道了,禮部著手安排吧。”

趙尚書行禮應下,站在前排的方笠舟不露痕跡地回頭望了林梓行的位置一眼,與林梓行的目光正好對視。

二人相視,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