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廣平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周,這天晚上終於蘇醒過來,他很想見見池越。

孟廣平的秘書給池越打電話的時候,池越正在陪許策挑劇本。

許策無語地看著眼前這隻不講道理的大型動物,“小崽,這個本子根本就沒有感情線,你是從哪裏看出來我和反派老大暗生情愫的!”

池越冷著臉,“他把你綁在椅子上的時候,這麽明顯!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許策:……我還真的沒有看出來!

池越:“而且他還用水潑你!你再看這段劇情:阮小纓渾身濕透,粗繩牢牢地綁住了他的手腕,單薄的襯衫下,阮小纓的腰腹處被勒出的傷痕若隱若現!我艸,潑水不夠,還若隱若現!你的身體豈不是會被全世界都看到了!這本子誰寫的啊!唐湉居然敢說是金牌編劇重出江湖的巨作!請問巨作在哪裏?這根本就是部情色片好嗎!”

許策:Seriously?

池越嗓門很大,“哥,我不同意!”

許策扶額,“乖崽,我們講道理好不好,我什麽時候在鏡頭前脫過衣服,我連吻戲都沒拍過好嗎!但凡遞本子給我的公司,都知道我接戲的原則的。”

池越皮笑肉不笑,“哦?雲辰之前拿獎的那部電影,叫什麽來著?”

驟然間,許策心中警鈴大作!

池越慢條斯理地扯出一個笑容,“我想起來了,是叫《望鄉》對吧?雲辰是和誰演戀人來著?我怎麽記得在那部電影裏,你倆可親熱了,你還脫了衣服遊泳,雖然最後刪掉了。”

許策:……這又是從哪裏知道的消息!!!

池越指了指自己腦袋:“上周我倆一起做的體檢,我的體檢報告,哥你還仔細檢查過,我視力很好,腦子也沒壞掉,所以我沒看錯也沒記錯《望鄉》的主演吧?”

許策腹誹:……那個時候明明是為了幫青泓捧他的心上人好嗎!!!就因為拍了《望鄉》,我把圈內圈外的朋友得罪了個遍!!!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池越看著許策臉上五顏六色變幻的神情,水紅的嘴緊緊抿著不敢反駁,一看就是心虛了,於是冷笑道:“沒得商量,我會直接給唐湉打電話,這三個本子都不行。”

許策心想,也不是不可以,本來就快進組了,這還沒開始拍呢,唐湉哥又急著給自己接新戲,讓小狼崽去胡攪蠻纏一番也好,爭取拍完這部戲休息一段時間,嘿嘿嘿。

池越擰著眉毛認真想了想,“哥,幹脆你接一部講三國故事的電影吧,嗯…你就演年輕時候的諸葛亮。”

池越擊了下掌,“諸葛亮好,勤勉謹慎,大小政事必親自處理,是我國傳統文化中忠臣與智者的代表人物。”

許策微笑點頭道:“諸葛亮是吧?可以,正好有個投資人找我演諸葛亮呢,還是個雙男主劇,劇本大綱裏著重寫了諸葛亮和周瑜的愛恨情仇,說是很多故事橋段都來自於江湖野史,文筆也很有趣。”

池越:???

許策補充道:“這個故事裏,周瑜愛諸葛亮愛得死心塌地的,壓根就沒小喬什麽事兒。”

許策又害羞地看了池越一眼,“諸葛亮最後也愛上了周瑜喲。”

池越:……!!!

惱羞成怒的池越正想把許策頂到牆上就地正法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孟廣平秘書打來的。

池越接完電話後,許策輕輕地碰了碰池越的臉頰,“小崽,怎麽了?”

“孟廣平醒了,想要見我。”池越沒什麽表情地說道。

“你想去見他嗎?”

池越握住許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不想。”

許策靠到池越懷裏,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池越摟著許策,低頭在他柔軟的發頂蹭了蹭,鼻息間皆是許策甜軟的氣息,讓池越覺得安心。

池越說:“我不想去看他,是真的不想。但你希望我去,是不是?”

許策點頭,聲音很輕很軟,“因為,我不想你以後會有遺憾。”

池越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許策的下巴,指腹在柔軟細膩的皮膚上緩緩撫過,即便是很輕柔的力氣,也能在他哥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淡淡的紅痕。

池越吻住了許策的唇,他想告訴許策,這輩子,因為有你,我再沒有任何遺憾。

但池越沒有說出來,因為池越知道,許策都知道。

盡管這樣,許策仍是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所以會擔心,未來某一天他會因為孟廣平走之前沒有去一趟醫院而心生遺憾,其實根本不會有這個可能性。

池越想,他的寶貝是這個世界上最心軟,對他最好的人。

當天晚上,池越去醫院見孟廣平。

孟廣平一個人躺在冷冷清清的豪華單人大病房的病**,陪伴他的隻有閃著冷光的醫療儀器,值班的醫生護士,以及跟隨孟廣平多年,拿著豐厚薪水的秘書。

孟廣平年輕的時候相貌頗佳,身材頎長,生病前亦比同年齡人看上去年輕許多,如今才兩三個月的時間,原本挺拔的脊背已經佝僂下去,精氣神也不在了,整個人透出一股沉沉的暮氣。

孟廣平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病床旁邊的椅子,“小越,坐這裏來。”

孟廣平的秘書拿了一瓶純淨水放在一旁的小圓桌上,離開病房時細心地為他們關上了門。

池越走過來,坐到孟廣平病床旁的椅子上,“您身體怎麽樣?”

孟廣平笑了笑,“也就這幾天了,熬時間而已。”

池越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擰著,“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孟廣平目光溫和地看著池越,“沒有。叫你過來,隻是想看看你。”

“小越,你最後選擇留在信隆,爸爸很高興。”孟廣平說。

池越也看著孟廣平,“信隆是一家優秀的企業,您是信隆的創始人,付出的心血是最多的。我會努力,讓它越來越好。”

孟廣平點頭,“我相信你會比我做得更好。”

過了一會兒,孟廣平說:“我想喝點水。”

池越接了半杯溫水,將孟廣平扶起來,孟廣平就著池越的手喝了兩口,嶙峋的骨頭沒什麽分量地靠在池越手臂上,池越的心裏有點堵。

孟廣平躺回病床,“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媽媽。你媽媽年輕的時候非常漂亮,整個人生氣勃勃的,對待新聞的熱情讓我看了都深受感動。你媽媽身邊的男人就沒有不被她吸引的,最後…她居然選了我……”孟廣平渾濁的眼珠裏浮起很淡的笑,“當時,我的小建築公司連我在內才三個人,你說你媽媽看上我什麽呢?”

孟廣平看著池越,又好像透過池越看著另一個人,“她選新聞選題的眼光專業毒辣,挑男人的眼光卻實在不怎麽樣……”

“小越,照顧好你媽媽。”

“我會的,您放心。”

直到池越離開,孟廣平沒有提起許策,也沒有說再見。

孟廣平和池越平靜地完成了心照不宣的告別。

三天後,孟廣平去世。

池越站在信隆大廈頂層首席行政官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華麗,星星點點的燈光與天際的星光連為一體。

每一盞溫暖的燈光後都是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川流不息的車燈後都是一個歸家心切的人。

屬於孟廣平的燈光熄滅了。

而屬於池越和許策的燈光,匯聚於這萬家燈火中,雖然不起眼,卻是組成眼前千千萬萬盞溫暖燈光中很幸福很美好的一點星光。

池越垂眼看著手機屏幕,唇角彎了起來,他接起來電,聲音溫柔又深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