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王府廣發救濟糧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有了大批的人駐紮在粥鋪的周圍。

金元國內不論是種田的還是經商的,大部分都讀過書,都是講道理的百姓,他們很清楚地知道靠著離王府內的糧食過活並不是長久之計,於是他們自發地組織了起來,分成了各個紀律分明的小組,一部分小組跑到城郊的地方挖野菜或者嫩一些的柳葉芽,將采集好了的都混合在粥裏麵,吃起來不僅有飽腹感而且香;還有一部分便留守在周圍開始開墾荒地,他們什麽都種,野菜、稻米、穀物等能弄到種子的都埋進了土裏。

在這期間楚千夏和秦朗一直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隻以離王府的丫鬟和管家自居。百姓見他們沒有架子待人又和善,很快便打成一片。

饑民裏麵除了青壯年,更多的是老弱婦孺,楚千夏精通現代的醫術,時常變身臨時的赤腳醫生給他們看病;秦朗是貴族子弟飽讀詩書,每天煮完粥就教一大群孩子去識字念書。

在如此的深入之後,他們發現這數千的饑民中總體分三個村落的人,他們之間大都互相認識而且互相信任。

他們三個村落中有一個共同的世家大族李氏,李氏當初在西北的時候還是很富裕的,發生饑荒後將所有的家產變賣去買糧,卻發現買的糧食中被摻了大量的砂石,這批糧食拋去砂石後能吃的不足以維持三個村落一周的口糧,於是他們商計著帶著這些糧食一起逃難到了東南部,誰知到了這裏卻發現光景也不容樂觀,正好遇到楚千夏的粥鋪,隻好暫時安頓了下來。

“難怪不像是一盤散沙,組成的小組也都很有紀律。”楚千夏對其中一個裏長說道。

裏長頗有些自豪地笑:“那是。李家老爺雖然不在了,大少爺可是繼承了老爺的意誌,將三個村落的人管理的井井有條。我們那些去挖野菜的隊伍可是大少爺親自挑選的人,大少爺明令禁止我們去普通農家的田地裏翻找那些沒有被采割的糧食,大少爺說等那些人家餓肚子的時候也會去找那些散落的碎糧,讓我們別因為自己斷了別人的活路。大少爺的話在我們的心裏啊就跟皇上的話一樣。皇上都沒咱們大少爺親呐!”

“你們的大少爺到底是誰?”楚千夏總是聽起這群人說,卻從沒見到過。

“大少爺去挖野菜了吧,”裏長嘿嘿一笑:“大少爺從來不親自去領粥,所以你一直沒有見過。其實你可以去找小少爺的,李家還有一個小少爺。”說著,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瘦弱少年給楚千夏看。

楚千夏循著方向看過去:“是他。”那個少年正是那個在米行門前阻止她買米的那個瘦弱少年,少年很敏感地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四處一張望,便和楚千夏對上了視線。少年顯然認出了楚千夏,臉騰地下子就紅了。

楚千夏提著裙角歡騰地跑過去,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真的是你!”

少年被拍得木了下,訥訥道:“我記得你……”

“我也記得你,沒想到你是這群人裏麵的啊,”楚千夏拍他肩膀的手被他凸起的骨頭硌得有點疼:“難怪你上次跟我要了那麽多米,敢情這邊都算是你的家人啊。”

少年漲紅了臉,爭辯道:“這些都是當做家人看待的,你上次給我的糧食,我真的沒有吃,我那次吃的自己的,那些糧食都分給他們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楚千夏見少年會錯了她的意思,趕緊撥亂反正:“我以前怎麽沒看到你,我一直在那裏舀粥的啊。”

“我哥哥不讓我們去領粥,都是等人家領好然後拿來給我們。”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為什麽?”楚千夏剛才聽裏長說這話的時候便覺得奇怪,現在又被李氏小少爺親口確認了就更加好奇了。

“因為——”

“因為我不讓。”一個低沉的男聲打斷眼前少年的話。

楚千夏回頭看過去,一個一身短打的青年男子走了過來,長得很英俊,皮膚不知是曬黑的還是天生黑,顯得很是精壯。

“你就是李家的大少爺吧。”楚千夏朝著眼前的青年男子笑了笑。

“是,”青年男子麵無表情地回道,然後拍了拍站在一旁的少年的肩膀:“你先到旁邊去。”

楚千夏目送這少年離去的瘦削背影,有些不解:“你是這裏的首領,為什麽你弟弟還是吃不飽?你為什麽不讓你弟弟去舀粥?小孩子去舀粥會多給一些野菜的。”

青年男子拿下搭在肩膀汗巾,拍打著褲腿處的汙泥,頭也不抬:“我說不讓他去就是不讓他去,姑娘家的不要管那麽多。你布施粥給大家我很感激,可是這不代表你能插手我李家的家務事情。我現下沒有功夫和你說這麽多,我還要帶人去別的地方找野菜。”說完,把汗巾又往肩膀上一搭,朝遠處吆喝了一聲,招來一夥兒短打的漢子後便離開了。

“別這麽急著就去找頭目啊,”秦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咱們可以自己先安排些人手。”

“你上次給我的消息真的準確吧,”楚千夏有些躊躇:“這次我們真的是要大幹一場了。”

“怎麽,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千夏也會怕造反啊,”秦朗笑:“我的消息絕對準確,等找到當初的聖旨就是確鑿的證據了。你怕什麽,輸了就去海聚唄。”

“謝謝你。”

之後的幾天,楚千夏和秦朗忙著搜集城內的殘餘糧食以及沈昭是正統繼承人的確鑿證據,幾乎不再在粥鋪做過多的停留,也就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到李家的兩個少爺,直到一天中午,楚千夏剛將一袋子糙米從運糧的平板車上拖下來準備下鍋,那個瘦弱的李家小少爺急急地跑來拽住了楚千夏的袖子:

“姐姐,幫幫我哥哥吧!”

少年臉漲得通紅,因為急而顯得有些結巴:“姐姐,我、我哥哥那邊、被、被官兵打!”

“什麽?”楚千夏立即丟下手裏的米袋子,揪著秦朗的衣服領子便朝人群湧去的方向奔了過去。

楚千夏等人趕到城郊的時候,那個說話帶刺的青年以及一幫和他一起去挖野菜的漢子已經被綁在了樹上。一個官員樣子的胖子在一邊叫罵著指揮一群士兵用馬鞭抽打。

“你們是什麽人,拚什麽毆打平民?”楚千夏眼見高高揚起的馬鞭又要落下的時候,衝出人群奪了過去。

肥頭大耳的官員一愣,勃然大怒:“哪裏來的賤婦跑來幹擾公務?快快給我拖下去!”

“大人,”楚千夏臉色一沉:“敢問大人是哪裏來的命令要來此抽打難民?大人您看看我身後的這些人,可都是這些人的親人,您要是無緣無故地抽打,我想他們可不會答應,若是有了**,想必大人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你敢威脅我?反了不成?”胖子氣呼呼地大聲嚷嚷:“好,我今天就說個明白。咱們巡撫田洗田大人,明明已經將大批的救災食物運往西北,如今卻還有一波又一波的難民逃到這裏來,給這裏的衙門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這批孬人又亂跑至城郊亂挖野菜,阻擋交通要塞。田大人派我來捉拿這些匹夫一並治罪!”

“我呸!”被綁在樹上的李家大少爺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狗雜種!那些救濟糧裏麵全是砂石怎麽吃?”

“就是!全是石頭怎麽吃?”

“連救濟糧都貪汙,天誅地滅!”

李家大少爺的話引發了人群一陣不小的**。

“你也聽見了,救濟糧裏麵有砂石,”楚千夏冷冷地盯著胖子:“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誰會願意背井離鄉。如今這些人跑到咱們這兒來了,衙門不管事也就罷了,現下居然還為了麵子要拿下他們,你們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給吃了?”

“奶奶的,要你這賤蹄子管這麽多!”胖子油光光的臉有些扭曲,氣急敗壞地揮舞著馬鞭:“快來人!給我把這小賤蹄子綁起來!”

“誰敢過來!”秦朗兩步並作一步,擋在楚千夏身前:“誰過來我就把誰的脖子擰斷。”

幾個小兵腳步停滯了一下子。

“誰敢動我?”楚千夏冷笑,從秦朗的身後緩步走出,掏出藏在衣內的一塊金牌高高舉起:“看清楚令牌,我是離王王妃楚千夏。你們,誰敢動我?”

金燦燦的令牌在陽光的照射下亮得晃眼。

“王妃……”方才還耀武揚威的胖子瞬間蔫了下去,臉上的油汗也冒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不知您是王妃,還望、還望王妃恕罪。”

“我且問你,這些人你方才是打算鞭打了之後送到牢裏麵還是就地處決了?”楚千夏冷冷地走過去,質問道。

“小的、小的不知,”胖子的身子抖成了涮子:“田大人讓我先將人帶回去聽、聽他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