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想覺得,老天爺真是公平的,瞧,這會子他工作上進展的很順利,但是興趣愛好方麵就十分失敗了。
小嶽哥很是抓狂的喊道“李想大哥,你的拳頭跟腿怎麽能同時出一麵的呢?你就不覺得會站不穩麽?”話音剛落,李想已經撲倒在地。
小嶽哥手忙腳亂的去扶李想,李想灰頭土臉的爬起來,自嘲的笑道“多少年沒鍛煉過了,骨頭都僵了。翻雲,多謝你了。”
翻雲是小嶽哥的字,他名叫翻,字翻雲。趙先生開始很奇怪他怎麽這麽小就起了字,一問才知道,他父親老年一連失去了四個孩子,眼見兩個最小的兒子還算健康,可自己已經老邁了,很怕自己見不到孩子成人,當然,接連失去四個兒子也讓老兩口被嚇怕了,所以總是很擔心這兩個孩子不能活到成年。後來一個路過的行腳僧給了建議,說他家的五郎早慧,應當早點起個字,這樣便算作成人,不容易夭折了。這一聽就是歪理,可架不住嶽老爹相信啊,立碼給五兒子起了字。誰知嶽五郎也是個妙人兒,他非常認真的建議父親:給弟弟也起個字吧,這法子放我身上有效,估計放弟弟身上也有效吧!
於是嶽翻就有了翻雲這個字,李想一聽這個字兒嘴角就直抽:這什麽破字?翻雲,犯暈,怪不得小嶽哥沒事兒就迷路,他整天被人叫犯暈,能不犯暈麽?
當然嶽翻雲本人可不這麽看,他滿臉崇拜的回憶著自己的兄長“哥哥說的沒錯,果然起了字兒就會變成大人!我自從有了字,褲腿一年就接了三截兒……”喂,那是因為你到了發育期啊少年,李想默默的吐槽道:所以兄控神馬的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了。
這會兒李想從地上爬起來,正好小桃端了水果過來看他,李想總覺得自從小嶽哥搬進來以後,小桃就變得話少了,這會兒她端了果子,隻輕輕地說了一句“小乙哥,小六哥,吃果子。”李想忍不住瞅她一眼,卻正看到她低了頭卻拿眼角偷瞟小嶽哥,登時失笑:感情小丫頭是被美少年迷住了。
小嶽哥對食物的熱情從來沒有減少過,新鮮的海棠果水靈靈的裝了一盤子,看著就爽脆,他哪裏還忍得住,急忙蹦了過來拿起一個就吃,李想忙喊“洗手!”他又趕緊跑到井邊,嘩啦啦的提上一桶水,笑嘻嘻的叫李想跟小桃都過來一起洗手,大家一起吃果子。
七月正是最熱的時候,一大早這麽一通活動,李想身上早被汗濕透了,小嶽哥也沒比他好多少。小少年身體就是棒,脫了上衣直接拿了桶往身上倒涼水,看的李想直呲牙:那井水才提上來,還冒涼氣兒呢!他才運動過,這種水要敢直接澆在自己身上,準立碼抽筋兒,可看小嶽哥,那副享受的樣子,就差大聲喊一聲“爽”了!小嶽哥邊往身上澆水便對李想說“李哥哥,你實在應該也用冷水洗澡,從夏天開始洗,洗到秋天,會不容易生病的!我五哥三九天還跳到冰窟窿裏抓魚呢!”
李想對他這種三句話必提他五哥的毛病已經習慣了,不過想想山東冬天的氣溫,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能被小嶽哥如此崇拜的小嶽哥的哥哥果然是比小嶽哥更加非人的存在。
小嶽哥衝了澡,穿上條短褲,把濕衣服往盆裏一丟,便抓了把皂角稀裏嘩啦的洗起了衣服。李想這陣子當對照組已經當的麻木了,反正你洗你的,我懶我的,別的好說,洗衣服這種事兒還是能躲就躲吧!換了衣服下來扔到盆裏,小桃肯定會處理的……扭頭再看看洗衣服的小嶽哥,李想良心發現,決定下午回來的時候給小桃買兩隻鬧娥戴戴。(注1)
天氣太熱,這些天上工的時間已經做了調整,天一亮就開始幹,半上午就停下,半下午太陽落了一半兒再就著餘暉幹上一兩個時辰。小嶽哥早上是一定要晨練的,再說石頭采下來運到斷崖也是要時間的,晚去一點不打緊;至於李想,管理層向來都是有特權的。
兩人吃了早飯,一起往工地走。小嶽哥邊走邊背書,這是趙先生昨晚教他的新功課,李想實在是服了嶽老爹:他到底怎麽養出這麽好的孩子的?自覺性也太高了。這時候的李想顯然忘了自己也是從小就十分珍惜學習的機會,整個中學階段哪天不是六點起床學習,晚上回家再複習到十二點?他這麽一穿越,似乎這些事情變得十分遙遠了,幾乎把青少年時期的那個優秀的自己給忘記了。
雖然才不過辰時末,可空氣中的熱量已經相當讓人焦躁了。李想看了看來來回回幹活的人,衣服幾乎都貼在身上,皺皺眉頭道“已經是末伏了,怎麽反倒更熱了?”
錢奎也拿了帕子猛擦汗“可不是,再有兩天就出伏了,可這天氣反倒一天熱似一天!這都一個多月沒下雨了……這樣下去,今年的豆子可要完了。(注2)”
李想皺皺眉,這個時代農業極不發達,青州作為糧食大鎮,據說水土豐美,產量在全國都是靠前的,可是一畝地能收多少呢?最好的地,麥子不過能收兩石,二百多斤而已;大豆就更少了,能有一石就不錯了。一個壯勞力,一年到頭勞作不停,撐死了能種十畝地,農忙的時候還得家人幫忙才可能及時收完種上,這樣下來,一年能收獲兩千多斤糧食,再交交稅,剩下的能夠全家吃飽就不錯了。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這話放到現代是諷刺,可其實在農業社會,這話一點都不好笑,完全就是真實的寫照。小地主們在荒年經常要提供民間借貸——播種季借種子給農戶,收獲季的時候農戶再把加了三成的糧食還回來,不要以為這是剝削,糧食的價格在豐收的時候跟播種的季節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種地的吃不上飯這種事情一點都不稀罕……而這樣的情況下,絕大部分農民對於災患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他們的糧食在大部分年景裏都隻能勉強支撐到下一年收獲。
顯然,在大豆生長的旺季,將近兩個月的大晴天,已經成為讓很多人不安了。聯想到災年可能造成的一係列問題,李想也覺得頭大了,他對農業灌溉節水這些知識知道的不多,對節水這一塊兒他就知道個滴灌:這種技術這時候提起來純粹是扯淡,在沒有合適的原材料,不能對水源質量控製好的情況下,這種跨時代的技術壓根沒有任何可行性,時間上也來不及啊!
正煩心著,忽然遠處傳來馬嘶聲,錢奎側耳一聽,納罕的說道“聽著似乎有好多匹馬,這個時候,路又不好,誰沒事兒往鄉下跑?”
李想跟著錢奎走到路中央,卻看到幾匹馬,還有兩頂四人抬的轎子晃了過來,錢奎呲牙道“這是知州的轎子……”果然轎子一停,前頭的轎子裏下來的是吳知州,後麵的轎子裏下來的則是湯主簿。
李想忙上前作揖問好,吳知州一見他,眼睛就笑成一條縫“小郎君真是個妥當人!我一路行來,看到這路竟都修的七七八八了,原本以為起碼得修到入冬呢!誰知道夏天還沒過,工程就快收尾了。難怪湯主簿總在我麵前誇你能幹,你確實能幹!”
李想最不擅長應酬這種話題,聽了隻是尷尬的笑。湯主簿對他的性子有些了解,便湊上前對吳知州笑道“我就說麽,小郎君不懂逢迎拍馬,是個正經做實事兒的人。知州(注2)若問他工程上的事兒,保證他說個滔滔不絕,若提別的,可不就成悶葫蘆?”
知州哈哈一笑,便跟李想說想到山上去看看他運石頭的機關。李想看看天上的太陽,有些猶豫,知州一揮手“不要緊!大家夥兒石頭都背得,我不過是走幾步路,怕什麽。”
說罷,吳知州問一旁的錢奎要了頂草帽扣在了腦袋上。李想心中十分感動,忙讓人帶上大水壺跟著一起上山。
“我看你那邊大鍋裏熬著綠豆湯?裏麵放了忍冬(注3)?”一邊走,吳知州一邊問,又指了一邊民夫推著的小車道“這是準備往山上送水?這是鹽?”
李想點點頭“嗯,熱水往上頭運太吃力,索性在半山那裏支了鍋子煎綠豆湯,加點忍冬解暑。出的汗太多,身體裏的鹽分會減少,喝點淡鹽水免得乏力……”
吳知州奇道“竟還有這種說法?”他想了想便又笑了“倒也是,人的汗是鹹的,那出汗多了身子裏的鹽一定會少,這是好辦法,回頭我讓人吩咐下麵,別處也試試……”
李想忙道“不能隨便放鹽,鹽跟水是有一定比例的……”
幾個人說著話,不多時便到了矮崖下頭。巧的很,小嶽哥正在單手搖著絞盤往下托石頭呢!堆了滿滿一翻車的石頭慢悠悠的從矮崖上被提了起來,通過支架上水平轉角轉了一下,又緩緩的放了下來,正好落到斷崖下麵最寬的一片地上的木頭台子上。
翻車一落下來,小嶽哥便走到跟前,拿了杆子往邊上的支架上一插一撬,一車的石頭被推到台子邊,再一掀,一整車的石頭被掀到了地上堆成了一堆,方才閃到一邊的民夫們一擁而上,稀裏嘩啦的開始往空推車裏裝石頭,而才上山的幾個民夫則推了一邊早就裝好的車子,直接下山去了。
吳知州跟他帶來的一群人早就看呆了眼,好半天湯主簿才擠出一句話“怪不得這路修的快,這麽個幹法,怎麽會不快?”
作者有話要說:注1:鬧娥,宋代女子頭上戴的一種頭飾,一般由烏金紙作為原材料。
注2:關於農作物的輪作,漢朝時候一些地區已經開始了小麥與豆子輪作的種植方式,宋朝時,長江流域已經有了稻麥兩熟的種植方式。而山東青州的具體情況我沒有查到,但此處水土豐沛,但氣候較涼,既然輪種的技術條件早已達到,那就暫且定為小麥,豆子混種的兩年三熟吧!
注3:可能大家對這裏的稱呼有些疑問。事實上宋朝的稱呼是相當平等的,官員之間一般都是直呼職位,當然也有尊稱,比如稱縣令為明府,稱刺史為使君,而宰相就是相公了。不可以對上司畢恭畢敬的叫“大人”,除非他是你幹爹:在宋朝,“大人”是用來稱呼父親的
注4:忍冬,即金銀花。
別傻了,你們以為我會這麽容易讓你們見到嶽元帥?出場費拿出來先,哈哈哈哈
PS:所以其實我文裏的線索最好找了,隻要按照曆史資料對號入座就行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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