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中計(三)
從外觀的角度來說,曹煜當然要不老鬼美觀得多,但是從實用角度考慮的話……
阿寶艱難地咬著傳說五穀雜糧粉所烙的大餅。
“大人,要不要我幫你切成小塊再吃?”四喜看著烙餅上的牙印,於心不忍地問。
阿寶捂著酸澀的腮幫子,“昨天的蛋糕明明很好吃,為什麽烙餅差這麽多?”
四喜道:“因為蛋糕是在蛋糕店裏買的。”
“草魚還在廚房嗎?你去告訴他,以他這樣的工作態度和產品質量,打光棍的機率是很大的!”
曹煜耳尖地從廚房裏伸出頭來,“反過來講,隻要產品質量過關,就能如願以償?”
阿寶道:“產品質量過關是個相當抽象的詞。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用烙餅拍了拍桌子,“像這種當乒乓球拍都綽綽有餘的東西,鐵定是免檢產品——連檢查的資格都免了。”
印玄緩緩地咀嚼完自己嘴裏的食物,問道:“要不要叫外賣?”
“看祖師爺頂著一頭長發穿著一身古裝說叫外賣,真的叫人很穿越。”阿寶幹咳一聲道,“不用了,其實我也不餓。”昨晚吃的東西到現在還頂著胃。
“大人,報紙有優惠!”同花順開心地拿著報紙跑上來道,“超市打折!”
阿寶指著打折頁麵最大最顯眼的衛生巾廣告,無奈地問道:“你覺得我們誰需要它?”
同花順紅著臉道:“下麵還有。”
阿寶道:“洗潔劑?交給草魚,他需要。”
“咦。”四喜突然將報紙反過來道,“大人,你看這條新聞。”
阿寶瞄了一眼,隨即盯住不動,“科傳網絡技術有限公司,不就是曹炅名片上的那個,嬉鬧江湖的開發商?哇,一個月遊戲策劃死了兩個,場景建模師死了一個,php開發工程師死了一個……他們是不是惹上什麽東西了?”
“我看看。”曹煜很快從廚房裏走出來。
四喜將報紙給他。
曹煜臉色越來越凝重。
“你朋友?”
曹煜道:“在公司裏見過。”
阿寶卷起袖子道:“來,把他們的生辰八字告訴我,我幫你招魂。”
四喜小聲道:“大人,您昨晚練搜魂咒不是練了一半就睡著了嗎?”
阿寶麵不改色道:“剩下一半我在夢裏練完了。”
曹煜道:“我隻有他們出生年月日,沒有時辰。”
阿寶驚訝道:“你還真有他們的生日?”他以為沒有所以才毛遂自薦的……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鬱悶感充斥胸口。
曹煜道:“我進入鬼煞村之前,把所有的資料都放在網絡硬盤裏。”
阿寶道:“呃,缺個時辰,問題很嚴重的。”
印玄道:“通過聯係方式問家人就知道了。”
阿寶滿臉苦澀地看著曹煜道:“這個,你不會也有吧?”
“有。”
“……祖師爺英明。”
不得不說,曹煜的廚藝雖然差了一點,但是辦事效率一流。阿寶剛去廚房裏倒了杯水,出來就看到曹煜遞了一張紙過來。
“這門快?”阿寶喝了口水道,“怎麽隻有一張?”
曹煜道:“印先生說一個就夠了。”盡管當了印玄的鬼使,但他始終有自己的驕傲,不願將自己放到奴仆的位置上。
印玄道:“你先招魂吧。”
阿寶道:“現在?”
“現在。”
“這裏?”
“這裏。”
“總要先準備一下東西。”阿寶的笑容很幹。事實上,他覺得再過一會讓,自己可能連很幹的笑容都擺不出來了。
四喜默默地把書翻開遞給他。
阿寶道:“不是,我是說擺個香爐,燒點紙錢……”
他一邊說,曹煜一邊把東西從櫃子裏拿出來,然後一一擺放好。
“原來,都有啊。嗬嗬,挺齊全的。”阿寶嗓子發幹,忍不住把水一口氣喝完。
同花順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兩條紅手絹,不停揮舞道:“大人,加油!”
阿寶卷起袖子,抹了把臉道:“好吧,我來了。”他仰頭喝了口酒,噗得噴在桃木劍上。
四喜道:“大人,書上沒有這個步驟。”
阿寶吃驚道:“沒有?那放一把劍和兩杯酒在這做什麽?”
曹煜道:“有備無患。”
“……”阿寶放下劍,拿過書,又細細地看了一遍道:“好,我知道了,重新來!”
他撒了一把紙錢買路,然後摸出紙片人,口中念念有詞。
一分鍾過去了。
十分鍾過去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
……
“大人?你是不是睡著了?”四喜繞到阿寶前麵,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阿寶睜開眼睛,揮手道:“別吵,就快念對了。”
四喜道:“大人,你說等你念對的時候,他們會不會去投胎了?”
阿寶道:“閉嘴。”
四喜隻好蹲下來繼續等。
就在他們以為計時器會繼續往下走的時候,紙片人突然站了起來,撲到阿寶身上。
阿寶剛想打招呼,就看到紙片人突然露出牙齒,朝自己的手指咬下去。
“放肆!”印玄袖子一揮,紙片人被一陣風刮在地上。但它很快站起來,戒備地看著他。
阿寶打圓場道:“那個,鬼差大哥從陰間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麵,祖師爺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紙片人憤怒地揮舞手臂。
阿寶想了想,將祭壇上的酒杯放在他麵前。
紙片人一下子彈了開去。
阿寶幹笑著,“不喜歡啊?也是,嗜酒貪杯不好。那幫我找個人吧?”他把生辰八字遞過去。
紙片人傲慢地仰起頭。
一條細線突然從紙片人的咽喉處穿過。
紙片人大吃一驚,想要回到陰間卻發現自己竟然被鎖住了。
“祖師爺,這樣不太好吧?”阿寶幹笑。祖師爺是長生不老,以後不需要和鬼差打交道,但是他們這些都還指望著下輩子投個好胎的。
印玄道:“放心。”
兩個極簡單的字,也沒有任何解釋,但是從印玄嘴巴裏說出來,立刻撫平了阿寶的所有憂慮。他的氣勢馬上回來了,將生辰八字放到紙片人麵前,使了個眼色道:“兄弟,你懂的。”
紙片人憤怒地掙紮了足足一分鍾,終於放棄了。它低下頭,紙片自燃起來。
阿寶一驚,正想將杯子裏的**潑過去滅火,但是手剛一抖就想起這**是酒,隻會助燃,連忙縮了回來。這麽一耽擱,紙片人燒成了灰。
“他實在太貞烈了!”阿寶感歎。
“小曹先生。”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阿寶背後響起,他猛然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粉襯衫深黃西裝褲的眼鏡男站在身後,一臉驚訝地看著曹煜。
曹煜道:“你是遊戲策劃,jason。”
“還是叫我中文名吧,我叫黃文裕。英文名聽習慣了,忘了自己中文名叫什麽,鬼差喊了我半天都沒應。差點做孤魂野鬼。”黃文裕苦笑道。
曹煜道:“你怎麽死的?”
黃文裕麵色一僵,搖頭道:“死都死了,還提這些幹什麽。”
曹煜道:“一個月裏,科傳死了四個,不會是風水不好吧?”
黃文裕歎氣道:“還真的是風水不好。你們有沒有招他們三個上來?”
阿寶道:“還沒,正打算招。”搜魂咒成功之後,他對自己信心大增。
黃文裕道:“你們招上來就知道了,一個兩個都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要不是我心髒堅強,經受住了考驗,可能也和他們一樣,坐在下麵等著鬼差把其他的魂魄找回來。”
曹煜道:“你們是被嚇死的?”
阿寶道:“難道是厲鬼?”
黃文裕道:“其實我也沒看清楚,他們打扮就像民國那時候,男的穿中山裝和長褂,女的穿旗袍和拿著褶子很多的裙子。有的臉發青,有的臉發紫,表情極其猙獰,相貌十分醜陋……我雖然不是被嚇死的,但是半夜三更在公司裏可能到這樣一群人走在走廊裏,也夠嗆的。”
曹煜道:“他們在公司裏做什麽?”
黃文裕道:“我哪知道啊。他們走來走去的,說開會吧,也沒人主持。說開舞會吧,也沒人跳舞。說開茶話會吧,也沒人聊天。說逛馬路吧……我們公司哪來的商店啊。”
曹煜道:“曹炅知道嗎?”
黃文裕道:“應該是聽到了消息。我是第三個。第一個是fanny,她是從樓上摔死的,我們都以為她自殺,剛好那時候她和他男朋友分手,我們也沒多想。第二個是迷ck,他死在廁所裏,被拖把柄給捅死的。我們都覺得蹊蹺,以為是仇殺,他不是花心嘛。警察跑來查了半天也沒結果。直到我下去了,遇到他們兩個才知道原來大家遇到的都是同一件事。不過他們挺倒黴的,魂魄還沒收齊,據說要是找不到,以後投胎都麻煩。”
“你們公司是不是建在墳場或者刑場之類的地方?”四喜問。
曹煜道:“不是。科傳是我親自選址督造的,那裏以前是民居,而且我找算命先生算過,方位擺設都很講究,應該不會招來厲鬼。”
阿寶道:“會不會是算命先生忽悠你?”
“是潘喆。”
阿寶:“……”怪不得潘喆這麽容易就進入鬼煞村加入曹煜的陣營,原來以前就光顧過生意。
四喜道:“一般發生這樣的劇情隻有一種可能。”
阿寶道:“什麽?”
“仇家指使的。”四喜道。
曹煜眼睛眯起。
黃文裕道:“不會吧。我們是遊戲公司,又不是黑道堂口?小曹先生你說呢?”
曹煜道:“曹氏目前有能力做出這種事的敵人隻有兩個。”
“誰?”所有人豎起耳朵。
“許立傑。”
阿寶道:“有點耳熟。”
印玄道:“許芹的父親。”
“啊!”阿寶先是一臉恍然,但很快疑惑道,“許芹是誰?”
印玄拿出那個放鬼煞村地圖的黑匣子。
阿寶道:“她還在裏麵?”
印玄道:“嗯。”
“……不放出來嗎?”
“為什麽?”
“超度什麽的。”
印玄道:“等你學好就交給你。”
“……謝謝祖師爺。”阿寶含淚。祖師爺真是事事為他考慮啊,一點鍛煉的機會都不肯錯過!
四喜道:“你剛才說有兩個,還有一個是誰?”
曹煜道:“我。”
黃文裕吃驚道:“小曹先生?”
阿寶點頭道:“有道理。”曹煜死了,現在曹家就落在了曹炅手裏,曹煜想要搞垮他也很正常。
四喜道:“所以,最可能的人是許立傑?”
印玄道:“是與不是,看看就知道了。”
阿寶道:“今晚嗎?一個月死四個,說不是每晚都有啊。”
黃文裕道:“我們都是晚上一個人留在公司才出事的。現在應該沒人再敢半夜三更留在公司了。”
同花順高興道:“好!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去抓鬼!”
阿寶道:“你可以自抓。”
同花順托著臉道:“要不我們玩捉迷藏,大人來抓我?!”
阿寶道:“好啊。你去躲吧,我數到一百再來。”
同花順嗖得一聲不見了。
四喜不敢苟同地看著他道:“大人,騙小孩是不對的。”
阿寶道:“是啊,所以我是騙小鬼。”
四喜:“……”
黃文裕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對了,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能夠看到我?”
阿寶道:“看到這個祭台你還不明白?”
黃文裕想了想道:“天師?”
阿寶微露得意道:“好說。你就是我用搜魂咒找上來的。”
黃文裕看著曹煜道:“唉,小曹先生,我們可以在鬼節搞個天師捉鬼活動。”
曹煜道:“你的建議我會讓其他遊戲策劃跟進的。”
黃文裕笑容頓時一僵,幽幽地歎了口氣。
阿寶拉著實體的曹煜,壓低聲音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怎麽管公司啊?”
曹煜扯起嘴角,笑容顯得分外陰險,“除了你們之外,又有誰知道我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