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有些發慌, 但仍穩住了身子,攥緊了手中的匕首想要抵住他,方笠舟見狀一驚, 急忙上前想要攔住李徊。

此時, 從殿外飛進來一支箭矢,直直地射向了李徊的發冠。

李徊受箭矢的力道衝擊,往一旁歪倒,仍不忘將手中的劍向林梓行擲了過去, 正在此時,方笠舟飛快撲上前來, 用匕首一抵,讓那把劍轉了彎。

隻是那劍雖然轉彎, 沒能傷到林梓行,卻傷到了撲上來救林梓行的方笠舟。

林梓行一驚, 急忙扶住了方笠舟的身子,道:“方正卿,你怎麽樣?”

方笠舟笑了笑,隻搖頭, 捂住了自己胳膊上的劍傷,還旁若無人地故意往林梓行身上靠了靠。

幸好那把劍隻傷到了方笠舟的胳膊。

林梓行順勢抱住了方笠舟的肩膀,又想起這是在聖人麵前,便把方笠舟往邊上推了推,誰知方笠舟卻痛得“嘶”了一聲。

林梓行沒辦法,隻能重新攬住他的肩膀。

聖人明顯對方笠舟的傷勢十分憂心,但目光在方笠舟和林梓行的親密舉止之間遊離著, 還是停下了自己上前的腳步, 微微眯起了雙目。

歪倒在地的李徊又被護衛們緊緊壓住, 如今李徊的發髻上插著一支箭矢,看起來形容狼狽又滑稽,偏他還歇斯底裏,喊道:“是誰!是誰要害本王!父皇,有人要害我!”

殿外響起紛亂的腳步聲,為首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身披鎧甲快步走入殿中,跪倒在聖人麵前,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恕罪。”

聖人看見眼前的男子,那張總是十分平靜的臉上終於顯現出些許震驚,伸手指著他,道:“你……你……”

太子抬頭看向聖人,隻喚了一句“父皇”。

聖人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能讓自己清醒,接著便如足下生根一般呆立在了原處,而李徊看到太子時,大吼著道:“你……你是鬼!你是鬼!”

李徊的的叫喊聲響徹大殿,就算被拖出去後林梓行還感覺耳邊縈繞著他的聲音,隻是看聖人這副呆滯驚嚇的樣子,覺得心裏發虛,望了方笠舟一眼。

方笠舟用眼神安撫了她,林梓行便沉默不語,卻見聖人與太子父子二人對視著,過了良久,聖人搖搖欲墜的身子終於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

太極殿的偏殿之中,燃著亮堂的燭火,林梓行就在這裏坐在床邊上,認真地給方笠舟包紮胳膊上的傷口。

林梓行目光緊盯著傷口不做他想,方笠舟的目光卻落在她認真的神情上,突然“嘶”了一聲。

林梓行被嚇了一跳,道:“是不是很疼?”

剛剛還那麽安靜,現在怎麽突然喊疼了?

方笠舟清了清嗓子,看起來十分驕傲,道:“這點小傷,還不至於那麽疼,隻是有一點小疼痛而已。”

林梓行白了他一眼,但這傷畢竟是他為了救自己才受的,也不能太過忘恩負義,便安撫道:“那我輕一點。”

又是一陣沉默,轉眼林梓行便給他傷口打上了一個完美的蝴蝶結,方笠舟不讚同地看著,但終究沒說什麽,隻將開始穿自己的衣袖,道:“你就沒什麽好奇之處想問我?”

林梓行幫著他穿好衣袖,道:“我若是問你,你會如實相告嗎?”

方笠舟覺得無奈,理了理衣衫,道:“我有什麽好瞞你的呢?”

“聖人見到太子的反應,與我預想的不太一樣……”林梓行又給方笠舟倒了杯茶,伸手遞給他,道,“尋常父親若知道自己已經亡故的兒子還活著,隻怕是驚喜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方笠舟接過林梓行手中的茶杯,伸手請她坐下,十分平靜道:“因為當年殺死太子,是聖人暗自下的命令。”

“啊?”

林梓行驚得站起身來,方笠舟又將她摁坐下來,道:“坐下聽我慢慢跟你說,隻一點,聽過之後就忘掉,莫要再讓第三人知曉了。”

林梓行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方笠舟輕歎了口氣,便道:“你也知道陛下一直沉迷修道煉丹,當年便將部分朝政交與太子,太子在朝中威望漸盛,陛下便心生憂患,直到紀明遠當朝狀告太子謀反,算是給了陛下一個把柄。”

“陛下權衡利弊之下,決定轉而扶持祈王和禎王勢力,並不給太子申辯的機會,直接派殺手去江南取太子性命,而這些殺手,被當時陪在太子身邊的我發現了。”

林梓行聽他說著,不由自主攥緊了自己的衣袖,道:“然後,你就將計就計,裝作自己殺死了太子,實則暗自救下太子,同時提著太子的人頭向陛下交差,獲取了陛下的信任?”

方笠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讚賞道:“雖有些許出入嘛,但差不多是這樣。”

“所以這就是這些年來聖人對你一直深信不疑的原因嗎?”林梓行覺得其中有些奇怪,托著腮看向他,道,“因為你成為了他最好用的一把刀?”

對於臣子而言,這般做可能會讓聖人頗為忌憚……

方笠舟遲疑了一瞬,垂眸斂去了眸中的情緒,道:“算是吧。”

林梓行感覺方笠舟的情緒有些不太對,正猶豫要不要深究,便聽方笠舟道:“當時我向聖人說,太子是請求我將他的頭顱和絕筆帶回長安城聖人麵前,然後自盡身亡的。”

這兩者之間倒是有些細微的差別,但……

林梓行不知道該不該問,然而方笠舟卻道:“之前我曾同你說過,聖人不止隻有祈王和禎王兩個兒子,你可還記得?”

“記得啊。”林梓行點點頭,道,“然後你就帶我去見了太子殿下。”

方笠舟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其實當時,我指的不是太子殿下。”

林梓行愣住了,定定地望著他,與他眼神交匯間,產生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我與太子是雙生子,然而雙生子是妖異之兆,我作為身子較弱的弟弟就被送給了遠在邊疆的長公主撫養,直到我長大了些,聖人才發現我與太子長得並不相像,這才將我接回長安,之後給我封王,給我恩寵,隻有皇子的名分沒有。”方笠舟自嘲般笑笑,道,“倒像是我稀罕這些似的,不過這些權勢與恩寵到能給我帶來實際的好處,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林梓行靜靜地消化這驚天大新聞,她能感覺到聖人與方笠舟之間關係匪淺,但從未設想過二人是父子。

這簡直太過出乎意料了……

方笠舟像是並不太在意的樣子,隻輕抿唇笑著,道:“這事,勞煩替我保密了。”

林梓行急忙賭咒發誓,說自己絕不會說出去。

此時有內侍來報,說聖人召見方笠舟。

……

太極殿之中,垂垂老矣的聖人躺在寢殿之中,身旁立著尚未脫下盔甲的太子,還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方笠舟十分自然地上前行禮,卻見聖人一隻枯老的手從帷幔後伸了出來,竭力夠向方笠舟。

方笠舟沉默了良久,終於緩緩伸手握住了聖人的手,轉頭看向太子。

太子垂眸,道:“太醫說,父皇驚懼之下,隻怕是病情惡化,不容樂觀……”

聖人喉嚨咕嚕咕嚕發出了聲音,幾位老臣終於擬完旨,道:“陛下,擬旨結束了,不知何時宣詔。”

“等……等朕……駕崩……”

眾人沒怎麽聽清,聖人說話都已經很艱難了,握著方笠舟的手也沒有力氣,方笠舟很容易便抽了出來,向眾人道:“陛下神誌不甚清晰,還是等聖人醒來再說吧。”

眾位老臣也隻能應下。

這一夜當真是不太平,外麵兵荒馬亂的,還被夤夜喚進宮中擬旨,見到了死而複生的太子爺,還從病重的聖人嘴裏艱難地辨認旨意內容。

老臣們總算是擦擦汗行禮退下了,殿中隻剩下了方笠舟和太子二人了,聖人艱難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兩個兒子。

太子和方笠舟不約而同伸出手,握住了聖人的手,隻是什麽都沒有說。

同時也打定主意,今生也不會再同他說什麽了……

……

禎王與金吾衛將軍紀明遠謀反一案全權交由大理寺,方笠舟在宮中為太子幫忙,這案子也就壓在了林梓行的肩頭上。

林梓行也不枉所托,雷厲風行為二人判定了謀反大罪,還通過終於被她魅力折服的小丫頭明月的證詞,給二人安了個謀殺朝臣的罪名,算是為蘇沐之報仇了。

紀氏一族流放,紀明遠在獄中自盡,而李徊卻依舊裝瘋賣傻,林梓行沒跟他客氣,直接請奏,判了他一個死罪。

行刑之前一夜,林梓行還十分好心地前去獄中給他送行,誰知李徊見到林梓行之後,對她破口大罵。

林梓行看著李徊這副瘋魔的樣子,哪有當初那個翩翩貴公子派頭,隻道:“你走好吧,來世莫要做人了。”

林梓行走出牢房時,似是還能聽到李徊怒罵的聲音,但她毫不在意了。

林梓行抬眸看向暖洋洋的日光,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畢竟這世上,再也沒什麽能將她擊垮了……

聖人在病榻之上纏綿了幾日便駕崩了,林梓行湊在其中,算是舉國悲痛之中的一份子了。

死而複生的太子繼位這事,在民間和朝中都引發了討論,隻是隻討論了那麽一陣子,日子便照樣過了。

而林梓行將手中的案子收尾過後,便正式向新帝提出了辭官的請求。

新帝好奇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林梓行,道:“為何要辭官?”

林梓行十分恭敬,道:“臣心中另有他誌,望陛下成全。”

於她而言,繼續做官未必是好事,急流勇退說不定才是最好的選擇。

新帝十分平靜,道:“此事平遠王可知道?”

“臣自會跟他說的。”

其實林梓行也有許久沒見過方笠舟了,回到大理寺中卻發現,方笠舟竟就在大理寺中等她。

方笠舟十分罕見地穿了一身月白錦袍,唇角仍然勾著淺淺的笑意,道:“聽說你今日將大理寺的公務都交出去了?”

林梓行不太敢抬頭看他的表情。

她知道,方笠舟一定會挽留她的,而且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被說服……

他與新帝是親兄弟,可她呢……太子會容忍一個知道這麽多事的臣子就在他眼皮底下生存嗎?

更何況,她如今女扮男裝,是身負欺君之罪的臣子……

反正總是要告別的,林梓行豁出去了,道:“今日,我向陛下提出,要辭官了。”

過了良久,方笠舟也沒有說話,林梓行感覺坐立難安,忍不住抬頭,卻見方笠舟仍然是笑著,道:“辭官準備去哪?”

林梓行答曰回老家。

“何時啟程?”

林梓行又答了三日後。

“好,隻是明日我奉命出城辦差,隻怕沒法前去送你了,我會盡量趕上的。”

林梓行驚訝地望著他。

原本以為,他會挽留她的……

果然在他心目中,自己也沒那麽重要吧……

林梓行壓下心頭的失落,向他行禮過後,便離去了,向杜雄和周霄雲告別。

二人自是舍不得她,還硬拉著她去吃酒,惹得林梓行宿醉頭痛了一宿,在家收拾行裝三日後,終於到了離去的那日。

林梓行與祖父和青竹坐在馬車上,心中萬般惆悵。

三年前,她懷揣著一腔熱血來到這裏,三年後,她算是排除萬難,功成名就,榮歸故裏。

杜雄和周霄雲都來送她,林梓行自然是感動,隻是讓她頗為遺憾的是,仍是沒見到方笠舟的身影。

罷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林梓行這麽想著,與家人決絕地離開了長安城。

隻是這番揮袖告別,可能就是再也不見了……

……

林梓行這次回鄉並不著急,一路邊走邊玩,遊山玩水,吃喝玩樂,不亦樂乎,算是把離別的憂傷拋在腦後了,隻是仍時不時想到方笠舟。

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自己,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隻是林梓行也不由自主會偷偷怨恨他,連來送她都不肯!

這日林梓行在驛站醒來,準備與青竹下樓買些早膳,卻聽到掌櫃與幾個客人在閑聊。

“聽說陛下頒布新令,開女子科考了。”

“當真嗎?這女子怎可做官?”

“咱城門口就寫著呢,不信你自己去看!”

林梓行聽了這一耳朵,覺得難以置信,也不理財別的,一口氣跑到了城門口,才親眼見到了這張告示。

新帝要開女子科考是真的,而且一應條件男子一般。

而且那擬旨人一欄,寫的是林梓行萬分熟悉的一個名字。

是方笠舟。

“林娘子,可有興趣參加科考?”林梓行身後的一個聲音道,“入朝為官,他日封閣拜相也未可知。”

林梓行循聲回頭望去,隻見一個玄青錦袍的男子正立在她身後,一臉笑意地望著她。

“以你的才能,取個功名想必是如探囊取物。”

方笠舟眸中湧動著激烈的情愫,緩緩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了林梓行的手。

林梓行忍不住笑了,也回握住他的手,垂眸看向二人交握的手,道:“你不是說,不來送我嗎?”

“是啊,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所以不會送你。”方笠舟輕輕笑著,道,“我是來陪你的,無論你想做教書先生,還是想科舉為官。”

“以後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啦,最近學業壓力好大,而且身體不好一直跑醫院,更新不太穩定,先跟大家說聲抱歉,還是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鞠躬加瘋狂比心)

應該會有一兩章番外吧,下本估計開《修道皇叔今天吃醋了嗎》這本,如果感興趣的朋友們可以點個收藏呀,會養好身體能穩定更新了之後再回來見大家!

-《修道皇叔今天吃醋了嗎》文案--

薑奕安是仁國公府大小姐,性子頑皮跳脫,

最愛與一眾紈絝子弟在長安城中縱馬遊街鬥蛐蛐逛酒樓,

誰知新帝繼位,竟將她賜婚給了半隻腳踏進道觀修行的九皇叔。

薑奕安:怎麽辦!以後不能玩了!

誰知新婚之前九皇叔如長輩一般語重心長地跟她講:

“日後本王潛心修道,王妃可隨意出府玩耍,等時機一到本王便入道觀出家,所有財產皆歸王妃名下,王妃來去隨意。”

薑奕安聞言大喜,婚後呼朋喚友一如往昔一般,快活賽神仙。

薑奕安與小郎君們打馬球,被李長昀撞見;

薑奕安與小郎君們逛花樓,又被李長昀撞見。

薑奕安看著李長昀逐漸陰鬱的臉色,和他那隻漸漸撫上自己腰身的手:

皇叔說讓我放心玩,可他怎麽看起來有點生氣……

原先對我彬彬有禮,怎麽現在還對我動手動腳了……

九皇叔李長昀相貌英俊,軍功卓絕,

長安城中人皆歎他有帝王之才卻甘心修道,硬被皇家安了個小紈絝為妻,

這薑奕安定然會成為棄婦。

誰知突然有一日,竟瞧見九皇叔脫下道袍穿上錦衣,

如同少年人一般,打馬遊街而過,追逐著笑如銀鈴般的薑奕安。

隻有李長昀知曉,他夜夜頭疼欲裂、噩夢纏身,

隻有這個小妻子薑奕安,才是他的良藥……

無論前世今生,薑奕安都是他生命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小劇場)

薑奕安被李長昀堵在了假山,小耳朵被含住了,耳邊是皇叔輕柔的聲音:

“明日想跟哪個郎君出去玩?”

薑奕安眼淚汪汪,將謝、張、陸等各個姓氏說了個遍,才顫顫巍巍地說了一聲:

“跟皇叔……”

薑奕安以為,她嫁了個清心寡欲的道士,沒想到嫁了了如狼似虎的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