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下沉
“他姓趙的是在搞些什麽名堂?!”錢元輝憤憤不平的把手中一份文件往桌案上重重一扔。 “他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一點吧?招呼也不打一個!何市長,如果他真的想把一切事情管完,我求之不得!他想去管就去管好了,我正好落得個清閑,反正農業這一塊也是些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兒!”
何照成皺起眉頭,他能理解錢元輝現在的心情。
趙國棟從一開年就顯得很忙碌,這大半個月來一直在調研農村工作,在市委常委會上和市政府辦公會上他自己提出的想法是落實一月份中央關於農村工作政策精神,想要先把全市農村情況摸一個底,先前還以為這個家夥不過是想要走走過場,出出風頭,沒想到這個家夥還真的沉得下心來,這一下去就大半個月,聽說真還就一個縣一個縣的調研。
在武川呆了兩天,在澄江也呆了一天半,而在靖縣和古樓甚至史無前例的一呆就是一個星期,據說他也不要縣委書記縣長相陪,隻要了分管農村和農業工作的副縣長作陪,一起拉著農業局、科委以及財政局一幫子人深入到鄉鎮下邊,幾乎每個縣至少要看三四個鄉鎮,拿下邊人反饋上來的消息說。趙國棟稱他要看三種鄉鎮,一種是條件最差最困難的鄉鎮,一種是條件比較好的鄉鎮,一種就是最普通最典型的鄉鎮,了解這些鄉鎮各方麵具體情況。
何照成很是好奇趙國棟究竟想要調研什麽內容,作為常務副市長的分管工作並不包括農村和農業工作,他這樣煞費心思的去農村調研,針對什麽?難道真還是那所謂中央農村工作會議精神?!那才是真的滑天下之大稽!他姓趙的若真是突然變得這樣關懷農村工作了,那才真成了天方夜譚。
趙國棟究竟調研什麽內容還尚未徹底搞清楚,市政府督導室的文件卻已經下發了幾份,都是針對幾個縣出現的農村基層鄉鎮亂收費亂攤派問題,要求各縣政府立即深入基層,下大力氣予以糾正,市政府督導室將嚴格監督,決不允許此種現象的蔓延。
其中自然有和錢元輝關係密切的把這樁事情捅了上來,錢元輝臉有些擱不下,便來到自己這裏發泄。
何照成也有些作難,要說趙國棟下去清理這些破事兒也是好事,從去年開始全國各地都在頻發因為涉及亂攤派亂收費問題逼出人命案,導致不少領導落馬,趙國棟自尋煩惱去攤上這種事情他自然求之不得,但是錢元輝這個時候跑來自己這裏抱怨,他也不能裝聾作啞。
畢竟這一塊不屬於趙國棟分管,他利用市政府督導室的名義進行查處通報這也有些越權的嫌疑,至少他也需要和自己打個招呼,這樣放肆的為所欲為,的確有些過火。不敲打一下,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老錢,冷靜一點,有啥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這樣大動肝火?出了問題讓督導室督察通報一下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幫你我減少不少壓力不是?難道真要弄得像其他地市那些逼出人命案的事情你心裏才舒坦?”何照成定了定神,才慢吞吞的道。
“何市長,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國棟他想出風頭掙表現,我也能理解,畢竟麽,這麽年輕,華芯國際項目又被別人搶了,再不找點新鮮的亮點,咋能引起領導注意,挽回一點麵子?”錢元輝滿臉不屑,“可是他隻是常務副市長,不是市長,我是分管市長,幹啥之前,你為啥不給我打個招呼?要不也該和您說一聲不是?就這麽大馬金刀的來了。真覺得他一己之力就能救全人類於水火之中?我呸!”
錢元輝有些失態,但何照成也能理解,鄧若賢入了常,分管的工作卻又被許喬奪了去,原本錢元輝一直希望能分管國土城建這一塊,他管農業這一塊時日也不短了,想換換,但是卻被趙國棟和鄧若賢兩人極力推舉許喬,原本何照成也應允了他來分管國土城建,結果陳英祿讚同趙國棟的觀點,這事兒就算黃了,這讓錢元輝心裏一百個不痛快,現在又出這麽一樁事兒,難怪他怒不可遏。
“夠了,老錢!瞧瞧你說些啥話,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和政治覺悟?!”何照成厲聲道:“不管出了什麽問題,那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在會上提出來討論嘛,這樣像話嗎?!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錢元輝氣哼哼的離開了,隻丟下何照成一個人在辦公室裏。
這事兒還真不好處理,何照成隱隱約約記起趙國棟下去調研時也和自己含含糊糊的打個招呼,說要順便厘清一下各縣基層農村債務和日常收支情況,順便也要督導基層政府依法行政,自己當時也沒有在意,沒想到趙國棟這一下子動作就來得這樣凶猛,市政府督導辦的文件一連串,自然讓有些縣就覺得丟臉了。
想了一想,何照成覺得還是得有所動作。要不然這趙國棟氣焰會更囂張,自己雖然沒有打算和對方直接對抗,但是有些事情卻不得不做,否則脫離了軸心線,那政府工作就會失控,而自己就不合格了。
督導室一行人的離去並沒有影響趙國棟的興致,跟著自己下來半個月了,這些人都有些戀家了,何況這也是何市長打招呼來的,什麽環保方麵需要市政府督導辦配合省政府的一個專項檢查小組檢查,不過是一個借口,趙國棟也不在意。
何照成這樣做也正常,看來自己的動作的確觸及了不少人的痛處,不過趙國棟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如果自己提前下狠手敲打一下,隻怕今年各縣,尤其是像青坪、武川、古樓以及靖縣這些農業縣就要出問題,而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一出那就是通天的大事兒,就是隻為整個懷慶局麵著想,他也得提前介入使勁兒敲打敲打,讓他們頭腦清醒一下。
趙國棟之所以沒有先給錢元輝打招呼,就是考慮到錢元輝分管農業時間太長,和下邊各縣分管這一塊工作的領導們都太熟了。真要和錢元輝一說,他保管又要替那個這個的說情緩頰,若是鬆口,那就沒有意義了,這種事情你不讓這些縣裏領導們長長記性,保不準這小春收獲季節一來,那就要出事情,所以趙國棟寧肯得罪一下錢元輝,也得把這件事情力度拿夠。
市政府督導室是以正式文件直接下發到各縣,而且要和各縣全年目標考核掛鉤,這涉及各縣幹部的年終獎。而且通報中語氣空前嚴厲,這大概也是引起各縣震動和不滿的緣故,但趙國棟卻是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要不不痛不癢的說幾句,這通報還有啥意義?
趙國棟舒展了一下身體,仔細的分析著這大半個月來了解到的情況。
合金會清理之後基層鄉鎮的財政幾乎一下子就被摧毀了,巨大負債壓得這些鄉鎮喘不過氣來,加上這兩年鄉鎮企業的日趨不景氣,可以說各縣的情況都大同小異,就是一個字,慘!
各縣財政都陷入困境,每年為了償還從省市兩級的清理合金會專項貸款就壓得各縣都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像青坪和靖縣這種純農業縣,財政基礎薄弱,還要償還債務,而基層鄉鎮更是寅吃卯糧,現在更是有連卯糧都吃不上的架勢,唯有變著方法增加各種名目的稅費提留,幹群關係已經到了極度緊張的狀態,如果說再不想辦法解開這個死結,隻怕就真的要出大亂子了。
基層村一級組織更是艱難,每年各種任務不斷,收糧收款,刮宮引產,征兵修渠,各道路義務工,調處糾紛,村上就幾個幹部,全是得罪人的活兒,完全依靠村級提留來維持運轉,村幹部收入毫無保障,而且群眾反感情緒濃厚,這種狀態下,你很難激起基層幹部的工作積極性。
而農民同樣是怨氣滿腹。
趙國棟這一段時間走了不少鄉村,甚至直接繞開鄉鎮一級直接到村上,麵對麵與村組幹部和老百姓座談,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方式可能有些出格。很容易引起縣裏的反感,但是他卻不得不如此,否則就很難最真實的了解到基層第一線的具體情況。
農民的農業稅和水利費以及鄉村兩級提留壓得老百姓喘不過氣來,種田已經成了一種根本不賺錢的行當,純粹就是為了掙回一家人的糧食。
而現在鄉鎮企業不景氣,外出務工也困難重重,缺乏必要技能培訓,出去之後也是難以找到合適工作,而且外出務工每年來回的車旅費都是一筆不小負擔,種種因素製約著農民務工的積極性。
趙國棟走了不少鄉鎮,沿途都看見鄉村小茶館裏都是成群結隊的中青年坐在茶館裏,打麻將,玩撲克,要不就是在一旁吆喝助威,大量剩餘勞動力留在地方上,不但無法增收,而且沉迷於賭博酗酒中,極易產生社會問題。