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節 愛的妥協1

她張牙舞爪,撕扯踢打,淚流滿麵,如一隻受到了傷害的小小的獸,在謀求最後的生路。

沉浸在滿懷**裏的羅迦,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反抗,又驚又怕,立即放開了她,焦慮地看著她幾乎要瘋狂的樣子:“小東西……別怕……小東西,我不強迫你……我早就答應了你的……我不會強迫你……”

“滾……你滾開……你滾出去,出去啊……”

她還要廝打,已經被他有力的雙臂緊緊摟住,他的下巴貼在她的頭發上:“小東西,你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她伏在他的懷裏,完全失去了力氣,隻是哀哀地痛哭:“是你,都是你,你想我死,你想燒死我……你又殺孩子……你殺了我的孩子,你還趕我走……你想我們都死掉……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痛!

入骨的痛!

自己竟然帶給她如此可怕的記憶,刻在靈魂上,無法抹去。就算意亂情迷的時候,也無法遺忘。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你罵我……你罵我是亡國賤種……”

你一個亡國賤種,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是一根刺,一種毒,紮在心底,牢牢的,隻要靠近他,親近他,這根刺,便會紮出來,像要把人的心髒狠狠刺穿。

不,不能靠近羅迦!

自己是他的奴隸,從小就是,一直到現在,就算是皇後也改變不了的身份。

她淚流滿麵,抽泣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他心疼難忍,欲望迅速消退,隻是更緊更輕柔地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柔軟的背脊,聲音也是柔軟的:“小東西……別怕,別怕……我不會那樣了……以後都不會了,再也不罵你,也不找其他女人了,任何女人都不找了……小東西,我們慢慢來,慢慢來……”

她哭得聲音嘶啞,在昔日的痛苦與絕望裏,一發不可收拾。

唯有那雙拍打的手,帶著溫暖的鎮定,和耐心的撫慰。

她傷心地幾乎忘記了,就是這個人,造成了自己一切的不幸,隻是依賴著他的胸膛,享受著片刻的被嗬護,被憐惜,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痛哭!

貼在他的胸膛上,連哭泣也變得輕鬆。

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輕鬆。

“小東西,以後,我們都忘掉這些好不好?”

忘掉!一切都能忘掉?

“我不去行宮了,以後,我就陪你住在這裏,不要人打擾,就我們兩個安靜地過一段日子……”有一些傷痕,唯有時間,唯有極大的包容,才會撫慰。

他自己也不可思議,自己到底是何時滋生的這樣的耐心?

像心疼女兒一般,縱容著,嬌寵著,又急於彌補,將昔日的一切傷害,都補償給她。

他的手撫摸在她柔軟的背脊上,慢慢地往下,攬住她的腰肢,那麽柔軟的腰肢,就如最上等的絲綢,從手心滑過,膩膩的,手幾乎都無法停留。

帶著極大的**,以及無法滿足的情欲。

她忘了,她是怎樣躺在他的懷裏哭泣。

他經受著這樣的煎熬,要再一步的行動,卻又不敢,身子都疼起來,渾身上下,仿佛經受著烈火一般焚燒的折磨。

他的聲音沙啞,貼在她的唇上:“小東西……小東西……”

他堅硬的胸膛,摩挲著她的柔軟。

她忽然清醒,驚惶地睜大眼睛看他,看自己,山中半夜涼意深,他簡直如一床天然的被子,緊緊地裹著她,裹著她小小的身子。

她已經哭得聲音嘶啞,再一次的掙紮:“出去,你出去……”

“小東西……”

“出去……你出去,我恨死你了……出去……”

他遲疑著,還是慢慢鬆開手,下了床。

“你去行宮,再也不許在我這裏了,你走,你走啊……快走……好,你不走,我走!”她憤怒地,隨便抓了件袍子裹在身上,“好,我讓你!你把我趕出宮,北武當也不許呆!我走,我把這裏讓給你……”

“芳菲!”

她瞧著他的眼神裏有了輕微的憤怒,冷笑一聲:“陛下,你要發怒了?你又要懲罰我了?我孤身一人,沒有家族好給你懲罰,我也不在乎!你想把我這個亡國賤種怎麽辦?殺死?燒死?或者送給別人做禮物?”

他重重地歎息一聲,抓了件袍子穿在身上,轉身就走。

門打開,又關上,帶進來一股冷風。

芳菲頹然倒在**,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隻要一靠近他,情不自禁地,仿佛一個魔鬼總會在胸口徘徊,跳躍,隨時會揮舞著大刀衝出來。

自己和他,隔著太多的傷害!

惟其如此,更怕再一次的傷害。

張婕妤,左淑妃……其他形形色色的美女,走了一個小憐,又來一個小憐。無窮無盡,女人的戰爭更加可怕。

不,自己絕不再回皇宮了!

陛下現在是抱著新鮮感而來,他心血**,等這股熱情一過去,自然會轉移到其他美女身上。

皇帝避暑,向來有女眷跟隨,這北武當的行宮裏,自然有美女伺候,他風流快活的日子有的是,自己何必同情他?

月色,慢慢地淡去。

羅迦坐在門口的木板上,伸長腿,看著天上孤寂的月亮。

幾名侍衛在遠處巡邏,一名悄悄走進來,見是陛下,驚得差點叫出聲來。陛下,陛下竟然被娘娘趕出來。

他揮手,阻止了侍衛的叫聲,苦笑一聲。

侍衛悄然道:“陛下,回行宮去吧,這裏寒冷。”

他搖搖頭。

倒不是想在這裏狼狽不堪地守著門邊,而是明白她的心結,自己這一走,倒給了她借口——更不會跟自己和好了。

好女也怕郎來纏。

如果自己不纏著她,豈不是這麽多的努力都白費了?

侍衛小聲道:“陛下,您何不令娘娘……”

“你退下!”

忽然覺得有些冷,又忘了把花貂帶出來,令道:“你給我帶一件鬥篷來。”

侍衛得令,立即將自己身上的鬥篷取下來:“陛下,小人再去給您拿……”

“不用了,已經足夠了,你先下去吧。”

“是。”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羅迦的內心十分糾結,真不料自己堂堂天子,竟然落到被趕出門外。自己命令芳菲,怎麽命令?就如她所說,她孤家寡人,連個威脅的借口都找不到。難不成,自己還真殺了她,關著她?

再一次的強迫,隻會讓她的心走得更遠。

自己要的,並非僅僅隻是那具小小的身子,還有她的心——死心塌地的喜歡!什麽都要!

難道這算貪心麽?

他熱烈地想著,被這種陌生的情緒攪得渾身燥熱不安——原來,要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的喜歡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閉著眼睛,忽然想起她小時候的種種趣事:自己給她看春宮圖,她說不識字;她要吃雞大腿,掉到地上也會飛快地撿起來啃;她總是抱著自己的脖子,軟軟地,嗲嗲地喊“父皇,你真好……父皇,你真好……”

真不敢相信,若是換了一個女人,這樣的大發雷霆,自己會如何!就算小憐初次得寵時,也不敢說半句不恭不敬的話,從來沒有任何女人敢忤逆自己分毫。

唯有她,唯有那個小東西。

就算是發怒,就算再生氣,對她也狠不起心腸。

那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看著她從一株小小的苗圃,長成嬌豔的花朵。

這樣的情分,其他人根本無法,也不可能理解。

自己待她,永遠抱著一種女兒一般的情懷。男人不能原諒忤逆自己的女人,但是,幾曾有男人真正能狠得下心處罰自己的嬌嬌女?

就像現在,又能如何呢!

自己傷害她在先,這又能怪誰?

他靜靜地聽裏麵的動靜,嗚嗚咽咽的聲音早已停了。

“小東西……”

“小東西……”

裏麵靜悄悄的,無人答應。

芳菲躺在**,又氣又急,這個陛下,臉皮也真夠可以的,到現在也不肯走。想要扮演癡情種?好,就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芳菲……你睡了沒有?”

她默不作聲。

“睡不著就起來陪我看月光好不好?”

“!!!!”

她冷笑一聲。陛下,這是新奇感作祟,沒有追過女孩子的男人,第一次起了興頭,縱然是皇帝,也不可能想要真心就得到真心吧?

就算是他的大臣,他還分不清楚誰到底死忠,誰是奸臣呢!

何況女人的心!

她蒙頭大睡,陛下要降級為自己的侍衛,那也由得他。就看他扮癡情會扮到何時。山裏風大,別忘了他老人家還有寒症!

她終究還是躺不住,月光從屋頂的琉璃瓦上照下來,能看到掛在門口的花貂大氅。她暗歎一聲,起身,拿了花貂,慢慢地開門。

羅迦喜出望外,那小人兒穿著袍子,微微咬著嘴唇看著自己。月光下,她的眼睛那麽明亮,又大又黑,仿佛兩顆上好的葡萄。

“小東西……你原諒我了?”

她將花貂遞過去,淡淡道:“陛下,你有寒症,夜露風寒,你不能坐在地上。”

他的喜悅,簡直難以言表。她關心自己!再怎麽吵鬧,她終究是惦記著自己。

“芳菲……”他伸出手拉她,她卻飛快地縮回去。

“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快說,無論什麽我都答應你。”

“我希望你離開這間屋子,再也不要回到這間屋子了。我不希望在這裏看到你!”

心裏難受得出奇,他在月光下看著她的臉,玉一般流淌,卻清瘦而寂寞。

“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日子,不想再被人打擾了。陛下,請你答應我,回你的行宮吧。”

他沉聲道:“好,我答應你!”

她心裏一鬆,“謝謝你!”

“我答應你,晚上不再進你的房間了。”

君無戲言。他認真說話時,基本還是能信守承諾的。隻要他不進自己的房間,久而久之,自然就會淡了心。

“芳菲,你進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慢慢進去,關了門。

一夜煎熬,終究是無法入睡,幾乎快折騰到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很快又驚醒,起床,朝陽剛剛升起。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毫無聲息。

她推開門,門口空的,陛下早已不見了。早就說了,他的癡情本色扮演不了多久的,終究是帝王,不是普通男人!今天尚可忍耐,隻怕三幾天下來就會煩了,膩了,怒了。

她默默地關了門,也不想呆在這屋子裏,想著紅雲等很快就會送洗漱的水和早點來,急忙就閃身出去了。

一顆大鬆樹下,站著一個道觀高聳的老者。

“娘娘,貧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躬身,“道長請講。”

“娘娘的遭遇,貧道也略知一二。娘娘心中憤懣,也可以理解。陛下雄才大略,他雖號稱戰神,實有仁愛之心。單就他對娘娘的情意,封後,寵愛,他也知自己的錯誤,不僅送走小憐,而且親自來北武當接你,這一切,別說帝王,就算是一般男子,也是做不到的。漢人有句俗語叫做‘易得千金寶,難得有情郎’,陛下對你可謂有情有意,你也該試著給他一個機會,夫妻和好……”

她淡淡道:“道長,你乃出家之人,方外人士講究四大皆空,棄絕紅塵。這席話,似乎不該出自你之口……”

通靈道長肅然道:“先要入世,才可能出世!既然貧道覥顏認娘娘為俗家的一個侄女兒,就有義務和責任規勸娘娘幾句,讓娘娘選擇最好的歸宿……”

她心裏一酸,自己這條命都是通靈道長所救,別說他規勸幾句,就是重重地責罵幾句,自己又能說什麽呢!

她再次行禮:“道長請放心,我會好好考慮的。隻是,我實在不願意再進宮了。陛下此人,心血**時,可以做許多事情,可他一旦翻臉,可怕的程度,是您不能想象的……”

通靈道長依舊和顏悅色:“老道半生飄零,不敢說有一雙慧眼,至少閱人無數。陛下外表不羈,內心柔軟,他不是年輕人了,而是已過不惑的中年人,一舉一動,當然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

芳菲無法回答。也許,不明白的是自己?

她滿懷惆悵,仿佛在自言自語:“我真不明白,自己為何非要委屈自己回到皇宮。我沒有家族勢力需要我扶持,我本人也不在意是否有榮華富貴……道長,我其實不想妥協,真的不想妥協……”

“那不是妥協!陛下是真心待你。你該珍惜!”

陛下的真心,能有多久?

她搖搖頭:“多謝你,道長,我會好好考慮。”

通靈道長本來還要說什麽,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拿著拂塵離開了。

芳菲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沿著這條山路往前。那是一條僻靜的小路,開滿了鮮花,長滿了野草,一些野草甚至高過人的頭。

她怕裏麵有蟲蛇猛獸,不敢繼續往前走,又換了一條路,更加僻靜。走得一程,才想起這是通往那條虎道的,當時,自己就是在這裏遭遇了猛虎,幸得李奕舍身相救,才保得一命。

她停下,前麵有一塊凸起的大石頭,表麵還算得光滑。她走過去坐下,這是一個斜坡,從這裏,可以一覽這麵山坡的所有風光。

心裏十分迷茫,就如通靈道長所說,沒有入世,哪有出世?通靈道長當然也不是一生下來就做了道士的。就如自己,並非一開始就在神殿,也不是一輩子都在神殿。從逃離神殿到現在,匆匆地,四五年已經過去了,從吃飯都不知道要付錢的傻瓜,到現在北武當的幽居,可謂繁華看盡,經曆過最大的富貴,也受過最痛的失去。

她仔細地問自己的內心:我真的喜歡陛下麽?真的想和他回去麽?

她得不出任何的答案。

而且,並不由自己選擇。

那是一種逆反的心理,越是不容自己做主,越是不甘引頸就戮!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晌午來了,又過去了。從早上到現在,她什麽都沒吃,卻依舊不願意回去,不想看到羅迦,甚至不想看到任何與皇宮有關的東西,紅雲,紅霞,高公公……一切人,她甚至都不想見到。

漫山遍野是紅雲和紅霞的呼叫:“娘娘,吃飯了,娘娘,吃飯了……”

她爬上那棵樹,繁茂的枝丫,很好攀爬,她曾經數次獨自一人爬上去。

她坐在寬大的樹杈裏,身子被濃密的樹葉完全遮蓋,她隱身其間,等二人的喊聲過去,才慢慢地下來。

夕陽西下。吹來的山風已經有了微微的涼意。她怕猛虎,終究還是不敢再呆下去,慢慢地,又往回走。

陛下說了,他不會再進自己的房間了,他該回行宮了吧?!

很遠,她就停下。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間小木屋的旁邊,憑空地多出一間屋子。很簡單的外形,尖頂,木牆,木門。可是,那的確是一間屋子,貌似比自己那間還大一些。

怎會憑空多了一間屋子?到底是誰這麽神奇?

她揉揉眼睛,連地麵的木板都是鋪好的。越走近,越是能看到那些腳印,被踐踏的草叢——一些人為修複的痕跡,打掃修剪得十分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