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曾經的一天雲霧這就算散了。

正在歡聲笑語一片,卻隻聽得一陣“咕嚕咕嚕”的響聲,那聲音很奇怪,似乎就在這房間裏麵,綿長的聲音隻響了一遍就不見了,但是眾人還是都聽得清清楚楚。

劉丞相(現在已經是劉老爺了)不禁和夫人對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就在他們兩人還在遲疑詫異的時候,那“咕嚕咕嚕”的聲音忽然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更大了一些,如同雷鳴一般,與此同時沉香一張粉嫩小臉已然是通紅起來,表情也有點尷尬的意思。

劉亦瑤已經在母親的幫助下坐起了身子,她一隻素手微抬,細長潔白的手指微微垂下,手勢十分自然的用虎口部位輕輕掩口而笑,那神態並不做作卻自然百媚重生,讓旁邊的劉夫人看的幾乎癡了。

麵前的是她的女兒嗎?

如果說不是,卻明明眉眼口音都一般無二,如果說是,可是這神態氣度卻又相差千裏。一時之間,劉夫人竟然心神如同恍惚了一般,一雙眼睛瞅著自己的女兒,在那一張粉臉之上來回的探詢,久久不曾離開。

“爹,娘,你看咱們都也隻顧說話了,難道竟不吃飯了嗎?如若你們不吃倒還罷了,沉香雖然是個丫鬟,但是和我情同姐妹,又是第一次在咱們家中吃飯,咱們總不能讓人家餓著嗎?再說,女兒可是也餓了呢。你們聽,女兒的肚子都咕嚕咕嚕的叫喚起來了。”

劉亦瑤一番話立刻緩解了屋子裏麵的尷尬氣氛,沉香不禁感激的看了劉亦瑤一眼。劉夫人被女兒一提示,這才猛然想起,兩手撫掌道:“哎呀,瑤兒你不說,娘都忘記了,你看娘這記性,估計剛才準備好的飯菜也都涼透了。這樣吧。你先歇著,和你爹說會兒話,娘帶著沉香到廚下再把飯菜給熱一下。這冬季天寒地凍的,總要熱熱的吃了才好。”

說著,劉夫人已經站起身來。如今的劉夫人也是一身的家常打扮,身上穿著一件暗紅色織花長裙,料子不過是普通的綢緞,頭上簡單的發髻上麵,一根翡翠釵,幾點素雅的珠花點綴其間,耳朵上一對翡翠耳環,雖然就她這個年齡說,皮膚還算細滑緊致,但是額間以及眼角已經有了道道的細紋,同時鬢角也已經染上了點點風霜,如同雪落在了上麵一般,整個裝飾雖然不失氣度,但是也不張揚,看得出她和劉老爺在歸隱以後,日子過得並不鋪張。

“爹爹,女兒這一路進來,怎麽沒有看見家中的仆婦人等呢?難道家中就爹娘二人?”

劉亦瑤心中轉念,忽然想起自己從進來到現在竟然未曾看見家裏有其他的人,不禁覺得非常奇怪,她記得那來打探消息的人明明說,父母在雙溪鎮日子過得還算小康富足,眼前有仆婦小廝四個人伺候著。

“嗬嗬,瑤兒,自從我和你娘離開了都城,本來打算是回老家的,但是你也知道,咱劉家的老家也已經沒有什麽人,當年咱們劉氏一門為了大楚,幾乎所有的青壯都上了沙場,所以如今老家那邊劉氏一族已經敗落了。所以我就和你娘帶著人來到了這雙溪鎮定居。原本來的時候這手下倒還有四個人,都是以前咱丞相府的老人,用起來極其順手的。可是你看,我和你娘如果隻過這小門小戶的日子,也用不了那麽多的人,所以就把帶來的一名丫鬟給指了人家,上個月才剛剛出嫁。這幾日不是快年下了嗎?我就打發兩個人到城裏麵置辦年貨去了。剩下的那一個,因為前幾日偶感風寒,剛剛看了大夫回來,吃了藥正在屋子裏麵躺著,所以自然也就剩下我和你娘兩個了。”

劉老爺看到女兒一臉關切的樣子,急忙向著劉亦瑤解釋著,兩隻眼睛微微的彎曲著,笑意濃濃。如今既然放下了心結,和女兒相認,此刻的劉老爺不由覺得,看著女兒的每一眼都是那麽的舒心。看來這人的心情一遍,自然是由內自外的感覺都變了。

劉夫人帶著沉香已然是出去了,劉亦瑤這才轉動眼眸,觀察著屋子裏麵的擺設,這房子並不豪華,隻是一般的鄉下人家的擺設,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間內室,和外間的大堂由一道紅漆木的雕花鏤空牆壁給隔開,牆壁的正中間是一彎圓拱門,上麵掛著淡藍色的珠簾,也隻是這一掛珠簾,才算是讓這整個房間的擺設多了一點曾經是官宦人家的意思。

窗子下麵是一張簡單的梳妝台,上麵一麵普通的圓形雕花邊的銅鏡,銅鏡前擺放著一個小小的梳妝匣,旁邊隨便的擺著幾樣並不出奇的飾品,無非是戒指耳環珠釵之類的,不過其中一把黑色的牛角木梳卻引起了劉亦瑤的注意。

那把木梳似乎是她少女時在家裏用過的那把。劉亦瑤不覺眼睛裏麵就是一陣溫熱,看來母親確實一直在思念著她,竟然梳頭發用的都是她的梳子,看來每天母親梳頭的時候,都不是用手來梳,而竟然是用對女兒的相思之情來梳理那一頭的烏發。

怪不得母親的兩鬢竟然已經染霜,卻是因為情到至深處烏發也濃白。

劉亦瑤掀開棉被,竟然就要下床,卻被坐在床邊的劉老爺伸過來的一隻大手給按住了被角:“瑤兒,你娘她們收拾飯菜還要等一會兒,你的身體不適,還是多休息一會兒,等到飯菜擺放完畢,你娘自然回來喚你。咱們爺倆多年未見,爹爹有許多話都要問你。”

言辭間自是一番的情深意切,劉亦瑤見爹爹說的誠懇,也就不在堅持,就仍然緩身在**坐下,凝神看著麵前的爹爹半響,這才緩緩的說道:“爹爹,你的頭發竟然是白了許多。”

說著說著,兩行珠淚已然是沿著麵頰滑落下來,在那尖尖的下巴上匯聚做一處,然後滴答滴答的砸向了胸口圍著的潔白棉被頭上,瞬間就已經消失不見。

“瑤兒,爹這幾年還不是擔心你。雖然爹狠心不願與你相認,其實爹心裏的苦楚誰能了解?如今爹爹見你回來,這滿心的煎熬也都散了。從此以後,咱們父女共享天倫,再也不管那俗世紛擾。”

劉老爺見到女兒劉亦瑤苦惱,急忙勸慰著,同時從袖子裏麵掏出一方潔白的錦帕,輕輕的幫著女兒拭去一臉的淚痕,不過擦著擦著,他卻也忍不住這一肚子曾經的思女心切,竟然也是涕淚滂沱老淚縱橫。

劉亦瑤看著爹爹當年健壯挺拔的腰身,如今微微的佝僂;那曾經亮若晨星的雙目增添了一些渾濁的暗黃,再也不似當初的明亮;漆黑濃密的眉毛如今也已經淡染風霜,額頭上溝壑叢生,眼角處細細的魚尾紋又豈是三兩根就能數的清的?

一件灰色的綢緞棉袍,很普通的樣式,如果是在大街,一旦混入人流,劉老爺的一身裝扮應該是很難再度找出來的。腰上一根黑色絲絛,輕輕一束,顯得眼前人雖然年老,但是卻看上去利落了不少,一塊成色上好的翠玉牌,掛在腰間,總算是讓人不敢輕視了麵前的老者。

不過渾身上下,最引人矚目的還屬劉老爺那對英雄目,雖然已經渾濁不如往昔的明亮清澈,但是卻炯炯有神,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莊嚴神氣。

“爹爹,如果不是女兒不孝的話,爹爹又豈是今日的模樣?如今亦瑤別無所求,隻求爹娘在原諒接納亦瑤之後,咱們一家人幸幸福福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父女兩人是你哭我也哭,一時之間竟然房間中已經是哭聲一片,父女二人各自執著一條錦帕,互相擦拭著眼淚,好半天才都止住了悲聲。

再次看了一眼女兒那不用半點做作,就已經舉手抬足間風情萬種的嬌媚模樣,劉老爺抹幹了眼淚,忽然想起一事,奇怪的問道:“瑤兒,你剛進來的時候告訴爹爹,你已經不是厲王妃,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厲王給了休書與你?他竟然願意放了你嗎?”

劉老爺雖然如今久居山野,但是都城還有他的不少門生,所以雖然和都城相隔百裏之遙,但是平素消息卻也極為靈通,因此他即使不問女兒,也知道女兒在都城發生的那些事情。

“是的。女兒確實已經拿到了厲王給的休書。爹爹你請看。”

劉亦瑤說著從懷中掏出那封錦帕包的嚴嚴實實的休書,交給爹爹看,她原以為爹爹會大發雷霆,以爹爹的態度,一向認為女人嫁人最好是

從一而終,不管你和對方有無感情,一旦婚配就必須如此,女人的三從四德一定要遵守。

然而今天劉老爺的態度卻讓劉亦瑤大吃一驚。

他接過女兒手中遞過來紙張,放在手中,先是一臉的嚴肅閱讀了一遍,然後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的變得柔和起來,最後那柔和變成了粗線條的笑容,三兩聲狂笑過後,劉老爺已經再次虎目含淚:“不容易啊。不容易啊。看來從此以後爹爹就再也不用擔心那些流言蜚語了。哈哈哈……”

對於劉老爺口中提到的流言蜚語,劉亦瑤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從她在百花樓登場開始,她就知道已經有很多的流言蜚語跟著她了,隻不過那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她是厲王妃,而大家隻知道她是蘭心。

後來當她重新回歸厲王府,再後來和太子楚凜之間發生的故事,都在坊間不斷的流傳,自然是各色各樣的版本都有,不過這些,對於劉亦瑤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她要的,隻是率性而為。

“爹爹,難道你對女兒被休竟無半點苛責之意嗎?”

劉亦瑤朱唇微啟,一雙美目淡淡的掃向父親,這個時候的她倒是覺得忽然有點認不清父親的為人了,說實話,父親的舉動讓她十分的奇怪,以父親的為人來看,今天如果他得悉自己手中休書的事情,對自己大罵一頓應該是正常的,可是現在卻竟然一句不罵,而且看上去還挺高興的樣子,她不禁感覺有點失落了。

劉老爺剛想答話,卻聽得外麵夫人的喊聲:“老爺,瑤兒,吃飯了。”

“知道了。”

甜美的應答聲音響起,為這所久無天倫之樂的院落增加了一些喜氣洋洋。

然而不等劉亦瑤下床,珠簾一晃,劉夫人已經快步走了進來,滿臉的笑意盈盈道:“瑤兒,你身體感覺如何?如果不大好的話,娘讓沉香端了飯菜過來,你在**吃吧。”

“沒事。娘,你看我一點事情都沒有呢。我還是起來吃飯好了。”

說著,劉亦瑤已經掀被子下床,卻看見原來自己穿的那雙繡花靴不見了,放在床邊的是一雙手工精巧做工別致的紅色棉繡花鞋,一看就知道是娘的傑作。

“娘,你什麽時候竟然還為瑤兒準備的有鞋子?”

劉亦瑤把一雙穿著白色棉襪的腳輕輕伸進了柔軟的紅色繡花鞋中,大小竟然剛剛好,剛才她還以為那鞋子是母親自己的,等到入腳,才發現那鞋子竟然是自己的,大笑胖瘦都十分的合適,就連花色都是她曾經喜歡的樣子。

“瑤兒,這幾年雖然家裏和你斷絕了關係,但是你娘卻始終都沒有放下對你的牽掛,春夏秋冬,哪一季不給你添置換季的鞋襪。你看看,這箱子都擺滿了的,我也說了幾百次了,但是你娘就是不聽。”

劉老爺說著已經打開了放在床頭牆角的一個三層櫃子,櫃門開處,隻見裏麵滿滿當當的都是各色的女鞋,棉的,單的,各種花色款式的,各種顏色的,五顏六色的都是簇新的鞋子。

一縷溫熱的感覺猛然在眼框中打開了轉轉,接著兩串珍珠般的淚珠兒就撲簌簌滾落下來,一顆顆,砸在放鞋子的踏板上,飛濺而起,透著感動和感激。

“娘……”

隨著一聲長呼,一臉梨花帶雨的劉亦瑤已經張開雙臂,撲入娘親劉夫人的懷中,娘倆抱頭自然又是一番痛哭,肩頭抖動之際,哭泣聲時高時低,時緩時急,這道感情的長河登時波濤洶湧。

“你們娘倆怎麽又哭上了?女人家就是眼淚多。夫人,你怎麽又來了?咱們的女兒還餓著呢?你要說不餓,你自己哭,反正我是要帶著女兒去吃飯了。”

劉老爺那渾厚洪亮的聲音響起,同時已經深過一隻手臂來,不由分說的就要拉了劉亦瑤去外間大堂吃飯。

“嗯嗯,我知道了呢。看我這記性。女兒還餓著呢。我怎麽就又忍不住了呢?對啊,以後咱娘倆談心的時候還多著呢,來日方長。走,現在趕緊吃飯,餓著誰,都不能餓著我的寶貝女兒。”

劉夫人被自己的夫君再次說中要害,急忙擦幹了眼淚,破涕為笑,登時房間中忽如一夜春風來般,由於母女倆都破涕為笑而暖意融融起來。

一家三口出了內室,來到外麵,大堂裏麵不知道何時已經生起了炭爐,不過看樣子平常竟是沒有生過的樣子,因為那炭爐明擺著是簇新的,裏麵也沒有什麽燒過的碳底子。

熊熊燃燒的木炭,讓整個大堂驟然增添了許多暖意,在大堂的中間,一張八仙桌子上,早就擺好了飯菜,雖然不算風盛,但是看得出劉夫人剛剛肯定是因為女兒回來又臨時加了一些菜,而那菜應該是從外麵飯館之中買來的。

“娘,你搞這麽麻煩幹什麽?瑤兒一碗清粥,涼碟素炒,一個饅頭足夠打發了。可您給設置的也太豐盛了。”

劉亦瑤看著一桌的豐富菜肴,言語之間雖然似乎有些責備的意思,但是臉上卻是興奮的表情,這一席話看來卻是她的真心話。

“小姐,夫人因為你回來的緣故,專門又差沉香出去跑了一遭呢。所以等會兒你可是要多吃點,咱們在穀中養病,一直都是素淡的菜肴,奴婢看你的臉色都有點不好了呢。你看這鹵鴨掌還有這脆皮雞,可都是小姐喜歡吃的菜呢。”

沉香聽劉亦瑤說菜式太過豐盛,雖然明知道劉亦瑤說的雖然是肺腑之言,但是心中卻仍然是高興的,已然是絮絮叨叨的解釋起來,劉亦瑤聞聽,自然心下又是一陣徹骨的感動。

她急忙扶著劉夫人和劉老爺到上首坐下,然後緩緩退後幾步,對著上麵坐著的雙親,雙膝一軟,已經是跪在地上,柔荑般的雙手,塗著紅色的蔻丹,貼著那地上青磚,細腰擺動得跟樹枝兒似的,早已經是叩頭下去,口中隻是說著:“爹娘在上,不孝女兒亦瑤今日誠心拜上,以後服侍爹娘左右,希望爹娘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說著,“咚咚咚”那粉嫩光潔的額頭,早已經在那冰涼的青磚地上,磕出三下來。

劉夫人不等劉亦瑤叩頭完畢,已經是疾步過來,彎腰托住了女兒的身形:“瑤兒,既然已經回來,家中此時又無旁人,你的身子又不大好,如何就行這麽大的禮?”

劉亦瑤剛剛額頭上的磕傷還未曾痊愈,如今再次叩頭,並且力度又比較大,下麵又是青磚地,比較堅硬,所以那額頭上的鮮紅也就愈發的清晰了,豔紅得似乎要滴下血來。

劉夫人看著自然又是一番唏噓。

一家人三口圍坐在桌子旁邊,沉香原本是不打算坐的,要站在一旁伺候,但是劉亦瑤非要讓她也坐下,說又沒有外人,何必如此拘禮?

劉老爺見女兒雖然這麽多年未見,不管外界多少的傳聞,而女兒仍然是這般的溫和知禮,不禁心情更是大好。哈哈哈的笑起來對沉香說在這裏就不要拘禮,就跟自己家的感覺一樣。

沉香見老爺也發話了,這才坐下,四個人動筷吃飯。

轉眼間,劉亦瑤回家已經三日,而第二天就是小年,小年是個很重要的節日,一家人不論在天南海北的,都要在這一天趕回家,然後吃個團圓飯,家中的男丁還要進行祭灶。

劉老爺派出去到城裏麵采購的人也要過了晌午才能趕回來。

陽光很好,吃過晌午飯沒事,劉亦瑤就和爹爹一起坐在牆根下的陽光裏麵下棋,冬日的太陽雖然不算很毒,但是一來人穿的厚,二來曬的時間長了,讓人混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覺。

沉香跟著夫人在旁邊忙著做點針線,先前感染風寒的那名丫鬟,也已經大好了,也在一處幫忙,三個人再繡著一麵被麵。

大紅的緞子麵上,繡著一隻飛舞著的彩鳳。這被麵本來也不打算繡的,結果劉夫人看女兒回來心下高興,非要給女兒新做一床被褥不可,劉亦瑤怎麽勸都拗不過母親,幹脆也就不管不問了,劉夫人就帶著沉香還有自己的貼身丫鬟春杏,三個人做的一個歡快。

忽然隻聽“哎喲”一聲,驚得劉亦瑤當時粉麵就是一扭,卻看見母親劉夫人正左手抱了右手,而右手的中指指尖,一滴鮮紅的血

珠,在她瑩白的手指上顯得尤其刺目。

“娘。”

隨著一聲驚呼,劉亦瑤的身影已經晃到了劉夫人的跟前,身形快得驚人,不由讓跟她對麵博弈的劉老爺,心下恍然就是一驚:什麽時候自己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竟然也有了這樣高深的武功?

“娘,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怎麽刺到手了?”

劉亦瑤的聲音神情宛然回到了當初在丞相府時候的光影,對寵愛著她的母親一向是調皮至極,經常還數落自己的母親幾句,但是劉夫人卻從來不放在心上,誰讓她是那麽的喜愛她這唯一的女兒呢?

此刻的劉夫人經年之後,再次聽到女兒那柔聲的數落,心下就是一熱,竟然恍惚間覺得女兒又回到了十五六歲的模樣,不過隻是那麽一晃之下,她的心思就又都轉了過來。

眼前的劉亦瑤,正微微彎曲了那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如花枝兒一般的俯身在劉夫人的身前,然後隨之一條膝蓋一彎曲,已經是半跪在了母親的麵前。

自從劉亦瑤嫁入厲王府之後,劉夫人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她第一次發現女兒的美竟然是那麽精致,她的美不隻是對男人,即使對女人也是如此。

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的嬌嫩麵孔上,因為母親不小心刺傷了手指而一時的驚慌,使得她的一雙不描自黑美型天成的一雙柳葉眉微微的皺了起來,長而黑的濃密睫毛撲閃閃的在那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暗黑的影子,讓人不禁豔羨這一對睫毛怎麽長得這麽好看;圓潤如玉的小鼻子下麵一張豔若櫻桃般的小嘴,緊緊的抿著,露出嘴角的一絲擔憂,一絲堅韌。

劉夫人不由暗自發出一聲歎息,眼前的女兒能從一個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兒蛻變成眼前的模樣,一定經曆了不少痛苦的折磨吧?都說侯門一如深似海,自己當年不過是嫁與一個普通的官員,已然是和那些妾侍們鬥智鬥勇的費勁了心裏,更別說女兒在那王府之中的日子了。

“瑤兒,娘沒事。做針線哪有不傷到手指的?等下就沒事了。”

可是不等劉夫人把話說完,劉亦瑤已經是張開自己那張櫻桃小口,毫不猶豫的把母親冒著血珠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一股鹹澀的味道,登時在整個口腔蔓延開來,這種感覺忽然讓劉亦瑤一陣恍惚,她忽然記起有次寧峰也是這樣為她允吸手指上的傷痕,那種感覺現在想來竟然是那麽溫馨。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劉亦瑤記得寧峰也是這樣忽然在她身後說道,當時她並沒有意識到身後有人靠近,並且寧峰的功夫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如若不想讓她知道,她是斷然不會知道的。

驀地轉過頭,卻發現那紅衣的妖孽男子已經是貼身站在了自己的背後,正俯下頭專注的看著她手上的傷痕,深邃的眼睛裏麵射出的關切與專注,還有那完美的側影,都讓她陡然有種驚豔的感覺。

劉亦瑤剛想說“沒事”,那柔荑般的小手卻已經被他那白皙細長的手指給輕輕握住,力道不大不小,卻剛好是她不能掙脫的程度。

不由分說把她的一隻手指,含在那粉潤的雙唇之間,他的唇是冰冷的,但是舌尖卻是火熱的,她隻感覺到那火熱的舌尖在她冰冷的指尖上,不緊不慢不輕不重的纏繞著,就如同跳舞一般。

一股如同中電一般的顫栗感覺,從指尖瞬間傳遞上來,眨眼間邊走遍了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那種如同男女之間歡愛的感覺,猛然挑起她心底某根已經被楚傲天給冰凍的神經,一抹溫熱雖然不燙,但是卻頑強的靠近,那冰凍著的神經,竟然逐漸潰不成軍,最後和那抹溫熱相擁共舞起來。

由於兩人的距離如此的近,他身上那男子特有的氣息,如同狂風海嘯一般鋪麵而來,讓她無法閃避,隻得緩緩吸入,溫度,驟然上升,她忽然麵紅耳赤,難道她冰凍的心竟然想要解封?

她抬起眼簾,漆黑的眼珠注視著他的臉,他也剛好抬起眼睛,深邃的眼眸中忽然有一絲火光迸現,她的心驟然緊縮,而他的眼眸卻再次猛然一眯,那火光如同妖孽一般激射而出,雖然隻有一絲,卻已經再次點燃她心中已經熄滅的火焰。

他的嘴角緩緩上翹,牽扯出一個絕豔的笑容,一襲紅衣,映得他的臉也豔麗無比,而最最豔麗的卻是他的那兩片粉潤的薄唇,由於她的白皙手指,倒是更顯得那張嘴唇的絕美。

“我,真的沒事,不要緊的。”

劉亦瑤麵紅耳赤,如今已經大方大膽的她,卻在這妖孽的紅衣男子寧峰的麵前,再度結結巴巴起來,好半天,才哼哼哧哧的說出了一句。

寧峰仍然是笑著,但是卻輕輕的將她的手指從口中拿了出來,她瑩白指尖那塗著大紅色蔻丹的指甲,就仿若一顆紅寶石從他的口腔中緩緩而出,而他深邃的目光,勾人心魄,讓注視著他的劉亦瑤恍然間,就仿若是他正在運起內力吐出內丹的樣子。

這個寧峰,果真是個妖孽!

劉亦瑤不由在心底發出如斯的感歎,可是與此同時,她卻猛然驚覺,原來她對這妖孽一般的男子,竟然已經暗生了絲絲的情愫,隻是,她此時首先要做的是複仇。

“瑤兒,你果真還是為娘曾經百般疼愛著的那個瑤兒嗎?”

劉夫人的一隻手緩緩的放在了女兒的頭發,輕撫著那柔滑如絲般的一頭烏黑秀發,發出如斯感歎。

劉亦瑤的肩膀驟然一震,早已經被那一滴血珠而牽走的思緒再次回歸本體。

眼皮輕抬,一抹紅暈已經飛上白皙的雙頰,襯托得此刻的她豔若桃李,那幽幽的含笑目光攝人心魄,但是唇間卻迸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巧笑倩兮。

“娘,當然是了。如果不是,瑤兒又怎麽會在這裏?”

緩緩拿出劉夫人那根出血的中指,所有的傷痕已經愈合不見,還沾染著她唇齒間的芳香。她的臉上露出毋庸置疑的命令表情:“娘,你起來,既然你非要給瑤兒做一床新棉被,現在你的手指又受了傷,還是由瑤兒來繡好了。”

劉夫人一臉的喜悅,起身讓開座位,劉亦瑤一襲淡紫色素雅長裙,飄曳在她的身後,和麵前的大紅織錦被麵相映成輝,顯得十分的漂亮可愛,那紅色的被麵上,一隻金燦燦的鳳凰已經張開了尾羽,不過還沒有繡好翅膀的部位。

不等母親吩咐,劉亦瑤的纖纖素指已經拈起那細小如發的繡花針,開始飛針走線,隨著那柔荑般的手起落之間,竟然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經繡出了一隻鳳翅的輪廓。

手法之快,簡直令人咋舌,旁邊的沉香倒還好,隻是那劉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春杏,卻是看的已經呆了,她們窮極這大半生,竟然也從未見過如此手法快的女工。

“瑤兒,你的女紅何時竟然如此的好了?”

劉夫人不由驚詫萬分,她記得女兒臨出嫁的時候,女紅的技藝也不過是中等偏上,如何在這短短的幾年之內,竟然能突飛猛進至此?再想到女兒那魅惑的蛻變,她也不由心下生出了諸多的疑慮。

其實劉亦瑤並不是女紅的手藝越發的好了,隻是她現在已經習慣在繡工中間加入自己的獨家心法,所以每次做繡件,雖然隻是簡單的女紅,對於她來說,卻是一個功力提升的絕佳時機。

要知道在那王府後院之中,尤其是進了皇宮之後,她根本就不能在眾人之前展現身法,而武功這東西的修為,需要勤懇練習。可以說,這也是她身處逆境時刻想出的一個絕佳的練功方式。

而這些,劉夫人自然是不會知道。

劉老爺卻並不驚詫,原來他隻是聽說,自己女兒的威風,一直還以為那隻是因為她的手段狠戾善於支配別人罷了,現在看來,她也是不容易的。不用說別的,但是連成剛剛的絕世輕功,就已經是非常的難,可以說難於上青天了。

而女兒竟然在短短幾年之中就練成眼前的氣候,看來這幾年之內,恐怕女兒經曆的那些事情一定是超乎自己的想象,本來他剛剛看到劉亦瑤的移動身法,還想叩問一番女兒,這忽兒卻忽然不打算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