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早上他們一家人是聽著路人的指路才摸到牙行的,現下跟著夥計走在路上,心裏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果然當看到自家宅院位置的時候,沈浩心裏那塊石頭才算落了地,屠夫這個身份是如此的熟悉,這不就是昨晚才幫助自己一家人的好人嘛。

可是一想到牙行夥計對安雲夫妻倆的評價,心裏頓時五味雜陳,一個熱心幫助陌生人的人,真的會是大家嘴裏那個不知廉恥求娶新寡傷風敗俗的人?

心裏的天平左右搖晃,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什麽,安雲大哥明明是個好人,可他的行為卻又超脫世俗,他也熟讀聖賢書,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左右一看,其他人也還定在原地,麵色也很奇怪,唯一比較正常的就隻有沈嘉。

沈浩回想她在店裏說的話,頓時也覺得她的表現很正常,細想之下,是不是自己有點狹隘了呢?

畢竟安雲一家對自己的幫助是真的,而這個流言的真相自己卻無從查起,萬一是人雲亦雲的結果,自己可就誣陷了一個大好人。

“諸位!這處從今往後就是你們的宅院,這是宅子的鑰匙,請拿好!”

牙行夥計拎起手裏一長串的鑰匙,很有眼力見地把東西交到沈岩手裏。

“沒什麽事的話在下就先告辭。”

此時的沈家人還在被這個如雷轟頂的消息震撼得腦子一片空白,對於夥計的話並沒有聽進耳裏,因此沈岩隻是輕輕擺了擺手。

摸不著頭腦的夥計看著奇怪的沈家人快速離開了,鋪子裏麵還有其他事要忙呢。

秋風卷起門前的落葉,簌簌作響。

沈嘉看著拿好鑰匙卻沒有反應的祖父也是疑惑,難道有高興到連門都忘記打開的程度嗎?

他們一家人可是隻吃了早飯就出門買房,看著日頭,現在怎麽也應該快過了午膳的時辰。

“咳咳咳!”

刻意的輕咳幾聲,把其他人腦子裏胡亂發散的內容給攪到飄散,紛紛轉頭看著沈嘉的位置。

沈母更是一副擔憂的樣子,連忙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她的額頭,詢問道:“嘉娘昨夜沒有睡好嗎?怎麽還染上風寒了?進門娘就給你煮上一碗薑湯去去寒。”

“女兒沒事,就是突然被風嗆了一下。我們快進門吧,這間宅子一看就是常年沒人打理的模樣,還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整理幹淨?”

沈嘉趕緊岔開話題,她可不是很想喝那種辣喉嚨的薑湯。

大家聽到她話裏的內容,目光都集中在祖父沈岩身上,現在鑰匙可是在他身上。

沈岩麵色一變,也知道自家繼續在門外停留肯定會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隔壁,兩戶人家距離這麽近,他還沒想要以何種態度來對待安家。

輕聲說:“今天先得把住處打掃幹淨,再買上些東西,以後這就是我們沈家的根!”

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是對身後的人說,還是對自己心裏不切實際的想法在說。

踏上台階,拿出大門的鑰匙對準鑰匙口一插,“哢噠”一聲,鎖頓時鬆開,取下鎖扣,不用手推,破損的木門就自個顫顫巍巍地朝裏開。

同時還發出“吱吱呀呀”的摩擦聲,門上沒有支撐的灰塵也應聲掉落,把祖父身上弄得灰撲撲的。

第一次看到自己老父親如此狼狽的沈浩更是在一旁偷笑。

沈嘉聽到夥計說這間宅子多年沒能出租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果然,門內的空地上長滿了雜草,有的甚至比她還高,處理起來肯定又是一樁麻煩事。

“怎麽這麽髒啊?這牙行難道平日裏也不來整理一二?”

忙著看自己房間的沈玥也走到門前,看著裏麵破敗的模樣,把心裏的不滿直接說出來。

不止是她,看著這副殘破宅子的沈母和沈老夫人也是一臉的嫌棄,這打掃起來肯定得花上不少時間。

而且昨天看過安家的宅院之後,即使有心理準備也沒想到連他們家都不如。

更別談其他連家中瑣事都不參與的男人,這宅子裏麵看起來連荒郊野外都不如,好歹在野外還能看到個平地,這比人還高的野草是要做什麽?

這下子大家因為剛剛以低價拿下這間宅子而產生的喜悅頓時散去,一群不通商賈的讀書人居然還妄想在牙行手裏占到便宜?

“咕咕咕!”

突然寂靜的人群中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大家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因為祖父背對著大家,大家也不好意思追問。

沈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強裝鎮定地說:“時辰也不早了,著人去買些包子饅頭什麽的回來充饑,吃過午膳我們再接著整理宅院。”

一聽到有出去的機會,沈浩高興地接下這個任務,喊道:“爹,我去!”

沈岩一聽就知道沈浩一個人去的話肯定不受控製,摸了一把胡子,說:“衍之,你陪同你三叔一起去,早去早回。”

說完還把手裏的銀子交到沈辭手裏。

沈辭接過銀兩,應聲回道:“是!”

不管有沒有人一起,反正可以出門看看這個特殊的地方,沈浩都很樂意,拽著沈辭的胳膊就往街頭衝。

因為擔心隔壁發現這間宅子的新住戶就是沈家人,沈岩叫所有人都進門之後,還把門給關上。

趁著沈浩和沈辭沒回來的這點時間,以身作則拔起地上一顆小草,對著其他人說:“先把前麵這些雜草處理幹淨,給待會兒用膳留個地。”

等到他倆買吃的回來,看著緊閉的大門十分不解,一推開門就看見氣喘籲籲的長輩們,渴望地開著來人。

沈辭拎起手裏的食物說:“已經買回來了,不過這裏好似比較喜歡吃各種麵食和饢餅,我和三叔挑了一點買回來。”

吃過飽飯,沈家人繼續開始自己的拔草之路,沈嘉看著逐漸勒紅的手心,感受這火辣辣的滋味,看來這手還是長了繭的比較好使些。

最令沈家人欣喜的是,院子裏既然還有一口井,在這西北幹旱少雨的地界,有一口井是多麽令人羨慕的事,以後也不用去鎮裏公用的井裏和一裏外的河裏挑水來用。

可惜的是沈家真的沒有一個人是幹農活的料,日頭偏西之時,也才處理掉院子裏比較大的雜草,還有些地方恐怕得等到明日才能處理幹淨。

因著昨日的經曆,身體不好的沈老夫人提醒道:“今日的晚膳還是我們自己做吧,還是先得去買些東西把廚房收拾一下。”

自以為廚房裏的任務都是女子應當做的沈母,一聽到沈老夫人的話立馬應答:“母親,兒媳都明白,這就去買些東西回來。”

拍拍手裏的泥土,洗幹淨手就要往門外走去。

因為今早祖父並沒有把所有的錢財都拿走,沈母手裏還拿了一半,以後都歸她一人驅使,作為家用。

因此時辰不早急匆匆就往門外走,沈嘉很清楚家裏人都沒什麽生活經驗,抬腳就要跟上去,說:“母親你一人肯定拎不動,女兒也去!”

自覺沈嘉想逃避拔草任務的沈玥匆匆忙忙也追上來,喊道:“我也要去!”

覺得小姐辛苦的芙蕖也跟了上來,其實剛剛沈岩不允許芙蕖也幫忙整理院子,可誰讓她一沒人注意就加入沈家人的行列,現在又追出門去,大家也沒人阻止。

看著跟上來的小輩們,沈母也是樂得開心,隻不過看著自己路過安家的大門,裏麵悄無聲息,回想起早上牙行夥計的話。

冷著一張臉對身後未出閣的姑娘警告道:“不管以後如何,你們都記著離安家遠一點,昨晚的恩情你們祖父自會償還。他們家家風不正,會影響到你們的聲譽,以後閨譽受到影響還怎麽嫁出去!”

第一次看見沈母這樣嚴肅的沈玥和芙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肯定不會主動招惹對方。

沈嘉卻說了一句令在場三人覺得大逆不道的一句話:“為何鰥夫再娶世人祝賀,寡婦再嫁就是傷風敗俗?

女兒實在是不理解書中和世人所維持的閨範,可能因為編撰書籍的人也大多為男子吧,才會對女子如此苛刻。”

本就懵懂的沈玥和芙蕖被她的話嚇得不輕,沈玥更是在腦裏大喊:她她她怎麽可以對聖賢之說如此輕慢?

但是腦子裏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難道沈嘉說得有錯嗎?她所看到的世界不就是這個模樣?

沈母卻心裏突然冒出一股怒氣,大喊道:“沈嘉!你這些話是從哪裏聽來的?先賢豈容你如此汙蔑!

母親是過來人總不會害自己的孩子,你們不懂世人流言的恐怖,反正我不允許你們同安家人接近,聽到了嗎?”

芙蕖內心也是一驚:小姐小姐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話?難道是一路來見過世人無數才發出這種感慨?

從古至今女子不都是如此嗎?就像他們身為奴籍,如果沒有主人家的恩賜,世世代代都隻能是賤籍。

這種念頭早就深入人心,所以她很感激小姐對自己的恩賜,但是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她還是第一次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