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房間頓時安靜下來,厲盛定在原地,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有一種錯覺。

隻要轉頭。

他依舊能看見阮林鳶掛著淡笑,歪頭指揮他做些零碎小事。

就這麽走了?

什麽也沒說,連再見都沒有。

一如那年她離開家裏,一走音訊全無。

兩年之別,幾百個日夜----

沒日沒夜的想念。

厲盛心裏慌亂極了,冷靜、克製通通丟至一邊。

他衝下樓。

他還有話,沒有告訴他。

那些想等待她康複的借口,那些想等待一個好時機的理由,那些靜待秋葉飄落的謊言。

通通是為了掩飾,他高傲的自尊心。

此刻。

他什麽都顧忌不了了。

大步追到樓下,攔在亮起車燈的轎車麵前,氣喘籲籲,拋棄理智。

“阮林鳶!你下車!我有話跟你說!”

車子停了許久,沒有走,也沒有人下來。

厲盛固執的站定在車頭前,眸光沉沉。

幾分鍾後。

車門“唰”的開了,阮林鳶從車上下來。

她的唇邊習慣性的卷著淡笑,問他:“還有事?”

厲盛點頭,“有事。”

阮林鳶隻笑,雙手放在衛衣口袋,邁著腿往邊上的瓷磚低頭邁了兩步。

然後,淺柔的聲音,在夜色中緩緩而起。

“厲盛----人呢,要學著放過自己,這句話,我想你要慢慢開始學會。”

“時間會帶走很多,比如曾經那些決絕的話,殘忍的畫麵,當然---還有濃烈的愛意。”

阮林鳶慢慢抬頭,溫柔的看著厲盛,問,“你明白嗎?”

厲盛不懂,這話從何而起,隻知道掛著淡笑的人,笑容不達眼底,這讓他很心慌。

“我曾經是因為你,非常非常難過過,難過到什麽程度呢?”

“嗯---”阮林鳶在腦海中尋找合適的措辭,幾秒後她道:“類似那種,半夜想吃一份辣子雞,尋遍所有大排檔,卻求而不得的那種抓心撓肝的難受。”

“但是你看,這不致命,我現在依舊很好,”她指了指車上的那群人,“我有人愛,我也有愛的人,我沒有因為你,就變成一個沒有愛的人。”

她往厲盛的方向邁進一步,聲音淺淺道:“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謝謝你為我做的公關處理,沒有你,我現在肯定焦頭爛額。”

“所以----”阮林鳶踮起腳尖,輕輕抱了厲盛一下,在貼近他心髒的位置,緩緩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欠過我什麽,這幾天的照顧,足夠了。”

“你這裏,”她指了指厲盛的心,繼續道:“不用對我繼續愧疚。”

“咱們-扯平了。”

車子踩下油門的聲音轟隆隆的,炸的人腦仁疼。

直到阮林鳶邁步上車,關上車門,離開。

厲盛都不明白,她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扯平了?

猛然間。

大腦裏閃過一段對話。

傅言:【厲盛,你問這個做什麽?】

傅言:【愧疚?】

傅言:【自責?】

傅言:【還是別的什麽?】

……

【我應該愧疚。】

所以!

那日,她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她以為,他隻是因為愧疚!

茫然無措的轉頭,厲盛見閃著車尾燈的車子緩緩鑽過門口的道閘,他清楚的聽見自己如雷鳴般的心跳聲。

他邁著大步,在涼風中疾步奔跑,他大聲的叫出阮林鳶的名字。

呼喚著停下!停下!

他還有話沒有說完。

而回應他的-----

隻有漸漸遠去,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轎車背影。

餘顧裏舉著視頻電話,看著落寞的身影在寬闊的醫院廣場中顯得無比蕭瑟。

巨大的抽離感,讓厲盛這一刻隻覺得冷極了。

她----怎麽可以!

怎麽可能這麽想他!

怎麽可以!

就這麽輕描淡寫的離開。

又怎麽可以!

隨口就說出愛意可以消減的話。

那他,算什麽……

這些年不宣於口的想念,算什麽……

*

厲盛當晚就回了景盛,車上還開了兩個跨國會議,打了三個長途電話,做了五項工作安排。

餘顧裏瑟瑟發抖。

心裏隻有兩個字:完了。

工作機器人回歸了。

事情始末無法得知,隻知道,好像厲盛被人甩了,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被人甩了。

阮林鳶這三字,成為景盛人絕口不敢提及的三個字。

日子好像開始照舊。

每天忙的飛起來,訂單雪花一樣飛過來,排不完的晚宴、見不完的合作人,還有永遠趕不上厲盛審核進度的企劃案。

工作機器人好像立誌要把所有人逼到極限似的,二十四小時,各個工作群,沒有一分鍾在休息狀態。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那兩個禮拜的自主領導權,考核了一大批領導,有下馬的,有升遷的,有人喜也有人悲。

隻有厲盛。

無悲無喜,臉上永遠是刻板的寒冬,眸子一掀,方圓十裏的人都瑟瑟發抖。

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餘顧裏,享受著艱難裏的片刻安逸。

厲盛把近日來積壓的工作全做了,順帶著開發了好幾個新型項目,還莫名投資了一家-----大排檔。

說是大排檔,可從投資開始,就明明按照的是最高規格的酒店規格做的設計。

從頭到尾,一根小螺絲釘都經過厲盛的嚴格審核,前前後後,差不多花了五百個大排檔的費用。

可人家多任性----

門口的招牌,認了死理----便宜大排檔。

這個大招牌掛上去的時候,餘顧裏忍不住退避三舍。

這是害怕人家不知道這是大排檔?

還是怕人家不知道你便宜?

直白到土味十足。

可耗費心力,厲盛卻從未踏足半步。

對店裏也隻有兩個要求。

第一:菜品不過夜且必須便宜。

第二:客人來了無論幾個人,都得做登記。

莫名其妙的規定,卻因為價位便宜,環境高檔,食材鮮新,日日爆滿。

大排檔的人都知道總裁有個癖好。

別人總裁喜歡看營業額,他們家總裁,喜歡看客人進店登記表。

每日必看,缺一日,都不行。

大排檔的經理捧著聖旨般的本子,暗暗問過特助餘顧裏,“為什麽總裁必須要每位客人登記啊?”

餘顧裏嘖了一聲,歎氣:“估計----傷了心,靠這個療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