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個太監前赴後繼地跳下去救皇帝,結果上岸後一個個被斥得狗血淋頭,那些有眼力勁兒跑過去救楚千夏的幾個太監各個都得了不菲的賞錢。花園裏麵的動靜大,楚千夏又那麽惹眼,加上自殺這種驚豔的事情,盡管沈臨風一再用暴力強調不可扇子議論,但這個事情還是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且越傳越神乎。可是再怎麽離譜,這金元皇帝極其寵愛這個女子的事實總是大家都默認了的。

“啪!”這是楚清明今日摔碎的第十二個杯子了。

自小就跟在楚清明身邊的陪嫁大丫頭蕊音當然知道主子心裏麵堵著什麽氣,卻又不敢提。隻得朝左右候著的兩個次等丫頭使眼色。

小丫鬟伶俐,趕緊跪了下來拾掇起地上的碎瓷片子。

大丫鬟提步貼近了主子,拿了一隻梳子開始細細地幫楚清明梳頭發,梳了一會兒見主子臉色沒那麽難看,才斟酌著開口勸慰道:“主子當下也別氣了。這些太監也忒放肆了些居然就跑進娘娘的院子了,回頭娘娘跟皇上說說,定要好好罰罰這些奴才。皇上也是瞅著要出人命才急忙跑出去的,後宮裏頭誰不知道皇上是極寵娘娘的,娘娘千萬別朝心裏麵去。”

“哼,”楚清明冷笑一聲,啪地把梳妝台上的銅鏡蓋倒,冷聲道:“那些太監個個都是人精,看著皇上的喜好行事的,若不是皇上那樣看中那個賤蹄子,怎麽會這般大膽闖進來!那賤蹄子與逆王割據淮江南麵自立為王,雖說是叛亂該誅,可至少離咱的生活遠了,如今被逮進了宮就又開始想這些下作手段打起皇上的主意了。”楚清明越說越氣憤,說到後來幹脆將頭上的簪子珠子一股腦兒地扯下來甩在地上:“罷了罷了,我今兒也不打扮了!左右也沒人來瞧!”

那日水中被救起後,失血又嗆水的楚千夏已經沒了知覺。幾個太監慌亂地圍著不知道怎麽辦,沈臨風見楚千夏是被打橫著抱上岸去的,急切之下遊得更快,踩著水裏頭幾個小廝的背踉踉蹌蹌地過去。

沈臨風不懂醫術,見了嗆水隻道是要吐水,便不顧場麵,邊喝退周圍的小廝邊提著楚千夏的兩隻腳上上下下地開始晃,樣子雖滑稽方子也夠土,不過卻是這個理,沒晃幾下楚千夏就吐出幾口水也開始喘氣了。

被明黃色黃袍裹著的楚千夏被一幹侍從捧上皇帝專用的龍輦再抬回殿的時候,太醫府裏所有的禦醫已經等候在屋裏頭了。

沈臨風的臉一開始黑得跟鍋底似的,太醫膽戰心驚地看完說傷口不傷內髒的時候方才緩和了許多,也肯坐下來喝杯熱茶換個幹淨袍子了。等太醫開完方子,幾個丫頭煎完藥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楚千夏一直不醒,沈臨風也就一直在堂子裏麵坐著,丫鬟不敢顧著姑娘怠慢了皇上,又擱下手裏頭的事情去煮了熱薑茶供上。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的時候楚千夏方才伸了個大懶腰,醒了。反正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就幹脆好好睡個覺補補氣血,其實被抱上床的時候她就醒了,隻是不想瞧見沈臨風便一直裝睡,誰知一睡就真的睡著了,還一覺睡到天亮。

幾個丫鬟直歎姑娘有福氣,讓皇上這般掛記,昨晚幹坐在堂屋裏麵一晚上,直到早朝的時候才匆匆離去,連早飯都不曾吃。

等過了兩日的光景,楚千夏可以下床走走了,便跑出殿溜達。本以為沈臨風在她那兒過了一夜,怎麽的都要被後宮的那群悍婦嫉妒個半死,沒想到一路聽到的都隻是皇帝親自跳下池子救人的事情再無其他。其中緣由,楚千夏走了幾步便通透了,敢情院子裏頭的那些丫鬟不僅是監視自己的,還是皇帝身邊的心腹,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都不需提點。

楚千夏等了足足一個星期,沈臨風一直沒有再來過。楚千夏焦急沈昭的傷勢,擔心沈臨風說話不作數,先哄她不自殺回頭又不救人,無奈她的活動範圍是限製好了的,根本見不到沈臨風,更談不上質問了。

待到她急的滿嘴泡的時候,沈臨風總是派了老太監說是帶她去瞧沈昭。大喜之下,楚千夏感覺拾掇了下自己,點了些胭脂抹在臉上蓋住蒼白的臉色,又插了支自己的玉簪子才出了門。

自從上次見麵之後又快有一個月沒有見麵了吧。楚千夏歎息著跟著老太監後頭走進監牢最深處。天牢越往深處走越接觸不到陽光,最陰冷最潮濕的地方便是沈昭現在被囚禁的地方。想到自己好吃好喝地被供著而自己的夫君卻在這種地方受苦,楚千夏便惱恨自己的無用。

“公公,他最近還好嗎?”走近那間牢房,楚千夏反而不敢麵對了,放緩腳步輕聲問走在前麵的老太監。

“這個奴才也不清楚,隻隱約知道王爺不大肯安分地瞧看病。姑娘一會兒自己看了就知道了。”老太監支支吾吾,隻管悶著頭往前走。

左拐右拐兩下又添幾步路後,終於到了。

“娘娘,記著您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奴才就在不遠處候著,您出來的時候吱一聲。”老太監的尖利的聲音在木頭門外響起,隨後一陣紛亂腳步聲後,方才安靜了下來。

沈昭一身慘白色的囚衣,破破爛爛地勉強裹在身上;一頭長發也散亂著垂下來,胡子又長又密,把姣好的麵孔遮了一半兒。這個昔日的王爺如今這般落魄地盤坐在牢的最角落,昏暗的光線照不到那裏,模模糊糊看不清神色。楚千夏死命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緩步走到沈昭跟前,輕輕跪了下來,雙手撥開他麵前散下來的長發。

“你又來這裏做什麽。”沈昭搖搖頭撇開楚千夏的手,聲音冰冷低沉。

“你的傷勢好抓些了麽,有太醫來瞧了嗎?”見沈昭躲開自己的手,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楚千夏心中一陣酸楚,裝作沒在意,再抬手摸了過去。

“有太醫來瞧也沒用,我這副落魄身體怎麽也治不好了。日後,你也別再來看我了,既然我哥他喜歡你,你便嫁了他做娘娘,錦衣玉食,好過跟我風餐露宿。”楚千夏感覺手裏人的腦袋轉了轉又躲了開去,登時眼淚就決了堤,她在宮裏頭被下藥被囚禁被折磨,但她都不怕,她都可以熬下去,她唯一擔心的便是她的夫君誤解她、不要她!

楚千夏哽咽著:“我沒有背叛你,我一直被藥軟著沒法用功夫,逃不出來,我擔心你才逼他找太醫來瞧你,我、我真的沒有背叛你,我不想做什麽娘娘,我這輩子隻想跟著你……”

“別說了!”沈昭痛苦地閉上眼睛,狠了狠心伸手將懷中的人推開:“如今我再也不是王爺,更不是什麽皇帝,你跟著我隻會吃苦頭!”

“不!當初也是我慫恿你起兵爭奪皇位的,有難也是咱們一起當!況且我們是夫妻,我應該是陪伴你一輩子的!”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沈昭“謔”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牢房另一頭:“我已經不想再鬥下去了,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你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我也就安心了。也別盡想著找我,你我之間隻是拜堂,卻沒有夫妻之實,我本想在皇位穩定後立你為後再好生待你,現在看來怕是不行了。我看皇兄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你,不然也不會費勁心思地把你我擄來,我也就放心了。”

“是了,是這樣的。”楚千夏聽著,忽然慘笑道:“你是在怨我吧,如果不是我,沈臨風也不會這樣,寧願與黑岩結盟也要將你我捉住。可是你不能這樣糟蹋自己……”楚千夏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我哪有怪你的意思,”沈昭長歎一聲,轉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我隻恨我自己太輕敵,沒有保護好你。你還是早些走罷。”說完,揚起束著手的鐵鏈狠狠敲擊著牢門:“來人!快來人!將她帶走!快將她帶走!”鐵鏈與牢門之間的撞擊聲巨大,不遠處的士卒和太監很快就跑了過來。

“公公,我們的話講完了,煩請你將他帶走吧。”沈昭頭靠著牆,閉著眼睛,指指跪坐在角落裏的楚千夏:“日後,你也不要將她請來了。那些太醫我也不需要,通通給我請出去吧。”

老太監神情複雜地看看沈昭,又看看楚千夏,頓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到裏頭扶起楚千夏,低聲勸著:“姑娘,這便走吧。回去做個娘娘有什麽不好,偏要風裏來雨裏去的。不瞞您說,王爺剛被囚進來的時候,皇上就派了禦醫關在他的隔壁牢裏頭,隻需他開口自然會去治,可是王爺一心求死一直沒有開口,皇上腦了才撤走禦醫,之後姑娘以死逼迫皇上再送醫生,可是這份兒情王爺不領啊……”

老太監的話如同晴天霹靂,沈昭腳下一個踉蹌,看向楚千夏的眼神豁然一變,嘴張了張,但終究什麽都沒說。

“姑娘,你聽老奴一句勸,這便走吧。皇上不會虧待您的。”楚千夏見沈昭一直不說話,心灰意冷,便由著老太監將她拉扯起來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