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過後,顧不上進膳,便將心腹大將盧照鄰召進了內殿。

“你知道寡人要你做什麽吧?”黑岩皇帝喝退了左右,抬眼問道。

盧照鄰單膝跪下,沉聲應道:“若是臣猜得不錯,應該是派臣去刺殺沈昭。”

“哼。你倒是聰明。上次派你將那女子殺了,你卻搞出那麽多鬼花樣來,害得寡人在四國宴上丟盡了臉,這些寡人還沒找過你算準,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將臣留著,將功折罪。”

“知道就好。這次放聰明些,若是再做的不幹淨,你這人頭寡人就收下了。”

那盧照鄰本不是什麽惡人,隻是人在黑岩,身不由己。他是熱血的漢子,他喜歡在沙場上明刀明槍地打,他憎惡這種暗殺,暗殺的次數多了他也變得麻木起來,直到那次暗殺楚千夏。

那是他第一次被派去暗殺一個女人,雖然他不理解為什麽皇上要對一個女子下殺手,但是他沒法拒絕,隻是照做了。

在王府的門口將她帶走,又將她逼到懸崖邊上,這期間他不是沒有猶豫過不是沒有迷茫過,可是他沒法由著自己來,他的上頭還有皇上。

在懸崖邊上的時候,他舉起刀,他不敢看那女子的眼睛,那眼睛太過清澈,裏麵滿是質問滿是悲傷,他運足了力氣灌注在刀上,卻沒想到她會失足落入河中。

罷了,聽天由命吧。大約是活不成了的,這山崖這麽高,河水又那麽急。他總殘存著那麽一絲絲希望,可是理智告訴他,她一定是活不成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直到後來的四國宴,他又看到了那雙清澈的眸子,很熟悉的眼睛,可是臉卻不是她。一瞬間的驚喜之後是巨大的失落感。也罷,那麽高的山崖,怎麽可能活下來,隻怕已經是粉身碎骨了。

再後來,這女子在台上利落的身手,讓他驚訝不已,腦海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就是那個從山崖上跳下去的女子,那女子將海聚國的勇士盡數打敗了,她在台上公開了自己的身份,驚喜瞬間包裹住了他,果真是她,她沒有死,她的臉也被醫治好了!

他一瞬間高興地有些微微發抖,女子似乎也認出了他,他以為她會在眾人的麵前說出一切,他已經做好了被審判的覺悟,也做好了替皇帝背黑鍋的準備,沒有想到,那女子認出他後,眸子裏麵還是一片清明,雖然後來有指桑罵槐,可是一直沒有指明說是誰。他不禁佩服起那女子的心胸和膽識,他第一次認真地認識了這個女子——楚千夏。

這一次又要遇到她了。

盧照鄰長長地歎了口氣。這次要刺殺的是她的夫君,他見過他們台上的含情脈脈,刺殺她的夫君,何嚐不就是要了她的命?

楚千夏的生日快到了。

沈昭知道楚千夏喜歡到外麵四處玩,怕她在宮裏麵悶久了無聊,便借著這次生日的機會,派她去西夏出使,其實就是放她玩幾天。沈昭很想陪她一起去,可是南金元剛建立不久,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實在抽不開身,隻好讓秦朗陪著她一起去西夏。

楚千夏前腳一走,盧照鄰後腳就到了南金元。

他實在不忍心再傷害楚千夏一次,正好打聽到她最近要出使西夏,想著等她離開再動手。

夜深,宮裏最後的一盞燈熄滅的時候,盧照鄰飛身進了殿。

“來者何人?”沈昭很是警覺,盧照鄰一入殿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沒有立即喊人。

“離王果然好耳力。”黑暗中,盧照鄰的聲音響起。

“我記得你的聲音,你是黑岩國的那位將領吧,當初千夏也是被你擄去的。”

“離王好記性。不過離王此番已經自立為王,為何還沒有改自稱?”

“你不也還是隻是稱我為離王嗎?”沈昭笑:“此番你又偷偷摸摸地來我的殿內,是想做什麽?打算把我也擄走還是刺殺我?”

盧照鄰沒有回答沈昭的問題:“離王的宮殿守衛不怎麽樣啊,我很容易地就進來了。”

“因為沒有守衛,”沈昭從床榻上坐起:“我可不像沈臨風,弑父奪位,百姓埋怨,位子坐得心神不寧的。”

“我很佩服你。”盧照鄰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過這次皇上派我來刺殺你。”

“你殺不了我的。”沈昭笑。

“我沒打算殺你,”盧照鄰說:“我不是什麽好人,但也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我知道你會是個好皇上,也知道你的夫人是個好人。我不願意殺好人。”

“可是你要完成你的任務,你打算怎麽做?”沈昭伸了個懶腰:“既然不殺我,那麽我便聽你說說。”

“我在死牢裏麵將一個囚犯擄了過來,一會兒你隨我離開這裏,我將這死囚殺死擱在你的**,然後再放一把火燒個幹淨,這樣別人以為你已經死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之後我回國後就找個地方隱居起來。”

“你們皇帝為什麽會答應沈臨風的結盟要求?”沈昭突然問道:“這怎麽看都不是一件劃得來的生意,你們皇帝不算是個昏君,這點帳應該不會算不過來吧。”

盧照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皇上想吞並金元。”

“哦?”沈昭恍然大悟:“這便說得通了。你們皇帝的野心夠大的。”

“我知道有你在,皇上注定會失敗,我是個在沙場上戰鬥慣了的人,我知道孰強孰弱。皇上這麽做實在是不夠縝密,可是朝堂上的那些隻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卻是一個勁兒鼓吹慫恿皇上,我也沒有法子。你快與我走吧,我已經在外麵找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在那裏安頓下來,等到風頭過去,你被刺殺的消息傳開來再出去。”

“好。”沈昭答應了盧照鄰,因為他必須這麽做才能讓沈臨風放下戒心,以助他日後完成大業。

三更的時候,南金元的宮殿裏燃起了熊熊大火。宮女們不停地喊“走水了”,太監和侍從們不停地提水來撲火,一群人在殿外急急地喊著皇上,幾次想衝進去救,無奈火勢太大,幾次都退了出來。

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大火才被完全撲滅。周順等衝進了內殿尋找沈昭,卻隻在龍**找到了一具被燒得已經蜷曲起來的焦黑的屍體,屍體的手上還戴著玉扳指。

皇城中隨即是鋪天蓋地的白色。

楚千夏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整整十天了。她正與慕容曉爾玩得正歡,隻見慕容舒一臉複雜地走了進來。

“千夏,”慕容舒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怎麽了?看你一臉糾結的樣子。”

楚千夏笑得越是燦爛,慕容舒心裏便越是疼,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這個消息對眼前這個女子是怎樣的一個打擊。

“金元,不,是沈昭他……”

“他急了?他想我了想喚我回去啦?”楚千夏笑著打斷慕容舒的話:“我還沒玩夠呢,你告訴他我任務還沒完成,再過幾天啊。”

“不是,是宮殿失火,沈昭他沒能出來……”慕容舒的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他瞧著楚千夏的笑一點點地凝固,最後到消失不見。

“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楚千夏跳了起來,一把扯住了慕容舒的衣服領子:“你快說!你是不是在騙我!”

“被發現的時候,已經燒焦了。”慕容舒別過頭,不去看楚千夏的眼睛:“這是金元的加急信件,喊你回去的,你自己看把。”

楚千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忽然又笑了起來:“小小的火怎麽可能困得住他。不是你在騙我,就一定是他在騙我!一定是他想我得緊,才找了這麽一個拙劣的法子想哄我回去!一定是!”

慕容舒有些痛心地蹲下抱住楚千夏。

楚千夏在慕容舒的懷裏楞了一會兒,一把推了開去,跑出了殿:“快備馬!我要回去!”

秦朗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一臉沉重地牽著馬站在不遠處。

楚千夏不管不顧地搶過一匹馬,疾馳而去,秦朗木了一下,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