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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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4月7日,林笑乘飛機飛到蓉城。這一天是清明,林笑想去看路倩。
路倩的父親是地道的蓉城人,路倩也自小在蓉城長大,愛女如命的路父堅持要把女兒葬在成都。
之前接連幾天的陰雨,快到清明天到是放晴了。林笑買了一大束玫瑰,開著車來到公墓外麵,將車停在一個不顯眼地方,默默地坐在車裏等。等了許久,快到中午的時候果然看見似乎蒼老了十歲的路父路母從墓園裏走出來,路父的頭發驟然花白了許多,路母哭的眼睛紅腫,出來的時候還在抹著眼淚,蘇紹低頭攙扶著她。林笑目送著他們走遠,坐上車離開,又過了許久,才抱著玫瑰慢慢走進墓園,將玫瑰獻在路倩的墓前。
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照片裏正值雙十年華的少女笑靨如花,猶如日耀的園中一株恣意生長的薔薇,卻因為他,一個美好的生命消失了。他甚至不能對這個如薔薇般少女的父母做一點補償,沒有什麽是他有而少女的父母需要的。他們隻需要他們的女兒。沒有什麽能補償的了失去孩子的父母親。
林笑站了一會兒,坐在墓碑邊認認真真的回想和這個女孩子的初遇、糾葛和結局。他不明白,他究竟有什麽地方值得一個女孩子如此深愛,愛到有勇氣在死神麵前微笑。
他和路倩的相遇,是在蘇明河12歲生日宴裏,那個宴會上有一大堆的家世背景傲人的公子小姐,路倩也是其中的一個。當時她在他心中,與他們並沒有什麽不同,第一次見麵,他對她甚至沒有沒有留下任何印象。
他對路倩最早的印象大概就是一個梳包包頭,特別愛纏著自己的小姑娘了,但那時喜歡他的小女孩太多,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路倩在他心中,還沒有那些小姑娘可愛,因為她家庭條件太好,自小眾星捧月般長大,刁蠻而又占有欲強烈。路倩轉學到他的身邊處處跟著他,不許他和別人講話——林笑想到這裏,有些失笑,路倩那個時候甚至不許他和男生講話,她要他的注意力時時刻刻都放在她身上,真是個蠻橫的小姑娘。——他開始讓著她,後來發現她會變本加厲,便開始躲她,甚至跳級離開那個學校。
路倩那時候是很不愛學習的,她初到林笑班時林笑還給她補過一段時間功課,後來發現她並沒有學習的欲望才作罷。林笑還記得,他跳級到初三時的那一次期末考試路倩的成績是倒數第二名。現在回想起來,是什麽支持著一個並不喜歡學習的小女孩考上成都競爭最激烈的高中?是什麽支持著一個並不喜歡學習的小女孩以第一流的成績考進她並不喜歡的醫藥大學?還是晦澀的中醫藥大學!
林笑百般不解。
他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一個女孩子這樣去喜歡,喜歡到自己的命都不要。
那個女孩子,她有一頭長發,發梢是微微的自然卷,眉毛烏黑,細細彎彎,是標準的新月彎眉,很愛穿紅色的衣服,在心理學上來說,這說明她心底是孤獨的,而且渴望愛。她怎麽會渴望愛呢?那麽多人都愛她。她的父親是市長,媽媽也是政府高官,還有一個說出去能嚇人一跳的外公。還是,正因為這樣,才渴望愛?太高寒的位置,會讓小孩子很辛苦吧,永遠不能分辨假意與真心。但是她怎麽會認為,自己會有她想要的,明明自己也是這麽的虛偽。
她死去的時候嘴角帶著笑。為什麽要笑呢,對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來說,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嗎,為什麽要笑。
……
林笑從上午坐到天黑,又從天黑坐到深夜,直到公墓閉園,管理員來趕人。
林笑慢慢走出墓園。這墓園地處郊區,此時附近已經沒有人蹤了。林笑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他的車上倒靠著一個人,在低頭看手機屏幕。那人抬起頭來,意外而又不意外的,是蘇紹。蘇紹從手裏的外套裏拿出一盒溫熱的牛奶遞過來,林笑接住,才發覺自己的手已經凍的冰涼。清明時節的夜畢竟還是很冷的。
相對站了一會兒,蘇紹說:“鑰匙呢,我來開車吧。”林笑默然將鑰匙遞過去,蘇紹打開車門,啟動車子。林笑坐進副座。
蘇紹問:“去哪兒,大慈寺還是大院。”林笑輕聲道:“大慈寺吧,今天晚了,明天我再回伯伯家。”
汽車無聲無息滑入夜色,林笑打開牛奶捧著吸允,溫熱的**徐徐流入唇齒間。
蘇紹將林笑送到大慈寺公園的小套房樓下,看著他上去,又開車離開。林笑站在小套房的窗子裏看著保時捷離開。
蘇紹總是這樣,無論做什麽都讓人挑不出個錯字來,即便是當初分手,也沒有人能對他的選擇有一字置櫞餘地。處處理智周全,處處貼合人心,自己當時便是喜歡他的這一點,為什麽現在卻覺得有點累呢。
在大慈寺小套房歇了一夜,第二天回到伯伯家。幾年不見,伯伯伯母幹媽都很是驚喜,林笑在大院住了十來年,與院中許多人都早如親人一般了。在外國飄泊這麽些年,回來看到這些熟悉親切的笑臉,林笑也很是喜悅。
幾年沒回來,但大院中的人事改變並不多。蘇老參謀顯老了些,但精神還是很好,沈靜的媽媽還是一樣的彪悍,一見麵就將林笑搓揉成一團。沈靜的情場浪子大哥倒是野馬上了鞍,被個手腕高強的女強人收服,轉行改當二十四孝老公,目前以有了一個寶貝女兒四歲。外甥肖姑,小丫頭與沈靜小時候的德行一模一樣,極其熱愛美男,一見麵就熱情地撲到林笑身上,想獻上自己純潔地初吻。
林笑久沒回成都,藥廠和百草擠壓下很多事,並且接了一個推不掉的病人,在蓉城滯留了一個多月還不能離開,將方圓的事情都托給了杜宇。
蓉城是個散淡、悠閑而又樂在其中的城市,林笑跑了這麽多國家這麽多城市,最喜歡最留戀的還是這裏,這幾年因故不能回來,現在好容易回來了,當然想多待一段時間。他每天去藥廠忙事,隔幾天去給病人看診,剩下的時間就陪陪伯父伯母,陪陪幹媽,跟蘇老參謀喝喝茶,去中醫院陪陪教了他好幾年醫術的老中醫,替老中醫坐坐診。蘇紹已經從政,不能離開工作崗位太久,雖然借故常回來看他,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
這天,林笑又在小區花園裏的竹林裏陪蘇老參謀喝茶,喝的是頂級的青城雪芽。林笑把水燒開,溫杯潔具,然後稍稍涼湯,因為是嬌嫩的明前茶,怕水溫過高將茶葉燙熟。涼湯後是洗茶,聞香,接著才是頭一道茶。
林笑將頭一杯茶先放在老參謀麵前。老參謀拿起來輕輕呷了一口,卻微微皺眉。林笑看他的表情,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呷了一口。
有一股淡淡的異味。
林笑也微微皺眉。
沈靜的大哥沈濤閑著沒事也來湊熱鬧,見狀也端起自己的杯子裝模作樣的品味。
難道是茶葉不對?林笑訝異。
這茶還是以前他給出過主意的、現在號稱四川“南街村”的桃源村村長靳大宏特意給他送的,靳大宏怎麽敢給他送次茶?
然而細細分辨,茶葉全都是正宗的一芽一葉,外形秀麗微曲,白毫顯露,沒有一絲異味。
茶沒有問題,那就是水了。林笑打開水壺看那水,水已經不太熱,還是很奇怪地翻花冒著氣泡,細嗅之下果然有些不對。
“是水的問題。”林笑很納悶:“怎麽會這樣,我是特意取的會泉水,難道現在連會泉都被汙染了?”沈濤感慨:“現在哪有不汙染的東西?”
林笑將水倒掉,去換純淨水,看見竹林裏有麻雀亂飛,心底不知為什麽掠過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