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香港之行

和嶽先生的會談告一段落後, 烏桃又過去看了另一家工廠,畢竟如果這個真的黃了,她必須有個備選, 但是看過去後,對比了一番,發現後者管理規範方麵還是不如前一家, 而且前一家的生產線可以生產目前他們急需的零部件。

她當然是存著心思,想著如果收購了, 也許能替代日本采購。

盡管有了這層考慮,她還是和對方負責人談了談,溝通過程卻並不愉快,對方總是有香港人的傲慢, 言語中頗有些對大陸人的鄙薄。

說白了, 在現在很多香港人眼中,大陸就是那個鄉下的窮表叔,據說前幾年,大陸一家公司前來和香港合作,媒體大標題就是“鄉下的表叔又來了”。

對此, 烏桃也是非常不屑, 合作的心思已經減半了。

等從工廠出來,已經很晚了, 三個人都累得不輕,於是便下榻了酒店, 又隨便吃了一點填飽肚子。

房間訂的是好的, 可以俯瞰維多利亞港夜景,站在落地窗前,便能看到燈火璀璨的繁華。

烏桃喝著茶水, 卻是無心欣賞,她拿著酒店的固定電話,試圖打葉蘊年的電話,然而並不行,大陸的大哥大是移動網絡,酒店電話撥不通,也不知道為什麽。

她又試圖用大哥大打,卻隻能勉強有一些信號,時斷時續,還是打不通。

家裏人,公司,都沒什麽擔心的,都通報過或者做過安排,唯獨葉蘊年,她很不放心,甚至於在參觀工廠的時候,腦子裏還時不時浮現出他的身影來。

這讓她甚至產生前所未有的焦躁,她想起葉蘊年媽媽說的,說他情緒並不穩定,說他不能被刺激,她想起他偶爾流露出的異常情緒,便越發擔心起來。

烏桃開始悔恨,應該在門上貼一個字條,這樣他就能看到了。

或許告訴陳通,讓陳通給他打電話說一聲也行啊,這個時候,為什麽還要怕別人笑話呢。

烏桃沮喪起來,甚至於難受,她忍不住去想那個最不好的可能,依他的性子,會不會幹脆在門前等一夜,會不會一直打一直打他的電話?

一時又暗恨自己,他那次不是發名片嗎,應該拿一張他的名片,也許能有其它聯絡方式呢,她也不至於現在這麽難受了。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酒店裏的電話響了。

她想著是前台或者服務員,便隨手接過來,誰知道接過來後,裏麵傳來一個聲音:“我找江烏桃。”

那赫然正是葉蘊年的聲音。

烏桃隻覺,心髒在這一刻驟然收縮,喜歡就像火花一樣迸濺而出,再沒有比這更從天而降的欣喜了!

她笑著說:“是我,你怎麽知道我酒店房間電話的?你怎麽找到我的?”

那頭的葉蘊年也笑了:“我從陳通那裏知道你出差了,來香港,又知道了酒店的名字,便直接聯係了酒店客服,查到了你的電話。”

烏桃高興死了:“我太小看你了,也對,你又不傻,你當然知道想辦法了!”

她又覺得,自己白擔心他了,不過那又怎麽樣,她不覺得沮喪,除了喜歡還是隻有喜歡。

葉蘊年:“收購的事談得怎麽樣?”

烏桃:“別提了,有兩家——”

烏桃大致說了兩家的情況:“反正第二家,我就算窮死我也不要和他們合作,就是眼睛朝天,看不起我們大陸人,私底下把我們當打秋風的窮表叔!其實他們自己工廠的技術也都要淘汰了,白送我都不要!”

葉蘊年安靜地聽著,聽到這裏,安慰說:“那肯定不要買他們的,他們就是敝帚自珍。”

烏桃:“對!另一家還行,對方表示可以考慮,我希望他們能答應吧。”

說著,她歎了聲:“如果他們不答應,我會很難過。”

白天的時候,她自然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冷靜理智,談笑風生,不過現在和葉蘊年說話,她頓時收不住了,想埋怨想訴苦……

葉蘊年:“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可以想辦法給你們從歐洲國家進生產線,不過那樣很麻煩。”

畢竟西方發達國家對中國大陸技術封鎖,有些設備的進口並不是有錢就可以解決的。

烏桃:“是,我也這麽想的。對了,你今天什麽情況,你今天怎麽發現我來香港的?”

葉蘊年:“我今天去中科院陪著他們準備實驗室和機房了,那裏信號被屏蔽了,一直沒接到你電話,晚上給你打電話以為你在忙,結果下班後,我過去,你一直不回來,我就很擔心——”

烏桃:“那一刻你在想什麽?”

葉蘊年淡淡地道:“很多想法。”

烏桃:“很多是嗎?那隨便說幾個我聽聽。”

葉蘊年便沉默了。

烏桃:“你說嘛,不說我就生氣了!”

她現在很會威脅他,她稍微把聲音放軟,他什麽堅持都沒了,肯定是會依著她。

葉蘊年的聲音便有些低:“想了很多,怕你不理我了,怕你離開了,怕你出事了,也擔心你家裏不同意,擔心你公司有什麽事在忙……”

烏桃:“那你想到我可能不理你的時候,有沒有很害怕?”

葉蘊年的氣息便有些緊,話筒內安靜了一會,他才說:“我當時很害怕,不過這個想法隻是一瞬間,之後,我就開始想別的可能。”

烏桃便放輕了聲音:“蘊年,我不可能扔下你,不可能不理你,所以下一次,你這種害怕出現的時間可以更短一些,或者就不要再出現了。”

葉蘊年:“嗯,我知道。”

烏桃:“然後呢?”

葉蘊年:“然後我就給陳通打電話,問了問情況,他什麽都告訴我了。可惜當時我不知道,不然我陪你一起去香港。”

烏桃聽了,便笑起來:“那可不行,萬一別人誤會呢,說我過來談生意,還要帶一個小白臉,一看就是減分項!”

她就是故意開玩笑,其實葉蘊年在香港估計比在大陸知名度高,畢竟這裏的谘詢金融IT信息都更發達。

葉蘊年:“那也行啊……”

烏桃便笑出聲,心裏是格外愉快,她拿著電話,悠閑地喝著茶水,和他說話:“蘊年,你在哪兒給我打電話呢?”

葉蘊年:“賓館,你家裏我沒鑰匙,進不去,昨晚的酥餅估計要壞了,我沒放進冰箱。”

天冷,以為犯不著,好像是直接扣在盤子裏了。

烏桃:“從大陸打到香港,電話費貴不貴?”

葉蘊年:“不知道,你問這個幹嗎?”

烏桃:“因為我想多和你說話,萬一太貴,多心疼!”

葉蘊年便笑了:“我可以一直打給你,多貴也沒關係。”

他的聲音清沉悅耳,溫柔到讓人胸口泛起酸軟的甜。

烏桃:“我現在正看著維多利亞港的夜景,這裏真的很漂亮,

葉蘊年:“你看到了,我就看到了,我也覺得很美。”

烏桃聽著,滿足地歎息,他為什麽說話這麽好聽,這麽溫柔,他就是從頭到尾都包裹著完美的光!

她想起過去:“我突然記起,我第一次來香港還是跟著導師來的,那時候是係裏報銷酒店費用,但很少啊,隻能訂最便宜的,別說看到維多利亞港,就連外麵什麽燈都看不清。”

葉蘊年:“是嗎,什麽時候?”

烏桃:“就是前幾年,國家計算機安全會議,我不是和你說過嗎,我還看到了你的論文展示,還有采訪你的雜誌。”

葉蘊年低低地道:“是那次啊……”

烏桃:“嗯,就是那次——”

她語氣便頓住了,那次,看到了采訪他的雜誌,也看到了他提起未婚妻和戒指。

不過好在,他最近已經不戴著了,估計是收起來了吧。

葉蘊年卻話鋒一轉,問道:“對了,烏桃,香港有賣**的嗎?”

烏桃被這話題轉得一個無奈:“有吧,我沒注意,但好像在哪兒看到過。”

這邊密密麻麻的商鋪,到處是高樓大廈牌子,可能信息進入過眼睛,但沒上心。

葉蘊年:“香港的**肯定比大陸的要好,而且能隨便買,你記得多買一些。”

烏桃想了想:“明天我留意一下吧,不過我們研發部的馮濤和我秘書都跟著我呢,總不好特意撇開,所以不一定有機會,再說如果買多了,回頭過海關被扒出來看也麻煩……”

主要是丟不起那個人。

葉蘊年笑道:“那就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

烏桃一聽,無奈地說:“你不要把這個當成正經事。”

葉蘊年:“我覺得這件事就挺正經事的。”

烏桃:“你——”

葉蘊年:“對了,我現在還找了一些論文,正在看,等你回來,我分享給你一起看,都是非常好的論文和資料。”

烏桃:“關於什麽的啊?”

葉蘊年:“你回來看看就知道了。我都仔細看過,覺得很有用,也做了批注,劃了重點,等你回來我們一起研究。”

烏桃:“好。”

兩個人又說了半響,終於掛斷了電話。

葉蘊年掛斷電話後,躺在**,抬起手,落在了眼睛上,蓋住。

他永遠不會告訴她,那次的香港計算機安全會議,他其實去了,隻是沒出現在她麵前而已。

當時,他知道香港要舉辦計算機安全會議;

他知道那份雜誌的采訪必然會呈現在這次安全會議的展廳;

他還知道她的導師一直很關心世界技術先進動向,而主辦方應該也會對他發出邀請;

他也知道她是她導師的得意門生;

於是,這四個關鍵點在茫茫的時空中以很偶爾的機會連接成線,並指向了千萬種事件中他想要的那個結果——

他將那對也許他永遠沒機會送出的戒指,以那麽幽微的可能呈現在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