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乳石堆的後麵,有一個裂縫,柳瑩就是被巨型章魚從這個裂縫拖走的。三個魚人已經追了進去。

 裂縫不寬,也不窄。柳瑩或魚人的身材,穿梭在其中不會感到局促。駱有成胖,背上還有一個呼吸器,穿行在縫隙裏就很尷尬了,不是肚子被阻,就是呼吸器被卡。

 因為離得遠,對講係統聽不到聲音。駱有成悔得腸子都青了,耽擱的時間足以讓巨型章魚殺死獵物。而且裂縫這麽長,如果再遇到岔道,誰知道章魚會把柳妹拖到哪裏去?如果柳妹有個閃失,他會痛悔一生。

 好在裂縫裏沒有岔路。駱有成通過這條兩百米左右的裂縫,足足用了五分鍾。在距出口兩米的地方,呼吸麵罩裏的對講係統重新連接上了,他終於聽到了柳瑩的求救聲,心裏的大石落了一半。

 裂縫的另一頭,是個小藍洞,看規模應該是五肯肯藍洞。這個洞最小,深度也隻有三十多米。

 章魚哥依舊挾持著柳瑩,三個魚人包圍著它。他們此時的狀態非常奇怪,全身赤紅,有點像暴怒的表情包。他們的腹部有節奏地快速震顫著,卻沒有發出聲音。章魚似乎很害怕,它依舊沒有舍得放棄自己的獵物。腕不再纏繞著柳瑩,隻用吸盤吸住她,不讓她離開。

 駱有成感知到了章魚哥的惶恐情緒,魚人對它的暴怒恐嚇很奏效。駱有成正準備祭出他的意念力時,達伽娜突然從原地消失了,身體變得和水一樣透明。

 這個魚人女子再出現的時候,已在巨型章魚的身旁。她的手像一柄叉子,刺進了章魚的複眼。刺得深了一些,她的手拔出來的時候,帶出一團墨汁,如畫紙上的潑墨,但很快被稀釋驅散了。

 被解救的柳瑩冷靜下來,出乎駱有成的意料之外,她沒有哭。倒是駱有成著急地問長問短,問東問西,生怕自己的媳婦被嚇傻了。

 柳瑩說:“有成哥,我沒事。”

 柳瑩沒有受傷,防護力不錯的深潛服很好地保護了她,隻有麵罩的頂部出現了一個凹印,是章魚哥試圖把柳瑩塞進嘴巴時,它角質齶留下的。

 駱有成嚇壞了,如果沒有三個魚人的幹擾,或許就不是留下一個印跡那麽簡單了,他不知道深潛抗壓服能不能幫柳瑩扛住五分鍾。他在對講係統中跌跌不休地安慰著柳瑩,為自己冒失的決定說著抱歉的話。

 柳瑩說是她的錯。駱有成以為她在說反話,越發不安。

 柳瑩對他說:“我太沒用了,有成哥,教我狩獵吧,我應該有這個能力。”

 她還說,被當做獵物的感覺,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至少她試圖反抗過,她用鍾乳石叉了章魚幾下,都紮在腕上,位置不對。如果像達伽娜一樣叉章魚的眼睛,她應該能戰勝它。

 駱有成一直在感受柳瑩的情緒,確定她的確沒有怪罪的意思,才放下心。

 柳瑩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她有速度,有力氣,動作協調能力也極好。事實上,她跟著刀行學劍的那一個月,經常受到二姐和刀行的誇讚,說她很有天分。她的唯一軟肋就是膽小,隻要能克服恐懼,自保不是問題。

 駱有成問柳瑩需不需要中斷這次探險,回去休息一下。柳瑩沒同意,她知道隻要自己退縮了,以後就會繼續做一個留守媳婦,在家熬天天地盼著有成哥歸來。在她把種田的領導職責交給宋時珍之後,這女子陪伴有成哥冒險的執念異常強大。

 駱有成誠摯地向三個魚人道謝,並承諾不再做草率的決定,懇請三位魚人幫忙照顧好柳瑩。

 五人回到大肯肯藍洞,三個魚人變得非常小心,達伽娜守在柳瑩身邊,伽伽瓦和任伊娜則檢查洞穴內的每一個角落,驅趕在裏麵藏身的海洋生物。

 大肯肯洞深八十米,這裏的光線已經非常暗淡,如天將黑盡時的黃昏。不開啟照明燈,勉強能夠視物。這樣的光線對魚人完全沒有影響。

 一艘艦艇橫臥在洞穴底部。駱有成打開單片鏡,艦艇的數據很快反饋回來。艦長82米,排水量為312噸,船體材料疑為特殊工藝處理過的輕型合金材料,抗腐蝕性極強。

 單片鏡內置的數據庫不算大,單片鏡用疑似二字詮釋了這艘艦艇的使命——獵潛艇,一種以反潛武器為主要裝備的小型水麵戰鬥艦艇。它的攻擊目標隻有一個,藏匿在深海的潛艇。這艘艦艇底部和船尾受到重創,似乎是被躲藏在藍洞內的潛艇擊中並沉沒的。

 駱有成對獵潛艇沉沒的原因並不關心,畢竟這是一艘年代久遠的古船,他是抱著獵奇和探險的心態來的。

 在駱有成和柳瑩進入前,三個魚人已經將艇內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危險的生物。

 駱有成對魚人越來越好奇,在八倍大氣壓強下,他們沒有感到任何不適;艇內無光,也不妨礙他們的行動。達伽娜的解釋是他們有一套聲呐係統,可以幫助他們規避障礙物,而且他們已經習慣了在沉船上生活。但達伽娜也說,他們極少在夜晚外出活動,因為深夜的大海潛藏著太多未知的危險。

 駱有成和柳瑩更習慣用眼睛觀察事物,他們打開了照明燈,逐個房間探索。艦艇內的骸骨早已被清理掉,裏麵沒有什麽礙眼的東西。魚人們說他們發現這艘沉船的時候,就是如此。或許是在他們發現之前,曾經有古代的潛水愛好者清理過這艘船。因此,船體內也不會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艇上的戰鬥單元,如反潛[魚]雷發射管、深水炸彈發射裝置損毀了不說,即便還能用,也沒意義。駱有成無論現在還是未來,都沒有海戰的想法。如果他是考古學家,這艘船或許還有點價值,但他顯然不是。

 為什麽認定這是一艘古船呢?駱有成撿到了一塊軍牌。

 軍牌遺落在床腳,駱有成用超低頻意識波在床下掃描時無意中發現的。他沒有使用更熟練的意念力,而是用波長更長的超低頻波,是因為後者在水中衰減的程度要小得多,探測的距離也要遠不少。

 軍牌為長方形,兩端圓頭,兩麵都有蝕刻的文字,A麵是個人信息,B麵是服役的相關信息。這枚軍牌的主人叫埃文·米勒,出生於2168年,隸屬於澳皇家海軍。由此可以判定,這是一艘22世紀末在海軍服役的艦隻。

 軍牌讓柳瑩找到了娛樂靈感,這女子開始一個房間接一個房間地鑽桌子腳、床腳,開櫃子、抽屜,試圖找到更多有趣的東西。駱有成和魚人們淪為陪玩。

 兩小時後,柳瑩清點戰利品,林林總總的零碎擺了一地,帽徽、水晶相片擺台、被腐蝕得看不出原貌的全鋼打火機、從製服上掉落的扣子、古老的簽字筆……

 三個魚人不得不承認陸地上的人很會玩,尋寶的遊戲比他們的躲貓貓遊戲有意思多了。

 柳瑩玩夠了,建議把這些“寶貝”重新藏起來,下次肯達瓦人來,也可以玩同樣的遊戲。她的建議得到了魚人的附和。

 駱有成囑咐魚人們保護好四處“藏寶”的柳瑩,他獨自一人出了沉船。洞穴還很大,他想四處探探,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發現。

 他的超低頻意識波緩緩在水中掃過,結果讓他挺失望。洞穴底部很幹淨,連水生植物和水生動物都很少。探索了一半,他決定放棄了。

 他轉身向沉船遊去,突然看到離船尾二十多米的地方,有一個光點。他悄悄潛了過去,距離光點不到十米的時候,他看清那是一條會發光的魚。發光魚轉身逃走了,鑽進了一條洞底裂縫。

 駱有成下意識地用意識波在周圍掃描一圈,接著他愣住了。他的意識波消失在一座小石山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駱有成嚐試加大意識波的輸出,但意識波到了石山,就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駱有成移走上麵的碎石,露出了一截斷裂的船體。這部分船體是從艦艇的尾端脫落的,形狀就像去掉了水箱的超巨型抽水馬桶,側翻在地。“馬桶蓋”的絕大部分顏色和艇身一樣,都是淡藍色,“馬桶蓋”的中央有一塊桌麵大小的黑色圓斑,黑得很純正。

 作妖的就是那塊大黑斑,它不僅能吸收意識波,燈光照在上麵也不會有一絲光反射回來。湊近了看,隻能看到深不見底的黑,隻有將它和周圍的船體對比,才能看出它的形。它就像一個黑洞,貪婪地吸收著可見的或不可見的電磁波。

 它與黑洞不同的是,它是有實體的。你能觸摸它,感受它粗糙的紋理,不用擔心手會被它吸進去。

 駱有成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個寶貝,他不斷向黑斑輸入意識波,嚐試它的吸收極限。但那貨是個無底洞,似乎永遠不會滿足。二十分鍾後,精神疲憊的駱有成遊到了水麵上,給史湘雲打了一個電話。

 史湘雲也覺得這玩意不簡單,讓他再多試試。多試幾次沒準就能找到觸發臨界點,了解其真正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